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干的长椅上。“李凌。”他想起来了。
“什么时候结婚?”他问。
“定的是元宵节。”
他打了个冷战,对自己为什么总是碰到这一天而无法理解。两只鸟儿落到雪地上蹦跳着。
“像它们一样幸福。”他说,“你们会的。”
她站起来向前走进树林,他跟在她身后,打算送点儿什么作为婚礼的祝福。一只松鼠突然从他头顶跳到另一棵松树上。
“送你什么好呢?”
“你已经送我了,”她说着摘下帽子,一束头发被风吹散。她转过身背对着他说:“你送我个孩子,你知道吗?”
他愣在那里,这一天再也没说过一句话。他不明白为什么他会被一块石头绊倒两次。他摇着头,发现这一次他已无路可逃。朱珍珍笑着说她绝不会容忍她父亲——她那无所不能的父亲——由于她不可能再嫁到李家而找他的麻烦。她告诉文再一切原因在于她对他的爱,因为这个,即使命定这辈子去做尼姑她也会永远都毫无悔恨地去回味那天在酒店度过的美妙傍晚。张文再继续摇着头,他知道她不过是借用她父亲的话来吓唬他。“不会的,”他想,“无论到什么时候我都不会忍心离开袁南。”
“还有,如果我们真的能在一起,”她说,“你会有一个体面的工作。我们会过得更好。当然,一切在于你愿意。”
他拼命摇着松树,直到雪片落满头上的时候他转身向大门外跑去。街上不时有骑车的人在冰面上滑倒。路灯在六点钟突然亮起来。他走进那家六年前的除夕夜自己待过的饭馆。为了避免自己再次以酒精麻醉的方式发泄苦闷,他将所有钱都花在了饭菜上面。饭馆已经更换了老板,六年里世事变迁,他却又落入了同样迷惘的泥潭里。他看着一桌摆好的饭菜笑了笑,走出去在路灯下孤零零地抽着烟。他看不出自己喷出的是寒气还是烟雾。他找到一个寂静的操场在雪地上走出一个“逃”字。最后他四肢张开躺在白雪之上,等待下一场雪的来临。远处有两个年轻人漫步在跑道上。“我爱你!”那个男孩仰望天空大喊着。女孩抓着他的手臂笑起来:“我听不清呀!”
他决定往回走,走回同样的旅程跃过一道道心灵的深涧回到家里。“然而,”他想,“这一切都要有结果的。”
“都这么晚了……”
袁南被开门声惊醒后低声说着,整个晚上她都守在饭桌前等着张文再。八点钟一个邻居敲门进来借两把椅子招待客人。她还问邻居小孩有肺炎病愈后吃什么才能恢复得快一些。到十点钟她怀着不安的心情入睡。她梦见她和文再对面坐着,不知道为什么,他总是避开她的脸望着窗外的星辰。不久门响了。
“这么晚了。”她说,打开壁灯,“没吃饭吧?”
