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鸡那样,把它做一个正常的鸡蛋看待,但她又强烈希望它是完全正常的。假如它本身就是一个怪胎,又怎能用它去救早早?她无时无刻不在感觉着它的存在,比一个初孕的少妇还要草木皆兵,却又在心里一万次对自己说:它不是一个人、只是一件东西,比如一个针管,一把草药……
〃魏医生,我的牙齿松动了……〃卜绣文对前来查房的魏晓日说。
〃我已经在你的补品里加了钙。〃魏晓日回答。
〃钙和牙有多大关系?有一个牙洞,我想看着牙医。〃卜绣文不满。怀孕的女人通常脾气比较大。
〃那个孩子要夺取你身体里的钙,长它自己的骨头。所以你的牙齿就松动了……〃魏晓日解释。
〃可我怀早早的时候,没这毛病啊?〃卜绣文觉得医生在搪塞。
〃那时候你年轻。现在时间已经过了十三年。〃魏晓日冷静地提醒她。
〃那就试试,你多给我加些钙吧。不然到这个孩于出生,也许我的下巴都掉下来了。〃卜绣文担忧。
〃没有那么危险。但外力的补充只能帮一点忙,婴儿从母体获取养料,是生命的规则啊。〃魏晓日平静地解释。
卜绣文竟微笑了,为这个孩子的强健感到兴奋。她越虚弱,说明那个孩子的活力越强。她是在用自己的生命,养一株给女儿治病的仙草啊。
日子一天天地向前进展。胎儿和夏早早的基因检测已经完成,它是一个女婴,骨髓配型结果相符。也就是说,夏早早和她仿佛孪生姐妹。
钟百行先生十分满意。他为小院起了一个动听的名字,叫〃玲珑居〃。
学者的满意真是和一般人大不同,他一反血玲珑方案刚开始施行时的事必躬亲,而是很少到小院来了。深知他秉性的魏晓日明白,这就是说明进展顺利。
魏晓日现在比较平静了。一切进入轨道。他来查房,看着卜绣文一天天地臃肿起来,腰身如同黄果树瀑布般宽大,喷发着一种无精打采的懒洋洋的安详。面上出现蝴蝶癍,变得丑陋。
〃怎么样?〃魏晓日走进玲珑居,问值下午班的薄护土。
〃一切如常。〃薄护士正在配营养药,头也不抬地说。
〃昨天我离开时她有一点轻微的感冒,现在如何了?〃魏晓日很关切地说。
〃哦,有这事?交班时没说啊,可能不要紧吧。我不知道她有什么感冒。〃薄护士不在意地说。
〃她一连打了三个喷嚏。这就是受了寒凉的标志。〃魏晓日耐心告诫。
〃唷,是吗?我今天早上一连打了五个喷嚏,怎么也没有人来关怀我一下呢?〃薄护土悻悻地说着,把一粒红色的药丸掷进药杯。薄而软的胶囊,碰上塑料的杯沿,像粒小子弹,蹦出很远,落在地上,又窜了几窜,才跳入柜底。找不到了,就算找到也没法给病人吃了。薄香萍只好又从药瓶里拣出一粒。
〃是吗?要真是五个喷嚏,也要吃点药防治一下。〃魏晓日认真地说。
〃我哪里有那么娇贵?打喷嚏,也许是我新交的男朋友在念叨我呢!〃薄护土一边说,一边用眼的余光瞟着魏医生。
〃我是怕你得了感冒传染给病人。〃魏晓日这样说着,抽出卜绣文的病历着起来,眉头忽高忽低,好像那是一部引人入胜的小说。
薄护士把药配好,自说自话:〃这么大的年纪了,还生孩子。够勇敢的了。〃
魏晓日翻看着一系列的化验单,应道:〃是啊。〃
薄护士一撇嘴说:〃我真担心你们这个计划,将来被人指控为一级谋杀罪。〃
魏晓日猛吃一惊,忙说:〃嗨!小声点!你可不要乱说啊。〃
薄护土道:〃我怎么是乱说?我只是为你们担心。主要,是为你担心。毕竟啦,这一切都是由你一手操作,钟先生并不亲临现场。万一出了什么事,你可说不清。〃她的眼光变得忧郁而柔和,流露着深重的担忧。
