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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他们很快就要回去了。干吗不留在维尔纳夫呢?她喜欢这个村庄,森林里的石头奇形怪状,路边椴树成荫,教堂的钟声不断,钟楼向前倾斜着,摆成对角线的姿势,就像时间停止时的那个瞬间。
她轻手轻脚地从床上爬起来,套上袜子,拎着鞋子,一切准备就绪。厨房还沉浸在睡梦中,她坐下来,尽情地享受着生活在家庭时间之外的孤独的欢乐。周围安静极了,各种各样的面孔从浓雾弥漫的黎明中映现出来,在卡米尔眼前晃来晃去。突然,父亲出现了。
“卡米尔。”他声音喑哑,在这点上,她很像他。
“我们一起去吧,去散会儿步。”卡米尔端给他一大杯咖啡。
“先等一会儿。”他抓住她的一只胳膊,“稍坐片刻。”她真想拔腿就走,因为她不喜欢解释。“你没完没了地画素描、捏泥人儿,难道你真的相信阿尔弗莱德·布歇的话,要在这块土地上塑造出什么模型吗?”
她暴躁地抬起头来,和父亲询问的目光对视着。接着她站起来说:“没错,我想成为雕塑家!”
父亲紧紧地搂住她的腰肢,虽然她还未满十三岁,但是已经长大成人了。蓦地,他的心里油然而生一片温情,不由得站起来把女儿紧紧抱在了怀里。“我的女儿,我的女儿。”他喃喃地说,并且感到这个身体正在逐渐显示出女人的特征。他捧起她的脸,“将来一定是个漂亮迷人的女人!”望着女儿倨傲的嘴唇和双颊飞起的两片红晕,他在心里说道。
厨房里寂静无声,两个人相对无言。娇小的女孩个头刚刚到他的胸口,满脑袋乱蓬蓬的头发还没有梳理过。他把颤抖的手插进她的头发,俯下身轻吻着她的额头,像是在祝她一路顺风。
“我一定会帮助你,卡米尔。你会成为一个出色的雕塑家的。”卡米尔一下子扑进了父亲的怀里。
“走吧,在你母亲醒来之前,我们出去转转。”卡米尔挽着父亲的手臂,两人一起走入浓雾里。
“卡米尔究竟在哪里?这孩子快要把我逼疯了!”
“妈妈,他们在那儿!还有爸爸……”
“闭嘴!”路易丝不吭气了,赌气地嚼着手里的面包片。保罗坐在椅子上不停地摇晃,用一双傻里傻气的蓝眼睛瞪着母亲。
母亲不再说话,她开始整理东西。至于她的丈夫——路易-普罗斯佩——和女儿卡米尔干些什么,这与她没什么关系。她爱她的丈夫,却绝不爱他那难以忍受的蛮不讲理和他的那些书籍。她也感觉到他对自己瞧不上眼,因为她既不修长也不苗条。唉,她一点儿也不像卡米尔,路易丝也像母亲一样又矮又胖。哦,路易丝,这个可怜的小姑娘,她也希望一大早就和父亲一块儿去散步,可是她动不动就生病。
……
第一章隐身的撒旦(2)
每天从早到晚,她都要这么不停地收拾房间。这一天也不例外,早餐过后,屋子里又是一片狼藉。“走开,孩子们,别挡着我。”面包渣子、茶匙、咖啡渍,家里乱糟糟的,要干的事情多着呢。可是,路易-普罗斯佩却没像往常那样到院子里去读报纸,而是依然坐在餐桌旁,这让她感到局促不安。
“喂,我认为,卡米尔是一个艺术家。”
“什么?”
“我是说,我觉得卡米尔会成为一个天才的雕塑家。”
她定下神来,原来丈夫要说的就是这个。她当然不能同意:“你说的话真是吓人!你肯定受了她的什么影响……她已经用泥巴搅乱了我们的整个生活!你忘了有一天,维克多浑身上下涂满了红泥?为了洗干净,她的围裙不得不一直泡在水里。就这样,你还敢让她干这玩意儿当作一种职业?女雕塑家?哼,这到底算不算一种职业还不知道……我看你是打算让她变成一个腐化堕落的女人!”
“什么腐化堕落的女人?我对你说的是,卡米尔会成为一个雕塑家!我们应该帮她。”
他们在楼下激烈地争吵着。孩子们在上面被搅得心烦意乱。逃走,尽快地离开这个杂乱的地方,走得越远越好。卡米尔霍地站起身,抓起一件外套朝肩上一搭,趔趄着跑下了楼梯。保罗想跟在她的后面,却被路易丝一把拽住:“保罗,你得给我留下!”保罗拼命地向前挣扎,路易丝则使劲向后拉。保罗气得踢了路易丝一脚,路易丝大惊,不由自主地松开了保罗。小家伙就向被弹射的球一样,猛然扑倒在楼梯口边。接下去是一阵乱叫乱嚷。母亲闻声赶来,看着楼梯下面的卡米尔咬牙切齿:
“这孩子,真是个撒旦!”
保罗爬起来,追上已经走远的卡米尔。她正在树林里等他。假期还剩最后几天,树上残存着几片树叶。明天,他们全家就要动身回诺让了。
“卡米尔!卡米尔!”
她心疼地问他:“你没摔痛吧?可怜的小保罗。”
保罗摇摇头,但是鲜血正顺着他的一个膝盖向下淌着。
“来,到这里来。”她把弟弟领到泉水旁边。不料,保罗却看着她放声大笑:“隐身的撒旦!以后我就叫你‘隐身的撒旦’!”卡米尔耸耸肩,替他把血止住:“好了,现在我们去采石场,看谁先跑到!”
