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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完,踱了出去。
大伙儿都困乏了,一直睡到第二天日上三竿。有六位夫人起来了,惟独不见双儿。建宁公主大是不乐,道:“臭小宝,死小别子,就是偏疼双儿死丫头,昨晚又在她房里歇息了,也不害羞,太阳晒着屁股了还不起来,我叫她去。”
敲了半天的门,也没有人应声。公主火了,一脚将门踹开,里面却空空如也,她大叫一声道:“来人哪!快来人哪,小宝与双儿不见啦。”
众女一齐跑来,一看,门闩是从里面插起来,被公主踹断了的。房间里果然空无一人,后面的窗子大开着。公主骂道:“双儿这个小没良心的,定是她拐了小宝私奔啦。”
苏荃喝道:“你胡说甚么?有自己的老婆拐了自已的男人私奔的理儿么?快,快请于大爷来。”
于阿大就住在七女与韦小宝的对面客房里,公主的一声喊叫,他早就听到了,也早就来了。听得苏荃的话,急忙进屋,看了看房中情景,他身形一晃,已自窗中直窜出去。
片刻之后,他又从窗外跳了进来,道:“诸位夫人,韦爵爷他们只怕是被劫持了。昨天夜里,一共来了三个人,内中倒是有一个顶尖高手。”公主撇嘴道:“胡吹大气,你怎么知道他是三个人,不是四个人五个人?你怎么知道内中一个顶尖高手,不是半个,不是两个?”
于阿大也不生气,道:“外面的脚印,有两个极重,一个极轻,轻得不在意便看不出来,显见他的轻功绝佳。”
公主道:“哼,我倒说那两个脚印极重的武功绝佳。他力气大啊,武功强明,走道脚步自然重了。”
以公主的身份,于阿大也不敢与她抬杠,垂手道:“是。”心里却是大不以为然:“那两个人的脚印重则重了,却是又歪又斜,显见脚底不稳,又是甚么高手了?”公主极为得意,道:“于阿大,你既识得他们的武功路道,那他们是甚么帮派的?”
于阿大不假思索,道:“盐枭。”
明、清时期,盐课甚重,贩卖私盐,获利极大。便有些亡命之徒纠集一起,成帮搭伙,贩卖私盐。这些人极是凶悍,便是缉私盐的官兵,等闲也不放在眼里,一言不合,便大打出手。
公主冷笑道:“你是神仙,能掐会算?”
于阿大道:“启禀公主,盐枭长年累月与盐打交通,身子上盐腥气极重。窗棂上,也有他们不经意撒落的些许细小盐粒。”
公主还要反驳,苏荃道:“三弟,盐枭虽说凶悍,可与江湖人物极少结怨,为甚么要劫持小宝和双儿妹子?”苏荃是“老江湖”,知通盐枭们看似凶恶,其实并不惹事。便是平日与百姓交易,也是较为公平的。
公主道:“这有甚么不懂得的?死小别子风流成性,保不准偷了人家的姊妹啊老婆啊……喂,于阿大,你是做甚么的?连我们几个的周全都回护不了,要你有甚么用处?”
于阿大垂手道:“是。”心中却是万分委屈:“他们自己不小心,我又有甚么法儿?两口子睡觉,难道也要我在一旁护卫么?”
