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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海平咽口菜,看着徐茵,很纳闷:“你来学校干什么?”
徐茵笑得很得意:“你们能来,我就不能来?”
她走近两个人,直接从余乐乐盘子里拿过一串鹌鹑蛋往嘴里塞:“本来想去第二海水浴场游泳,没想到走到这里居然看见你们俩。”
余乐乐没好气:“英语四级通过了的人都别惹我,一会我要劈人了,小心溅到血!”
徐茵立即作出很害怕的表,伸手捅连海平:“你怎么收了个女魔头做徒弟!”
连海平满脸委屈的表:“误上贼船啊!”
余乐乐伸出拳头在连海平面前挥挥:“珍惜生命啊师傅!”
连海平配合地哆嗦一下,又立即梗直了脖子:“生命诚可贵,自由价更高,若为诚实故,两者皆可抛!”
余乐乐拍着连海平的肩膀笑,徐茵也边吃边笑。
连海平趁余乐乐不注意,迅速从她盘子里抢过一串蘑菇。余乐乐发现了,叫嚣着要抢回来,却没提防又被徐茵抢走一串火腿肠。三个人在八月海边的阳光里大闹成一团,余乐乐把盘子举在头顶东躲西藏,英语四级的痛苦被暂时抛在脑后。
似乎,很多东西也可以就这样被抛在脑后了。
几天后教育部要到师范学院做教学评估,凡是家住本地的同学都被急召回学校帮忙整理资料。余乐乐只是没想到,自己英语四级没过的消息已经迅速传到任远耳朵里。
32度的高温里,他还是絮絮叨叨地语重心长:“余乐乐,听说你四级没过?”
余乐乐一边整理历年试卷,一边低着头回答:“是。”
任远痛心疾首:“英语的重要不用我再多说了吧,将来考研、考博甚至找工作都要用上的啊。虽然是门技术,却已经成为衡量一个毕业生素质的重要标准,你怎么能这么不重视?”
余乐乐觉得冤:“我很重视啊!”
“重视还没过?”
“我英语本来就不好,高考成绩里除了数学就属英语分数最低了。”余乐乐的声音越来越小,知道是不光彩的事,也不好意思大声说。
任远还是很执着:“余乐乐,你一定要加强自己的英语成绩啊,咱们学校四级不过就没有学位证,这你是知道的。你说我们要发展你入党,你专业课再好,四级没过,这能说得过去么?”
余乐乐的头开始疼,她突然觉得上大学也是好沉重的一回事:不就是入党么,怎么会牵扯到这么多的标准?拿不到一等奖学金不行,不团结同学不行,不为集体做贡献不行,英语四级不通过也不行……这到底是入党还是评选“中国十大杰出青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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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年花开》 第1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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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年花开》 第12节
作者: 叶萱
对于这个问题,连海平的答案倒是很明确:“他要是不找你这种乖孩子谈话怎么能对得起咱学校给他发的工资?什么入党啊、奖学金啊,都是身外之物,顺其自然就好啦。”
看余乐乐还是趴在桌上唉声叹气,连海平伸手把她拽起来:“别叹气了,叹气也没用,快回家复习去,不然你下次还是过不了。”
余乐乐愁眉苦脸地收拾东西准备回家,连海平扔过来一个笔记本:“这个给你。”
“什么啊?”余乐乐兴致不高地翻一翻,看见本子虽然不厚,却分门别类记录了很多单词。