他看了看小床上熟睡的毛毛,俯下身激动地亲了她一下。毛毛摸摸脸蛋翻个身继续睡着。他关掉灯躺到床上将双手伸向袁南的腹部。她转身面对他时他用食指触在她的嘴唇上,仿佛是在求她不要说话。然后在夜色里他一件件脱掉她的衣服,嘴唇吻到她通红的耳垂。他们在星光映射下无声地做爱。迄今为止她还保持着少女的羞涩柔情。他感动得哭了出来,侧着身双手从后面搂住她,眼睛藏在她的发间,轻轻地说:
“我们离婚吧。”
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翻过身张着嘴看见了他的眼泪。
“是这样的。”他说,“我别无选择。”
张文再没想到她会那么顺利地答应,好像她在将对他的宽容表现到极致。最后的几天他时时刻刻都在陪着她,试图帮助她抚平划过内心的伤口。然而或许是太深了,或许根本就无法愈合,在元旦假期的最后一个下午她毫不犹豫地在刚刚拟好的协议书上签了字。
“你走吧。”
她说。他坐在床上深情望着屋子里的每一件摆设。反而是她推开门走了出去。他知道她不愿再目睹别离的痛苦。外面飘起了红气球,人们在送走了旧岁之后又等着新春佳节的来临。两个小时以后她抱着毛毛从幼儿园回来看到了他在桌上的留言,整个漫长的夜晚她反复默读着这一句话哭泣到天亮。从此以后她始终都在铭记着他的话直到他死去的那一天她还在坚信他会实现自己的诺言。十八年以后在他墓前她终于烧掉了这张纸,“我会回来的”这几个字在不停闪烁的火光中渐渐燃尽。
张文再故意把婚礼的日期定在元宵节。结婚之后他才在信里告诉他父亲。他没敢说他新婚妻子的父亲居然是副市长,更不敢向他父亲讲起那次排场到令他瞠目结舌的婚礼。他怕他父亲会鄙视他,把他当成他从小就瞧不起的那种趋附权势的小人。只是在第五页的中间位置他简单提到自己已经辞掉图书馆的工作,现在被调到市政府做一个小小的书记员。这封信等了几个星期他也没收到回信。他不无担心地想到他父亲会满腔怒火地仇恨他。然而他父亲在那封迟来的回信里却容忍了他的做法。“因为生活是你的,”经过许多天考虑后他父亲说,“所以应该怎么做都取决于你。”张文再满心愧疚地看完了信。他父亲劝他还是多关心袁南一些,“就算你们离婚了。”虽然他父亲曾察觉到由于林林的关系袁南对他并无太多的好感,不过他仍然坚持认为袁南是一位相当出色的妻子。“还有孩子。”他父亲说,“这种事对孩子的伤害更大。”
事实上袁南将他对家还有一丝依恋的最后一点希望押在了毛毛身上。她要求把女儿留在身边。张文再想到不久朱珍珍的孩子就会降生,应允了这一请求。春节之后他三次把毛毛从园里接了出来,每一次毛毛都是拉着他的手不松开。每一次又都是这样——到幼儿园扑空的袁南跑到公园里不顾女儿的哀求近乎残忍地把她从他身边拉走。“第二个孩子,”坐在跷跷板的一头他想,“又一次远离了我。”
他开始为他即将出生的孩子想名字。奇怪的是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他未曾看到朱珍珍的身体有任何变化。她已经放弃了写作的爱好,每天待在家里一集连一集地看电视剧,仿佛她父亲拥有无穷的钱财足以让她无忧无虑地度过此生。三个月以来她也没有询问过任何有关他们孩子的事情。
“来,让我摸摸我儿子。”他说。
晚饭之后他兴致勃勃地和她说话,而她却惊讶地跳起来闪躲他的手。他突然感到事情有些不对劲儿。他表情严肃凝视着她,从她的双眼里他看见了问题的答案。
“假的?”
他问。她放下手中的遥控器,绕着电视走了一圈,然后坐在沙发上哭了起来。张文再对这种呼之即来的哭泣充满厌恶。他已经能看出来在她那里,哭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根本就不需要感情的蕴藉。
“不只是没有。”她说,“从前大夫诊断过,我无法生育。”
“而你却逼得我去离婚!”他拍着桌子指着她喊道。
“你在骗我!是吗?我他妈被你给耍了。”
他一脚踹开门走下楼梯。门在外面晃来晃去。
“再想点儿诡计骗别的男人吧,我要是回来我就不是人!”