于阿大的推测不错,韦小宝确实是被盐枭绑架的。
头天晚上,双儿劝韦小宝去公主的房间,这等温柔,更激得韦小宝对她的倾心。与双儿温存了一会儿,才依依不舍地向房门走去。
他的手刚刚搭到了门闩上,忽听身后传来一声轻微的响声,扭头一看,大吃一惊:不知甚么时候,房间里出现了三个人。以双儿的武功,竟然没有来得及“哼”一声,就被点了穴道,倒在床上。
韦小宝喝道:“你们……”却眼睛一花,那个笑嘻嘻的瘦长挑子已然欺到了身后,掌椽贴在韦小宝的脖颈上,笑道:“韦爵爷,你身边有个极为厉害的保镖。我们爷儿们可惹他不起。没法儿、只得一掌切掉你的脑袋啦。”
韦小宝只觉脖颈辣辣地如火灸一般,心道:“辣块妈妈不开花,这爪子甚么路道,这等火烫?内力如此,若要切下老子的脑袋,只怕容易得紧。”
韦小宝历来信奉“好汉不吃眼前亏”,一见情势不妙,立时放低声音道:“尊驾贵姓啊?有甚么指教啊?有话好说,这等狠霸霸地也没有甚么好玩。”
笑嘻嘻的瘦长挑子道:“韦爵爷,你老人家敢情要招妹婿么,打听我的贵姓?你的帮手太多,我的贵姓却是不能告诉你。”
韦小宝在嘴头上从不吃亏,也笑道:“是啊,我在扬州有好多好多的妹子,都等着招些英雄好汉做女婿呢。”心里道:“丽春院越做越旺兴,姑娘们多了,你便去丽春院做婊子的女婿罢。”
笑嘻噶的瘦长桃子道:“夜长梦多,韦爵爷。只得委屈你啦。”
韦小宝笑道:“好说,好…”
笑嘻嘻的瘦长桃子忽然将手在韦小宝的“哑穴”上一点,韦小宝顿时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他手一挥,同来的两个人架起双儿,他自己只是挎住了韦小宝的胳膊,一行五人,便“嗖嗖”地窜出了窗外。不一会儿,便消失在夜暗里。
笑嘻嘻的瘦长挑子轻功果然了得,挟持着一个大活人,依然奔跑如飞。出了这个小镇,三个人却兵分两路,架着双儿的两条汉子向西边的一个小山冈奔去,韦小宝却在笑嘻嘻的瘦长桃子的挟持下,奔向扬子江边。韦小宝大急:“你们将双儿弄到哪里去?”然而“哑穴”被点,哪里说得出声来!
扬子江里,远远地停泊着一叶小舟,模模糊糊地随着风浪起伏颠簸,离开岸边至少二十余丈。笑嘻嘻的瘦长挑子脚步不停,到了岸边,力透指尖,已然点了韦小宝数处穴道,接着便将他顺手向小舟扔了过去。韦小宝不但口不能言,身子也是一动不能动了。
韦小宝在江面上腾空而起,耳边响起阵阵风声。下面,是汹涌翻滚的滔天浊浪,犹如吃人的妖魔张大了嘴巴。韦小宝吓得紧紧地闭上了眼睛,暗道:“都是他奶奶的茅十八,甚么浑号不好起,给老了起了个江湖绰号小白龙。老子这一回可要真正的做一条小白龙了。还有于阿大这个王八蛋,发誓要与老子同年同月同日死的,如今也不知躲到甚么地方去了。”
胡思乱想间,身子一沉,却落在了小舟上。落下时轻轻的,好似有人托着自己,轻轻地放到船舨上一般。显见笑嘻嘻的瘦长挑子的力道,拿捏得恰到好处。
韦小宝惊疑不定地睁开眼,就见笑嘻嘻的瘦长挑子如一只巨鸟腾空飞落,也站在了船舱上。掌椽在船边上轻描淡写地一划,拳头粗细的缆绳便如刀切一般,齐唰唰地断了。
小舟失去了铁锚的羁绊,箭一般地向着下游疾漂而去。
韦小宝张大了嘴巴合不拢来:“乖乖隆的冬,笑嘻嘻的瘦长挑子若是真的将老子的脖子当作了缆绳切下去,韦小宝连小白龙也做不成,只能做无头小宝了。”
小舟顺流而下,笑嘻嘻的瘦长挑子也不与韦小宝说话,往韦小宝身边并排一躺,顿时鼾声震天。
韦小宝却哪里睡得着?浑身动弹不得,心里害怕之极:“这么一只小船在江上漂着,一个大浪也能将它击得粉碎。亏笑嘻嘻的瘦长挑子还睡得着。这小于武功可是高明得紧,不知是甚么路道,又捉了老子做甚么?”
夜风阵阵,带来了一丝凉意。忽然,韦小宝的鼻子里嗅出了一股咸而腥的味道,正是自身旁的笑嘻嘻的瘦长桃子身上散发出来的。
韦小宝的眼睛一亮:“盐枭1
扬州是水陆通衢,是扬淮盐集运之所,是以也是盐枭毕集之地。盐枭们极为富有,冒死贩卖私盐之后便醉生梦死,在妓院子里花天酒地。韦小宝在丽春院里长大,对院子里的“常客”——盐枭身上的咸又腥的气味异常熟悉。
可是,盐枭在江湖上并不惹是生非,干么捉了自己?