第一部分:生物制药与生命科学类单词。
一个多月后许宸终于从农村回到城市,一张脸晒成小麦色,笑容里似乎都带有麦田的气息。看见他的那一刻余乐乐便很没有出息地忘记了之前所有的不快乐,只顾盯着他看,然后傻乎乎地笑。每到傍晚两个人都到滨海广场上手拉手散步,任沙滩上的足迹蜿蜒成绵长的一线,歪歪扭扭,偶尔抬起头看天空,那些星星熠熠生辉。
海边蜿蜒一线沙滩旁边是烧烤摊,烤鱼烤虾之类的食物发出浓郁的香气。游泳完毕的人们、散步行至此处的人们、专程从别处赶来的人们都围着白色沙滩桌坐了,吃一点烤海鲜,喝一点新鲜的扎啤,边看海边闲谈,每个人的神都愉悦满足。余乐乐和许宸也拣一张靠近海边的桌子坐下来,点了几条烤鱼、一盘烤扇贝、一碗原汁蛤汤。余乐乐给许宸讲自己在农村支教时候好玩的事,自然也掐头去尾地把“石膏”水和啤酒的故事讲了一遍;许宸则绘声绘色地说起在山里“大战草蛇”的故事,说得余乐乐汗毛倒竖,他还没忘做出“武松打虎”的豪迈姿态,声并茂地炫耀自己的丰功伟绩。
正说着话,旁边一桌的声音就渐渐大起来,反复被提到的那个名字,猛地截断了许宸的讲述。余乐乐本来不明所以,可是仔细听两句,立即变了脸色。
旁边一桌是6个人,4男2女。其中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光着膀子,一边喝啤酒一边眉飞色舞地讲:“许建国被抓起来的时候,好家伙,听说仅仅购物卡和各种各样的会员卡就装了足足三脸盆,检察院去的时候他老婆整个就傻了!”
另一个男人抓起杯子碰一下:“活该,这种贪官怎么不判死刑?才12年,没等老死又放出来了。”
女人的声音也插进来:“对了,我侄子和他儿子一个学校呢,听说那孩子倒是学习很好,只是可惜了有这么个爹。”
“呸!”光膀子男人灌口酒:“老子英雄儿好汉,老子脓包儿熊蛋!我就不信他们家能一点不知道许建国的事。过好日子的时候怎么没想过东窗事发那一天?他老婆、儿子肯定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
那些话,如一根根钢针,在余乐乐心里戳出一个又一个鲜血淋漓的洞。她脸色苍白地抬起头,映入眼帘的是许宸铁青的脸,那脸上的愤怒、绝望、委屈交错着闪现。余乐乐下意识地握住许宸的手,低声说:“许宸,我们走吧。”
许宸不说话,他的眼里闪烁着一些什么看不分明的东西,汇集成红彤彤的一片,他的手攥成了拳,紧紧攥着,越来越紧,直到手背上的青色血管都凸出来,让人心惊。
余乐乐担心极了,她急忙招呼过来服务员结帐,然后用尽力气把许宸从座位上拖起来。许宸站起来的时候还能听见隔壁桌的男女在一起干杯,嘴里说着:“为又抓了一个贪官,干杯!”
许宸回头,深深地看了隔壁桌的男女们一眼。猛地撞上其中一个女人的目光,她还好奇而犹疑地盯了许宸一眼。许宸的目光渐渐恍惚了,他看不清每个人的表,也看不清他们的动作。他只知道,他心里那道永远都无法平复的伤疤,今天被重新撕裂开,汩汩地流出血来。
那样撕裂的疼,揪扯着他的心脏。疼到极致就是一种虚空感,四肢无力,每一步都好像踩在棉花上。许宸不知道自己这样子算不算行尸走,他只是下意识随着余乐乐的脚步往前迈,却不知道方向在哪里。
他的耳边始终回响着男男女女们解气地咒骂声:这种贪官怎么不判死刑?他老婆儿子肯定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这些声音嘈杂极了,带着他无法承受的重量,径直压向他的心脏。他很想回转身揍那男人几拳,可是拳头都攥紧了才用最后一点残存的理智劝阻住自己咆哮的血液。他很想哭,真的,听说父亲被捕了他没有哭,听说保送名额取消了他也没有哭,可是听见别人骂父亲,他突然那么想哭!