他们从邻居贝蒂埃夫人身边跑过,夫人看着这两个远去的背影大发感慨:“这两个小东西成天跑来跑去,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儿!一点儿也不像斯文、安静、漂亮又迷人的小路易丝,看看人家干干净净,小卷发整整齐齐。唉,等着瞧吧,卡米尔这个满脑袋乱蓬蓬头发的女孩只会变得更加不成体统。”
卡米尔和保罗穿过公路、树林和坑坑洼洼的小道。突然,太阳从地平线后面跳了出来,万里晴空,大地开始回热了。卡米尔打算再从采石场弄点泥土回家去塑。
“把泥土装在什么地方呢?”他们匆忙中什么都没带,卡米尔只好拿外套把泥土给包起来,然后像捆小包袱那样,用袖子打了个结。这个包袱相当沉重,少说也要有二十几公斤。两个孩子摇摇晃晃地抬着往回走。保罗毕竟年小力弱,被这一大包东西累得够戗。突然,他们一块儿松开了包袱,笑了:一只袖子被撑破了,泥土撒了一地都是。
“这好像是一个人的身体。”
“胡说!”
“红土在外套的下面,好像是一只胳膊被弄折了。”
“胡说!”
“可是保罗,你瞧呀,这有多好看!真的,泥土就像是一个人的身体。你自己看吧!”她解开外套的另一只袖子,开始塑型。潮湿松软的泥土在卡米尔的手中一点点显露出形状来,这是一座胸像,粗犷有力,棱角毕露。保罗一声不响地坐在旁边看着。卡米尔用手去撩开额前的头发,弄得头发上沾满了红土。“你就像一个印加王。”保罗说。她脸上的土痕好像几条已经愈合的旧伤疤。
卡米尔突然恶狠狠地摔掉手中的泥土,踢了一脚,然后去踩自己刚刚做成的雕像:“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
“卡米尔,别踩了!”
“闭嘴,快来帮我!”
“你生气了?”他们重新抬起沉重的泥土,摇摇晃晃地往家走。
“啊,卡米尔小姐!不,不是今天!你们明天才动身呢……”维克多十分沮丧地看着他们。可怜的维克多刚刚叠好了地毯,把所有的东西都擦洗得光亮照人。一切都整整齐齐的。可是卡米尔厌恶这些家具,它们在白色的罩布下面活像一些巨大的尸体,毫无生气。卡米尔热爱生命!“走吧,维克多!”她看见维克多撅着嘴。
“好吧,可是请别放在这儿……放到那间工作室里去吧。”
“那个窝棚!”
“那是间工作室,我对你说过的。它的名字就是这样叫的。”
“噢,请看,这是撒旦的脚印。”卡米尔走到哪里,哪里就会留下淡红色的脚印。保罗看见了,差点儿笑出声来。
“走吧,别像傻瓜似地站在那里不动!来帮我一把。”三个人一起走着,忽然,维克多停了下来。有人在弹钢琴。
“弹得真好。”卡米尔也喜欢摆弄钢琴,可是母亲连碰也不让她碰钢琴一下:“这是给听话的小姑娘弹的,你一点儿也不讲究,什么好东西都让你给弄脏了。”所以,当她一个人在外面的时候,就声嘶力竭地来唱歌。这没什么,她喜欢雕塑,就应该将自己的全部贡献给雕塑;再说路易丝的确弹得很好。
维克多看着卡米尔,这孩子会变成什么样子呢?她的眼睛让人望而生畏,那里面有一种不被任何外力所改变得钢铁般的意志。她宁愿死,也不会因为惧怕死亡而改变自己的主张。
“走吧,维克多,快一点儿!”他们穿过花园,来到了工作室。“维克多,你去坐在那里。……保罗,给我水桶。……你在做什么梦,到底去不去啊?”
“我已经帮你干了很多活儿了。”
“少废话,跑腿儿的!”
保罗向姐姐的头上扔了一把红土。卡米尔不去理他,继续着自己的工作:“别动,维克多。”
“可是太阳照到我的耳朵里了。”卡米尔无动于衷。照在维克多侧面的阳光好像一把正在插入解剖模型的利刀。
姑娘堆起泥土:“你们今天又不打算干,那么,我要把泥土带走。”
维克多吓了一跳。想像着看到这堆泥土的路易丝夫人,再看看寸步不让的卡米尔,她太了解卡米尔的脾气了。
老保姆费力地保持着固定的姿势。卡米尔根本没有注意到她的辛苦,现在她变得自私自利,甚至有一点儿狠毒。一旦工作起来,一切都被她置于脑后了。她只想要捕捉模特的眼神,别无他求。
维克多悄悄地去抓放在围裙里的新鲜核桃和一把小镰刀。卡米尔叫唤起来:“维克多,我还怎么干呀?你一直动个不停。”接着,小姑娘爽快地笑了:“好吧,让我们休息一会儿,我非常喜欢你的核桃。”
卡米尔蹲在维克多的脚边:“告诉我,维克多,我叔叔究竟出了什么事?为什么人们发现他淹死在小桥旁边?”
“不,今天我不说这个。”
“那为什么我父母亲互相几乎不说话?你了解我母亲吗?”
“你知道,这不应该责怪她。她以前也是一个年轻幼稚、喜欢说笑的姑娘。你的父亲从别的地方来了,精明能干、惹人注目。她以自己的方式爱着他。可是她一直在她那位当医生的父亲的保护下生活,她母亲很早就去世了。……后来,特别是发生了查理—亨利那件不幸的事情……”
第一章隐身的撒旦(3)
卡米尔向远方望去。维克多有点儿犹豫不决,经常有人指责这个可怜的姑娘窃取了查理—亨利的长子权利。“篡位的女人”,她的母亲一生起气来就会这么说她。
“可怜的卡米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