走在外面他想起大衣忘在了屋里。他坐车到袁南那里绕着微暗的胡同走了两圈,然而他缺少足够的勇气去敲门。他望着那扇熄了灯的窗户,叹息着走出通道。在小卖店他搬出一箱啤酒,坐在路旁喝光一瓶就把空瓶扔向街中央。最后他干脆把啤酒浇到头上然后扔出去。啪!啪!他听着响声笑了笑,对自己结成冰的头发感到满意。
“酒钱还你,快走吧。警察来了。”
闻声赶来的老板在树下拉起他,拎出一把扫帚在大街扫起来。碎玻璃聚到一起哗啦哗啦的。他在旁边伤心地看着。
“对不起。”他说。
“哦?”老板回头看看他,不愿去搭理这个醉汉。
“真的对不起你。真的,南南。”
十一点钟两个民警把他架回家里。朱珍珍神色慌张地打开门,咬着嘴唇扶他到客厅里。
“你终于回来了。”她抱住他的头,“我知道是我的错,只是因为我太爱你了。”
“我,在铁北。”他说,“还有一个女儿!”
他断断续续地叫道,然后他静静地看着一个多月来他们每天都要看的电视剧。他想起在昨天那个女孩发现男朋友居然是有妇之夫。
“我要是她,我就走,”他忽然喊起来,“走!”
她被这疯狂的喊声吓坏了,跑到厨房冲了一杯奶粉。等她回来的时候那个女孩果真独自一人离开了——跳楼身亡。
“喝奶吧。”
她把牛奶送到他面前,看见他已经睡着了。
他们决定把女儿接到家里抚养,虽然袁南将毛毛视为张文再还能回来的最后一点牵制,然而她已经无法控制这一切。由于不敢面对邻居的诧异眼神,在离婚当天她带着毛毛离开了那间住过两千多天的小房子在市郊租了一处阴暗潮湿的住所。每天晚上她都能看到四处窜动的老鼠,听到屋顶瓦片的破裂声,但这些都无碍于她对文再无穷尽的思念走上征程。为了对付越来越猖獗的老鼠,袁南买了三只青灰色的花猫。毛毛在傍晚不时被这些猫抓伤,袁南却不许女儿哭出声来扰乱她平静的回忆。她渐渐感到自己等待的似乎仅仅是难以触及的幻象,这使她变得越来越敏感和暴躁。附近的老人们经常看见那个小女孩被他们的新邻居关在门外到傍晚六七点钟的时候还不让回屋,他们还常常被夜里突然爆发的对孩子的打骂声惊醒。而袁南每次事后都会摸着毛毛的伤口难以原谅自己的过失。
官司的过程短暂而简单,法官很快就判定以亲生母亲现在的精神状况很难给孩子提供一个正常的成长环境。结果显而易见,旁听的人们提前离开了法庭。最后一丝希望也被击碎的袁南成了最后一位走出法庭的人。她盯着原告席上的张文再纹丝不动直到法庭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走吧,”他说,“我跟你去接她。”
她继续凝视着他,仿佛试图从他表情里看出来他是否还在爱她。他几次张了张口,但都没有说出话来。然后他张开双臂想最后安慰她点儿什么。她没有理会他张开的双臂,转身走开。
“她在幼儿园。”她说,“你自己去吧。”
第四部第7节 七年的思考
第七章
经过七年的思考,直到张文再第四次升职官至市财政局局长的时候他才明白,在朱家有着那么一个优良的传统,朱家两个儿子都被朱老爷子送到一个足以让他们养家糊口的职位上,而女婿,则以不时升迁他们的方式来保证女儿们的衣食无忧。婚后第二年他坐到办公室主任的位置。那一年最令他疲惫的事情是每天都要向哭泣不止的毛毛解释他为什么不能和妈妈一起生活。值得欣慰的是朱珍珍并没有如他先前所担心的那样冷漠地对待毛毛。尽管从感情上讲还有些距离,然而就她关怀毛毛的种种小事来看,他还是很满意。由于朱珍珍知道不幸的病症注定她这一辈子都别想要个孩子,她把所有的母爱倾注在毛毛身上。而毛毛对后母也没有那种许多人预料中的抵触。即使从小到大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