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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秋天太热,我终于有一次能和爸爸坐在阳台上说话。我们一起看夕阳,一起看莫斯科河。爸爸说,在中国,不会这样闷热的。
爸爸,你一直在忙什么?怎么那么不得闲?
细艳,中国人在莫斯科受苦,爸爸在帮他们跑跑腿。
很多年都是这样的。
很多年都没有人在争取。
这是人家的俄罗斯,我们争取什么呢?他们怎么会理会外国人怎么样生活。
路是人走的啊,多踩踩俄罗斯的地面,也许就能踩出来咱们中国人的路呢。
爸爸你们的什么商会有发展吗?
美国不是有唐人街吗?俄罗斯现在还没有,我们为什么不能搞一个?华人给俄罗斯做了很多贡献,我们只要一点相对安定的政策嘛。
爸,你为什么把“麒麟城”放手了?我们创建的啊。
莫斯科是没有什么人情可探讨的,这个环境就适合变换,变换才能生存啊。
我总觉得可惜。
我正在铺一条路,路铺平了,这样的事情也许就不会很多了。人都说打天下打天下,我们开始的“麒麟城”就是打了所谓的天下,可当发生了那么多事情之后,你会觉得那就不是打天下,那样永远都不能稳定,要稳定个什么事业,要打的天下不是一团一伙的单打独斗,而是商会现在做的事——齐心、团结。
爸爸我们不回去吗?我是说有朝一日回中国。
当年妈妈活着的时候我们是说好要回去的,但现在,好像在哪里都一样了。回中国,你不也一样得创业守业发展?
爸,我真想回去,我虽然想象不出回去对我有什么好,我只是羡慕同学们提起中国时的神情。她们说她们的家乡,那种自豪,我没有。
等你毕业了,就回去吧。
我们回去看奥运会吧。
一定的,那是我们的计划哩。
一九九七年谈论北京的二OO八年奥运会,我并没有时间上的理解。那需要九年时间,九年是从小学到高中的学校生活,九年太漫长,我忽略了,于是我很甜蜜。
2002年,我提前了六年回到了中国,若不是爸爸去世,我就需要再有六年的时光被莫斯科消磨,六年,我几乎不能做什么事情,因为到爸爸去世,商会也没能把华人的权益维持得稳定,也没能团结了所有的莫斯科中国人。
回到昆明后我偶尔看了一下夜空,我发现了无数颗闪亮的星星!这在莫斯科的天空是不可能见到的,那里没这么清澈。昆明的秋天一点也不炎热,连思考都一样清凉。那些星星太遥远,有多少公里?哦,应该是用光年计算才对。当年爸爸若是看到这些星星,也许能顿悟出什么来,就想我一样感觉到人的渺小,生命的渺小,世界的浩瀚,空明与距离都不是眼睛能体会到的,也许,爸爸真的想到这些的时候,就不会再有他的执著,就能想到力所不及这个词汇,就能保住自己的生命。
那样,我至今还有爸爸。
第九章 思考的季节情景剧
人的追求过于执著的时候,眼前会只有很短的视野,这就像中国俗话说的“钻牛角尖”——罗老爷当年这样对我说。在我爸爸很痴迷于赌场生意的时候,据说是罗老爷提醒了爸爸。
你爸爸是最听我的话的,他总说我的话有道理,在每次做出什么重要决策的时候找我算上一卦。罗老爷说。
您的卦准吗?我当时问。
准不准我自己也不知道,什么事情都有个规律可循,好好认识这个事情,就基本能知道些规律,八九不离十。罗老爷说。有几个大事是准了,叶利钦当总统,中国人集聚地被封锁,“麒麟城”易主,这些我都算准了,只是你爸爸被杀,我真的万万没想到,我觉得咱中国人没那么狠毒。
小事呢?小事您算没算过?
什么小事?你爸爸从来不跟我说什么小事,他自己能料到的。
安娜姐的事,爸爸没提过吗?
没啊,安娜?那个赵安安吗?她没多久就离开“麒麟城”了嘛。
是。可爸爸心里一直放不下她呢。
哦,这个,这个难说了,难说了。
和罗老爷说话,往往就像听一个系列故事,往往就像莫斯科电视台播放的百集情景剧。他甚至能把唐诗宋词演绎成有情有景的故事。陆游和唐婉的故事他就是从每句诗词中讲出来给我听的,那是我第一次听到中国古代的爱情故事,那种凄惨的感情让我终生难忘。
爸爸去世后,罗老爷把爸爸的被杀原因分析给我听——
你爸爸搞的商会,一直是所有在莫斯科的华人都向往的,多年来我们华人一直受欺负,成立个组织只是一个名称叫商会,实际上是要团结所有的华人,共同展示我们中国人的实力,形成一个组织才能对应和协调莫斯科政府对华人的政策。但向往归向往,向往和实施并不是一回事。这个组织的壮大发展,就会动摇了一些人在莫斯科用美圆铺垫多年的地位,而地位的动摇会直接影响到那些人的财力。多少年了,根深蒂固了,那些人也不容易,他们不可能看到投入的金钱在顷刻间失去意义,他们必然阻止你爸爸的组织。邱家的势力在莫斯科是数一数二的,动了邱家有很多后患,但你爸爸是没有势力的,他这么多年靠得是自己的奋斗和聪明才智。杀一儆百,做到你爸爸的头上是必然的,早晚而已。我劝过你爸爸还是应该去投资个什么生意,可你爸爸说,不从根本上解决问题,不把华人的地位稳定住,投资在俄罗斯、在莫斯科,就等于打了水漂一样。我说,老弟你这样做会得罪很多人,你会有很多麻烦,你爸爸说不怕。