魏晓日思忖了一下说:〃截止到目前,我们所作的一切都是治病救人,问心无愧。〃
薄护土想刚才魏晓日也不为自己子虚乌有勾勒出的男朋友吃醋,心里就很不受用。说:〃是啊,我当护土这么多年,还从本一天像个老妈子似的,专门服侍着一个贵妇人。好像她生的是个皇太子。〃
魏晓日说:〃这个婴儿真的是非常重要,也许将来要在医学史上留下一笔的。〃说着,不再关切薄护土有何反应,径直进了卜绣文的病室。
说是病室,其实是一套温暖洁净的卧房加客厅。到处都是藕荷色,魏晓日第一次走进来的时候,吃了一惊。
〃是你要求布置成这个颜色的吗?〃他悄声问。
〃是啊。怎么,不喜欢?薄护土问我愿要什么颜色,说钟先生讲了,一切以我的爱好为准。我就挑了这个颜色。不好看吗?〃卜绣文调皮地说。蝴蝶癍使她的面容发锈,但情绪却活泼得像个少妇。
魏晓日叹了一口气,说:〃好看是好看,但我得把我家的颜色改变一下了。〃
卜绣文翻着眼睛说:〃为什么?藕荷色也不是你的专利。〃
魏晓日说:〃那也得改。〃
卜绣文说:〃我只要看到你,就觉得有希望。更不要说你的背后,还站着钟先生。〃
魏晓日苦笑了一下说:〃你要更正一下。钟先生站在我的前头。〃
卜绣文把魏医生的查房,看做是一天内最有意思的节目。她会精心疏理了头发,穿上名牌的孕妇装,斜着身子倚靠在沙发上,既不使自己显得太膨胀,也毫不隐藏自己的肚子。一种女入对男人和病人对医生的双重反应,交替出现在卜绣文的脸庞上,很是有趣。
〃嗨!下午好?〃又一天,魏晓日走进客厅,微笑着说。
〃还好。〃卜绣文也回应以微笑。其实她今天感觉很不好,昏眩像浓雾一样笼罩着她的后脑。但是,她预备把这个症状放在最后说,因为魏晓日非常负责,一旦同他讲了此时的身体感受不良,他的注意力就全被病情的变化所吸引,立刻变得干巴巴,什么其他的情趣都没有了,开始马不停蹄地询问和检查。
〃我们来查一下胎位。〃魏医生严肃地说。
卜绣文很温顺地躺下了。她很喜欢〃我们〃这个词,有一种集体的感觉。暗暗寻思,〃我们〃里都包含什么呢?有她自己,这是没错的。还有魏医生,这也是没跑的。那么,包不包括肚里的孩子呢?应该是包括的了。因为它是主角,一切就是为它做的检查嘛!
可是,卜绣文一直不想承认那个孩子是人。所以在脑海中,每当想到的时候,她不用〃他〃或是〃她〃来称呼,而只用〃它〃
魏医生的手轻柔地推动卜绣文的腹部。那个胎儿感觉到了外力的抚弄,顽皮地弹动起来,角弓反张,然后潇洒地舒展,如同做了一个高难的体操运动。
卜绣文感到剧烈的振荡,好像那个它在揪着自己的肝胆打秋千。
〃胎位还好。〃魏晓日补充了一句:〃生命力很强。〃
卜绣文不由自主地问了一句:〃它是个男孩还是个女孩?〃
魏晓日答道:〃是个女孩。'〃
卜绣文愣了一下。她马上痛悔自己问了这个问题,从此,她就不能称它为〃它〃,而要称它为〃她〃了。
卜绣文很想像往日一样,与魏医生谈谈文学艺术,历史哲学什么的。在自己的女儿面临着死亡的深渊,自己身体内又孕育着一个崭新的生命时,她对这些平日里很少想到的问题,有了格外多的感受和想说的话。可惜,今天脑袋不争气,痛得好像养了一万条长蛇,上下钻动,容不得她的闲情逸致。她只好拣最关切的问题说:〃早早怎么样了?我太想她了。〃
〃还好。〃魏晓日说。
〃您对我说实话。〃
〃这是实话。〃魏晓日很坦白地说。夏早早的情况当然不能算好,但对一个自身难保的孕妇来说,你还能说什么?