想了想,韦小宝忽然感到后怕:十多年前在扬州丽春院,曾帮着茅十八伤了几个盐枭,难道他们今日寻仇来了?
可是,人是自己与茅十八两人伤的,与双儿何干?双儿被他们弄到哪里去了?他们要拿她怎么样?…思念至此,双儿的种种好处,瞬间尽皆涌上心头。韦小宝只得迁怒于茅十八,在心里骂道:“他奶奶的姓茅的,好汉子做事好汉子当,你杀了人,叫老子挡灾,你他妈的做缩头乌龟么?”
笑嘻嘻的瘦长挑子武功高强,睡觉的功夫也是独特。
小舟在水里漂泊了三天三夜,他竟整整睡了三天三夜的觉。韦小宝起初心里害怕而睡不着,后来则是又渴又饿而睡不着了。
他身不能动,口不能言,最后头晕眼花,昏昏沉沉地似乎要失去知觉。也不如又过了多少时辰。忽然,他觉得脸上麻蔌蔌的,人也清醒了过来。睁眼一看,原来小舟置身在芦苇荡里。夜风扫动青青苇叶,弄得脸上又麻又痒。
小舟旁边,又多了一只小舟。捉拿韦小宝的盐枭,与另一只舟里的一个人背转了身子,两人将手握在长衫下面,一个道:“就这价钱,再也不能多啦。咳,咳。”
韦小宝一听“咳、咳”声,不由得叫苦不迭:死不了的痨病表小叫花!真正是不是冤家不聚头了!
盐枭道:“买卖要看货色,有道是一分钱一分贷,你老出这个价钱,上哪儿去买这上等货色?不瞒你老说,十万八万银子,我还不放在眼里。一趟私盐,也就出来了,何必冒这么大的风险?”
痨病表小叫花道:“那你给开个价罢。”
盐枭的手指在长衫底下动了动,道:“低于这个价钱,我回去实在无法向弟兄们交代的。”
痨病表小叫花道:“咳,咳,就这货色,能值这么多么?再给你加上这个数,够哥儿们义气了罢?”
说着,手指也在长衫下动了一动。
韦小宝自小迹市井,知道“牙行”(庸注:特指专门贩卖牲口的经济人)们在贩卖牲口时,便是将手握在长衫底下讨价还价的,奇怪道:“他们俩在买卖甚么牲口,这等贵重,十万八万还嫌少?”
忽然间自己省悟过来:“他奶奶的,一只乌龟一只王八将老子当牲口买卖啦?笑嘻嘻的瘦长挑子盐枭,老子的一条命,仅值十万八万银子么?开这么低的价钱,在客栈里,老子自己就能将自己买下了,何必要你兴师动众地跑到这里来?笑嘻嘻的瘦长挑子笑嘻嘻道:“你老再升一升,升一升。”
痨病表小叫花道:“不升了。你愿意卖便卖,不愿意卖,你就弄回去罢。咳,咳,就这等货色,丐帮花钱去买,在江湖上已是大大地失了身份了。你不卖正好,丐帮有本事自己捉了他来。”
盐枭叹了口气,道:“那好罢,吃亏就吃亏,咱们自已人,今后盐枭行里仰仗贵帮的地方还多着呢。”
痨病表小叫花抽出手来,一拍巴掌,道:“就是这话。生意不成仁义在,何况咱们的生意做成了呢?胡老板,你这次吃亏了,今后敝帮有甚么买卖,我总作成了你便是。”
盐枭摆手道:“不要下次,不要下次。就这一回也就够了。这等买卖不能做,做不得。姓胡的还是贩卖私盐,来得稳妥些。”
痨病表小叫花点头道:“也说得是。咳,咳,江湖上刀头上舔血的勾当,也实在没有甚么好玩的。咳,咳,这是十八万两银票,胡老板,你可要当面点清了。咳,咳…”
痨病表小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