余乐乐紧紧拽住许宸往远处走,也不知道要走到哪里,可是知道越远越好。那些人的声音好像还回在耳边,那些肆意的笑声没有过错,却伤人至深。她回过头看许宸面无表的脸,心里难受极了。她想:许宸是无辜的,他善良、勤奋、礼貌,他无论走到哪里都是最好最优秀的男孩子,他犯了什么错,要无止境地承担这些随时都会被提及的侮辱?
想到这里,她在沙滩上站住了。她回转身,向前迈一步,伸出手抱住许宸。她把脸埋在他前,似乎都能听到他“咚咚”的心跳声。
许宸低头看看余乐乐,终于也伸出手环住她。他把头垂下去,靠在余乐乐的肩膀上,一瞬间消失了力气。
余乐乐抬起头,想要说些什么,却感觉到他的脸更深地埋到自己颈边。夏天的裙子领口很大,蓦地,肩上感受到濡湿的凉意。她心里一惊,身体迅速变得僵硬。
他哭了。
冬天来的时候,余乐乐开始失眠。
每个夜晚都睡不着,躺在宿舍的上,拉上窗帘,关上头灯,依然觉得窗外灯火通明,可是真正坐起来,却发现天空里连月亮都看不到。再躺下,可以听见闹钟的“嘀嗒”声,拿掉电池,还可以听见外面“呜呜”的风声。她瞪大眼,看着天花板发呆,听时间一点点从自己生命中流淌开去,听那些花朵枯萎的哀鸣,听寂寞变成一双脚,走来走去,发出空洞的脚步声。
去校医院买“安定”,那些小小的药片,白色的,装在小纸袋子里,每次20片,多一片医生都不肯给。那个四十几岁的女医生每次看见她都会叹气,会说:“这么小的孩子,怎么会神经衰弱?”
她却只是笑笑,不说话。
那段日子,余乐乐几乎把所有的课外时间都用来学英语,背单词、做阅读理解、一篇篇地练习写作文,可是她的英语成绩依然不好,她所有的聪明才智在英语面前丝毫作用都没有。她面对那些弯弯曲曲的英文字母的时候,总觉得大脑被抽成了真空,记忆在一点点发霉。
她不肯认输,仍旧是每天一大早就起背单词,中午也不休息,躲在自习室里练习听力。晚自习,她抱一大杯热水在自习室埋头苦读,许多人在她身边来来去去,可是她连头都不抬。许多次,连海平几乎半强迫地拖她去吃饭,可是她就好像患了厌食症一样,每当走到餐厅门口,就会停住脚步。
连海平手里晃晃餐卡,笑着对她说:“你想吃什么,我请客。”
她皱皱眉头,想一想,很勉强地走进餐厅大门。也不怎么挑食,看见剩了什么饭菜就随便买一点——也只是一点点。
连海平看不过去,把一块块鸡、里脊放到她的餐盘里,她却连碰也不碰。连海平终于生气了:“余乐乐,你再这样下去会营养不良的!”
她面无表:“我闻到这里的气味就想吐。”
连海平有点担心:“不舒服么?”
她却看着窗外:“餐厅里的菜真难吃,三年了,还是这个味道。”
连海平愣住了,她看着他,笑:“世界上的所有事都会变,只有我们餐厅的菜味道不会变。”
她的面容苍白,她的神疲惫,连海平突然觉得那么多劝慰的话都堵在嘴边却说不出口。他隐约记起余乐乐说她的男朋友要出国,他猜,她用这样拼命三郎的架势补习英语,或许就是为了陪他一起走。他知道这一天迟早都要到来,虽然舍不得,可是不能说。
这些年,他嘴上都说着“我对强势的女孩子没兴趣”,可是心里却知道,他看见她就会觉得快乐,和她聊天会觉得舒服,他们彼此坦诚,彼此信任。
那么,如果她离开,他要再用多久,穿越多少人来人往的海洋,才能再找到这样的一个她?
可是,对于她所选择的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