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塞娜给路小野听大七自己录的磁带,第一首就是《初红》。路小野听完说:你是要去找他吗?他是一个危险的男人。
塞娜说不,我是要去参加一场战争,虽然我知道我会死无全尸。
塞娜想要睡觉了,路小野从他的背包里拿出一块毛毯。红色的毛毯,绣着花。塞娜把头埋在里面,听到冲锋号角响起的声音。她一个人去参加一场没目的的战争,没有武器也没有作战方案。因为她准备好牺牲。
醒来的时候是深夜,不知道几点,前面好象发生了交通事故,很混乱的样子。司机趴在方向盘上小憩。塞娜看着玻璃外面的世界,还是那些涂着颜料的山群,灯光太亮了所以看不到天上的星星。路小野在看一本很厚的画册,脸上漂浮着笑意。
塞娜坐了起来,这时路小野才发现她醒了。他递了一瓶水给她,问她你看过《极走罗拉》吗?一部很好看的电影。
塞娜摇了摇头。
我觉得你跟罗拉很像,用一场行走证明你爱一个人。路小野说:可是罗拉有三个结局,你却只能有一个,你想过会是哪一个吗?
塞娜笑。
然后路小野开始讲一个女孩,他说她陪着他去找《极走罗拉》的影碟,他们沿着马路一直走,有时向左拐有时向右拐。走着走着也许就到了陌生的地方,但谁也不惊慌,因为继续走下去就会从新回到认识的街道。路小野说:拐一个弯总是会有惊喜出现。
她漂亮吗?塞娜问。
路小野点头:她像一个精灵。
你还爱她吗?
路小野笑了,眼睛里闪过一丝遗憾说:其实在她离开后,我才知道自己是多爱她。
为什么不追呢?
她消失了,消失得太快,好象根本就没存在一样。
塞娜用手指在空中划了一个圈。她说:地球是圆的,如果你们有同样的速度,并且坚持自己的方向不变,那么终会见的。
可是我没有想过会再见到她。关键是爱过,时间长短,缘分深浅,都不重要。
塞娜再次闭上眼睛,路小野自顾自地说:每个男人心里都会有一个女人,也许她是隐藏着的,在岁月的潮水褪去之后,看到她,以最美的姿态出现。也许他们不再有任何关系,但是遗忘是那么地艰难。
她不是他最初的爱,也不是终结。她只是存在。
塞娜又睡着了,梦里见到了路小野和那个女孩。他们走在风景不同的路上,阳光热烈,人群模糊。像是《那时花开》里的画面,其他人都可以是塑料模特,也可以是随便的什么人,只有主角是清晰的,鲜活的。有一个女人说:好想就这样,和你去浪迹天涯。
浪迹天涯是一个令塞娜感觉美好的词语,好象大凡走在路上的人都想过身边有个人陪的,男生或者女生,不太多话,坚强,勇敢。彼此之间不需要太熟悉,亦不需要拥抱和安慰,就像路小野说的,只是存在,相连却陌生,像一个人和他的影子。
然后又梦到了大七,想象中的三城是一个巨大的游乐场,大七就站在摩天轮前,对塞娜笑。整个游乐场只有他们两个人,他带她玩旋转木马和过山车,在一边看着她尖叫和欢乐。累的时候他给她买了冰淇淋,她吃得满嘴都是,然后他穿过滑腻的奶油和肉桂去吻她。可是塞娜还没来得及体味那个吻的味道的时候,有人叫她的名字:塞娜,塞娜。一声接一声,轻微,细弱。塞娜回头,看到咻咻,他站在阳光底下,看不见他的脸,只能看到他的白色衬衣,一寸一寸地有头发落下来,风吹走。一切都没有了。
醒来的时候塞娜有一些想念咻咻了,她看着车窗外,涂着绿色颜料的山已经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矮矮旧旧的房子。
就快到三城了。路小野说。
塞娜从包里取出大七写给她的那些信,整整三十七封。她一封一封地看,有一封里装着一张照片,是HOWAREYOU乐队。留着胡子的大七,一头长发的陶陶,鼓手木枷和吉他手蝎子。路小野指着陶陶问:她是谁?
陶陶,大七他们乐队的贝斯手。
路小野笑了一下,然后把手缩了回去。
第一部分:大难不死大七(3)
车开进三城时已经是中午,城郊很热闹,乡土气息很重的人们来来往往,朝街的店铺里很多人,他们说着饶舌的方言讨价还价。司机问:你们是在这里下车吗?
恩,在这里。路小野点了点头,又看着塞娜。
我也在这里下。塞娜说。
他们向陌生而好心的司机挥手道别,走在曲折的街道上。中途经过一家旧货摊,杂乱的一堆旧物中摆着一架照相机。塞娜问路小野:你不买下来吗?
路小野摇头,道:我用记忆证明存在。
记忆有时候是会骗人的。
不。骗人的只是幻想。
塞娜没再说什么,背着包继续走。
终于走到了城市中央,有一些音像店门口贴着巨大的手绘海报,是关于一场原创音乐的演唱会。演唱会的名字叫“WE”,题目下面是无数看不清脸的人,一个圆三个点,抽象的表情,灰色。海报底部是红色颜料写下的参加演出的乐队和个人。塞娜在这些字里找到HOWAREYOU,开心起来。
路小野说:也许我们应该找一个地方一起去吃顿饭,然后分别。
塞娜从口袋里掏出一把钞票,数了数,还有二十块,于是点点头。
在一家非常小的饭店,路小野点了一盘炒面,塞娜要了一碗米粥。等待食物的时候塞娜看着墙上的一张画,是迪士尼乐园的游行,白雪公主和七个小矮人。路小野问:你喜欢他们吗?