他是不怕。但他被打死了。
我以为你爸爸的结局最多就像在“麒麟城”一样退出,却没想到他有性命危险,我怎么也想不到现在的中国人也这么黑,竟然真的起了杀心。
你爸爸当天去取一个设计图后又直接去交涉两伙中国帮派的争斗,他像当年的政治指导员一样和各方的人讲团结讲和气生财。警察局后来说两方的人都没有杀你爸爸的动机,绝对是第三人干的。送葬的队伍你也看到了,吊唁的中国人真是不少,可没有人给警察提供可心的证据。人心不齐啊。在莫斯科死一个中国人不算什么奇怪的事,没有人关心杀人的细节,就连你爸爸自己也不关心啊。
那,爸爸有可能是谁杀的呢?罗老爷您会算,您给算算。我问。
人命关天,靠算卦怎能行?罗老爷说。
多年来我一直没有试图查找杀害爸爸的凶手,爸爸临死前不让我过问他在莫斯科的事,舒拉妈咪和安娜姐都拦阻我、告诫我,我在爸爸死后连“麒麟城”和商会都没去过。罗老爷对我说,孩子,时间是个好东西,时间会把发生的一切慢慢消化掉,你毕竟才成年,你还要过很多时光呢。我忍着难受,强忍着,因为我没有别的办法。我希望真像罗老爷说的那样,用时间消磨这些钻心的疼痛。
但我无法忘掉这些。我离开电视机好多年,我看不了那些凶杀和枪战的电影,节日里的一声鞭炮也会惊得我瞪大眼睛,街上突然传来的刹车声也会让我心惊肉跳。我的脑子里有个自己编排的情景剧,有人端着枪拦截在爸爸的车前,刹车声刺耳地响了起来,枪声紧随其后……
2003年我结婚,邱雨寒说,小艳我们买台电视机怎么样?房间里只有音乐听有点烦闷。我说,不要,只要音乐,或者电台,我受不了艺术家编排的电视剧,我能崩溃。
第九章 思考的季节沉淀的条件
本来是水,再浑浊也能沉淀成清澈,本来是乳,你怎么沉淀?
流产后我烦躁了几天,把一些事情集中在一起想了,分不开了,搅拌在一起了,粘连得我分不清心脏和肝脾,分不清白天和黑夜。
我爸爸是被杀的,被杀的,这个恐怖的短语用在了我们家,近在咫尺;
妈妈早早就离开了我;
爸爸在我没进入社会时离开了我;
弟弟在我刚找到亲情的时候昏睡不起;
刚刚怀孕就流产;
好心的新月竟然曾经是妓女;
安娜姐和我几次欲言又止的样子;
公司的业务繁忙,我却在家休养;
娜达莎很久不来了;
弟弟的医生很久不过问他了;
邱雨寒是个工作狂;
爸爸留下的那个没有写名字的纸袋至今还没打开;
弟弟的无名草药该浇水了;
很久没在家里做饭吃了;
避孕套用完了,邱雨寒也不知道买;
舒拉妈咪也不知过得怎么样了。
……
我想对一个陌生人说,这些,你来承担一下试试看。我对新月说了,隐去了部分内容对她说的,她想了想,走到我身边对我一笑,露出好看的白牙。
姐,你何苦想这么多呢?
在内心深处,我有说不明白的内容,对自己的身世悲叹只是这些内容的一部分。一个女人,这样算不算走在崩溃边缘,我不知道,我怕自己在压力中歇斯底里,怕自己毁了自己。
安娜姐对我说,你安静下来,每个人都一样,在经历很多事情之后都需要安静下来沉淀一下。
我对安娜姐说,要本来是水,再浑浊也能沉淀出来,本来是乳,你怎么沉淀?
我对安娜姐说,姐,告诉我一些事情吧,再讲讲你和我爸爸的事情也行,我觉得你对我太好,雨寒也对我太好,我的压力不知道从哪里就来了,我理不清,找不到秩序。
安娜姐对我说,别把什么都想得那么复杂,简单是福。你去龙阁找娜达莎玩玩,住上几天都行,散散心。
安娜姐啊,最后一次我去龙阁,是弟弟陪我去的啊,现在弟弟这样了,我去那里有什么意思?
2003年的深秋,我的心里异常炎热,虽然昆明的秋天非常清爽,我却没有体会。我去了龙阁,找到了娜达莎,和她没今没古地说着话。我更多地想弟弟的日子,总觉得他能醒来,总觉得他应该醒来。在爱情和事业看上去都很美的时候,我对这份亲情的渴望超过了我自己的想象。
安娜姐提醒我,不要随意“闹心”,随意上来的情绪会直接或者间接地引发很多麻烦事情。也不要钻牛角尖,老在一个问题上思考,那样对女人全无好处。更不要忽略幸福,任何人的幸福都来之不易,珍惜才好。
安娜姐说,我们只活一次,这一次有多长,天知道,圣母玛利亚知道。
花絮花絮
◆几年前有幸从乌拉尔山脉走到亚美尼亚高原,走了近五万里,沿途深层次接触了海外华人的生活和创业,结识了很多朋友。2002年断断续续写了半部小说,题材就是海外华人的生活。其实给我感觉最强烈的不是那些来自海外的故事,而是一种脱离母体的无根感觉和“无根”人群与生活在“母体”中人群的冲突。我想,写不好瞎写可不行,我得等等。
◆2003年我周围发生了很多事。“萨斯”瘟疫把我和周围的人都弄得很茫然。人就活一次,怎么活才对得起这一次,怎么活才能不慌张,问号是沉重的,几次感冒就能闹出了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