〃我想看看她。〃卜绣文鼓足了勇气,把昼思夜想的愿望说了。
〃这会使情况很复杂。〃魏晓日沉吟着说:〃你也不是不知道。〃
〃我并不是为了得到您的允许。我是跟您商最,像个朋友那样。您知道,我现在这个情况,和所有过去的朋友都中断了来往,没有人能理解我的处境。〃卜绣文苦恼地说。
〃我想孩子想得夜里睡不着觉。我对践石说,他总是劝我:你现在这个样子,能去看她吗?你不是已经跟孩子说你到外国去给她找药了吗?她充满希望地等着呢!她见到你,问药找回来了没有,你怎么回答她呢?再说你现在这么重的身子,她也懂事了,以后问你是生了一个小弟弟还是小妹妹,咱们可说什么好呢?所以,依我看,你就再忍忍吧。孩子和以前差不多,还好,你就放心吧。等你生了这个孩子,马上就能见到早早……他话是这么说,可我想孩子的劲一上来,心就痛得千孔百疮……魏医生,你说我可怎么办?
卜绣文眼圈底下皮肤暗淡松弛,显得苍老与焦虑,肯定是一夜没睡。
魏晓日沉吟了一会儿,说:〃要不,你给早早打个电话。〃
卜绣文说:〃这个念头在我心里翻滚了一百遍。只是怎么说,才能不引起孩子的怀疑?
魏晓日说:〃就说你在非洲,在埃塞俄比亚。〃
卜绣文颤抖的手指,激动电话键。这是一台造型像金字塔样的电话,数码嵌在机身里,浑然一体,好像一块古老的石砖。
〃我是夏早早。你是谁呀?〃
女儿的声音已经显得有些陌生,虽然更虚弱了,可有了一份属于更大孩子的矜持和冷静。
〃我是……妈妈呀……〃卜绣文声音哽咽。
〃啊!妈妈!您在哪里啊?您什么时候回来的?您为什么不来看我?我太想您了……〃巨大的惊喜使孩子用尽全力地喊叫起来,然后传来喘息。
感觉得到,孩子的体质更差了。卜绣文热泪盈眶。
〃早早,我没有回来啊,我是在……埃塞俄比亚,给你打电话的……我再有几个月就可以见到你了,你可一定要好好地坚持着,等妈妈回来啊……我给你带了好药,就能把你的病治好了……〃卜绣文紧紧地抓着电话听筒,好像那是孩子瘦弱的小胳膊。
她的胸膛剧烈的起伏,泪水纵横。
魏晓日谴责自己动了恻隐之心。依卜绣文现在的身体状况,是极不直激动的。他做了一个坚决的手势,要卜绣文立即停止谈话。
〃妈妈,您跟我说说埃塞俄比亚是什么样子的啊?我只知道它是在非洲……〃夏早早在电话的那一边,请求着。她实在是渴望知道外面的世界。
〃是……啊……埃塞俄比亚是在非洲……靠着红海……有沙漠,仙人掌……〃卜绣文拼命在脑海中搜寻着,上中学时地理老师讲授过的关于这个遥远国家的知识。
〃红海的海水是红的吗?〃
〃啊……红海……水是什么颜色我们就不要去管它了……红海里有小鸭子在游泳……〃卜绣文知道孩子是最喜欢鸭子的了。
〃鸭子的羽毛是红的吗?〃
〃当然……〃卜绣文想说当然不是红的了。但她就连这么一个小小的遗憾也不愿留给孩子,她急转话头,用快活的语调说:〃……小鸭子的羽毛当然是红的了。〃
〃那太好了,妈妈!您从埃塞俄比亚回来的时候,请一定给我带回红颜色的鸭子羽毛啊……〃
魏晓日作了一个不容商议的截断动作。
卜绣文只得恋恋不舍地放下电话。
〃魏医生,谢谢你。谢谢你让我听到了女儿的声音。可是……不知怎么搞的,我的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