不知道。塞娜说。
塞娜最喜欢的童话是《意达的花》,小意达的花儿每天早晨都是神情疲惫,意达不知道其实她们晚上都去参加舞会了。那是妈妈还在的时候,有时候塞娜睡不着觉,抱着一只布偶对着天花板发呆,听到妈妈的脚步声响起就立刻闭上眼睛。妈妈进来,帮她盖好被子,然后坐在床边看着她。塞娜坚持不住睁开眼睛,就开始大吵大闹的。这时候妈妈拿起了窗台上的一本书,念故事给塞娜听。意达的花。塞娜就像意达的花一样不愿意老老实实地呆着,她向往有一场那样的舞会,她想飞。
塞娜一次一次地在妈妈的声音里睡着,她总是在深夜的时候听到有人念小意达的院子里种满了鲜花,可是她的花跟别人的不一样。
妈妈,妈妈。是你么?
吃抱了饭,路小野拍了拍肚子,塞娜笑。
等会你就去找他们吗?路小野问。
恩,你呢?
找了旅馆洗个澡,睡一觉,明天起来继续找顺风车。
塞娜把脑袋伸进背包里看了看,除了衣服信和地图以外只剩下两只苹果。她把苹果掏出来说:我只剩下这个了。
可惜不能永远保存。路小野笑着拿起其中的一只咬了一口,说:为什么所有的事情都会过期?
塞娜笑。
然后他们告别。在一个窄小的饭馆里,很有年岁的桌椅,墙上掉了皮,班驳陆离。阳光被分割成一个大方块,门外有鸟飞过。一对相识了15小时的旅人,一场不需要见证的离别。
临走时路小野说:见了陶陶,告诉她我很想她。
塞娜愣住,看着他的背影涌入人群中。
然后她明白,陶陶就是那个陪着他走了一天的路,去寻找一张影碟的女孩。
塞娜继续走。
路过一个小邮局的时候她进去买了一张明信片,蹲在七月的槐树下的阴影里写:咻咻,我在三城。不久后,我就会见到大七。
投进信箱里的时候,天色暗了。
拥挤的夜市,塞娜在汗味道中穿过。路边的一个小旅馆的灯光隐隐传出。身上只剩下十四块钱,可是她迫切地需要洗一个澡,换衣服。身上的汗干了又流出,一层一层,结成膜。塞娜甚至感觉到背上有一条肮脏的小溪在流淌。头发是油腻的,浑浊的黑色。
于是她走进旅馆。
公共洗澡堂里还有另一个女人,蹲在地上好象是哭泣,手捂住脸。水在她光洁的皮肤上溅起了白色的花,一朵一朵。
塞娜看着她,然后笑。
女人抬起头,好看的眼睛和嘴唇,拼成一张迷人的脸。她问:你笑什么?
她的声音,沙哑而妩媚,是塞娜熟悉的。在大七的音乐里,她是有灵魂的精灵。
塞娜只是说:大七还好吗?
女人睁大眼睛看着塞娜,看她圆润的胳膊和明亮的眼睛,然后迅速披上一件衣服,又用一块毛巾包裹着塞娜拉着她跑了去。
门被踢开,房间里的三个男人看着她们。坐在地上的一个是木枷,长头发。靠在墙上的是蝎子,赤裸着上身,十字架一直垂到腰间。窗口,留着胡子,抽烟的男人,漆皮裤子,锐利的眼神,大七。是大七。
塞娜从来都没有想过是这样见到大七的。
大七从窗台上跳下来,扔掉烟头,笑着看着塞娜。塞娜也笑,右边脸颊有一个酒窝浮上来。
塞娜,你比我想象中要胖。大七说。好听的声音。
也许还要再胖一点。塞娜笑。
他们拥抱,大七的下巴碰到塞娜的头,于是额头就开始痒,梦幻的痒,是天堂玫瑰的刺。塞娜的头发还在滴水,空气湿哒哒的。她的脑子里有一个词飞过:视死如归。
大七,如果有一天我死在你面前,那我一定是在去天堂的路上。
第一部分:大难不死大七(4)
塞娜跟着大七他们去露天体育场彩排。公共汽车上人很少。塞娜坐在最后一排玩大七的打火机,金属,银色,上面刻着JOHANNYDEPP的头像。塞娜把它打开,合上,再打开,再合上。她已经换了干净的衣服,印着字母的T恤和宽牛仔裤,头发胡乱地扎起来。大七坐在旁边,笑着看着她。再旁边是桃桃,木枷,蝎子。
早餐塞娜没有吃,她实在是太瞌睡了,一直睡一直睡,连梦也没有做。醒来的时候大七正看着她,蹲在床边抽烟。他说:今天去看我们彩排。他说话总是用祈使句,霸道得像个国王。可是塞娜知道,在她与他的世界里,他就个国王。他甚至是上帝,是世界,是她的宇宙中心。
现在塞娜的肚子饿了,她看着车窗外刚出锅的包子,舔了舔干涸的嘴唇。她已经没有力气再玩打火机,她现在只是期盼一些食物。
大七突然就说:我带她去吃东西。然后拉起塞娜要下车,桃桃却一把把他拽了回来,她踮起脚尖咬住大七的脸,狠狠的。可是大七一直看着塞娜微笑。终于有血渗了出来,木枷猛地扯住桃桃的头发说够了。桃桃反手扇了他一个耳光。
车上的人都朝这里看,塞娜目瞪口呆。
车停了,大七拉着塞娜下车。
他们,不会有事吗?
在路边的一个早点摊子,塞娜问大七。
不会。大七点了一根烟放进嘴里。
塞娜喝加了很多糖的稀饭,喝了几口又抬头看大七。大七的脸上有一排齿印,血已经凝固,像一枚印上去的红章。可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