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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处女的感情-第1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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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红——就这一些玩过球以后透出来的血色,才显出这还是活人的脸!他怯怯地捧着汽水在喝,像是怕给汽水淹死似的,只不敢像别人那么地仰起脖子尽灌,终于倒在玻璃杯里,像不会喝酒的人喝酒似的,缓缓地,怯怯地喝。第一个看见他的怯模样的是项雄霄,而第一个笑的是赵忠益。雄霄看见俞天福脸上的一块仅有的泥迹,忆起刚才玩篮球时,他把球传给他,他想接,接不着,撞在身上的怯样,也笑了。    
    “真好笑,哈!老怯今天又和球接吻呢!”赵忠益看着俞天福脸上的那块泥迹,豪放地笑。    
    “真的,雄霄传来的球可真重,真难接!”俞天福怯怯地笑,想掩饰他的怯,然而他的窘急却更明显。    
    “对不起!”惟有雄霄是不欺侮他的,常向他道歉;因此,他跟雄霄也比较亲密些。他觉得自己到处受人家的轻蔑,只有雄霄时常帮他。他很崇拜雄霄,很爱雄霄。他看着雄霄的英俊的脸,感谢浮上了他的心。    
    “大约是他想慌了,看见球以为是妙人儿的脸,所以赶上去接吻!这话可对,老怯?”那喜欢诙谐的左展俊在大家大声发笑以前抢着连珠似的说完。    
    接着是哄然的大笑。    
    里面一阵敲锅沿的急声,外边是堂倌的怪嗓子,他们要的虾仁馄饨来了。    
    李荫在自己的碗里撒了些胡椒,替雄霄也撒上些,问俞天福要不要;俞天福还不曾回答,他已替他撒了满碗都是。    
    “够了,……够了!我不吃胡椒的。”俞天福的敢怒不敢言的神情,使他显得更怯。    
    雄霄很有些忿然,颊上一阵红,却显得更英俊,谁也不会感着他如今正沸腾着援助弱小的革命家的热血,痛恨强大的,英雄的侠肠。    
    “老怯有未婚妻没有?”左展俊假装正经地说。    
    “有了!”和老怯是亲戚的蒋美蕴望着俞天福笑。“听说很美呢!那做媒的谢老儿说:像林黛玉似的,喜欢哭,多愁善感——”    
    “那为什么跟球接吻?爱情太不专一了,打倒!”左展俊不等他说完,就抢着说。    
    俞天福绝援地望着四周,仿佛弱兽受猎人的追迫,知道是无从逃遁了,战颤着待死。大家轻蔑地笑着,很不经意地把眼光围着俞天福,这使得他更局促了。惟有雄霄虽则也笑着,但他的笑是不平,是安慰,是援助。他觉得这许多人联合着肢解一个弱者,未免太卑鄙了!他同情着,可怜着俞天福,正如革命家同情弱者一样。    
    赵忠益尽望着雄霄,突然说:“小项,你怎有些女性似的?真的,有些女性似的!”    
    大家像给提醒了似的,全望了他一眼,果然有些女性似的,但他是妩媚中带着英挺的气概。——可是大家不曾打趣他,似乎对他有些慑惧。    
    回宿舍去,得穿越操场。浓郁的树叶围着四周,枝杪上斜挂着半个落日,非常大,映着天空异样地灿烂。红色的霞像缠在树顶,无际的苍碧做了边框。一阵归鸦从头上喧呼地飞过。远远地凉风送来采蚕的歌声。    
    吃了晚饭,雄霄回到了房里去,那绰号称为怪先生的黄仲怀已在那儿跟他的几位同乡争论了。雄霄听了不懂他们的话,单觉得总是又在争什么一元论了,因为他们争论得怪激烈的。怪先生仍穿着他的冬天当罩袍,夏天当长衫的那件白洋布长衫,戴着那顶黑绒的冬温夏凉的小帽。房间里的人全注意地玩味他们的姿态,很有兴味,很可笑。他们却带着学者的互相切磋的研究态度争辩着。    
    雄霄躺在床上看怪先生以为好的李石岑演讲集,看了几页,就随手抛开,拿起他自己以为好的曼殊斐尔小说集来看。    
    现在是怪先生在说话了,他的沉着的声音,一听就知道。雄霄抬起眼皮来瞥了一眼:怪先生正捏着那顶绒帽的大结子,悬空拎着;他的朋友像听名人演讲似的歪着头,拉长了颈儿。雄霄手拿着书,眼却玩味着他们的怪态,不由好笑。    
    一片漂亮的二黄倒板从对面李荫的房间里袅起,接着是一阵喝彩的怪嗓子,把怪先生的声音压平了。雄霄又注目到书上去,但他的搁在桌上的脚却跟着京胡的抑扬把脚趾在桌面上微微地摇动。    
    一个穿学校制服的人含着谦虚地笑进来,问雄霄在不在。雄霄扔了书起来,那个人也看见了。    
    “,你在这儿!明天要跟H大学比球了,你们班上的啦啦队长是谁?”    
    “哦,我倒忘了,就让赵忠益做吧。——喂,我们班上就要开游艺会,学生会的幕可能借给我们?”    
    “可以!你明天吩咐赵忠益来领家伙,别忘了哪。”他点了点头就走。    
    “那不是学生会主席胡克开?”和雄霄床铺相连的那个人把询问的眼光扫过来。“游艺会几时开?”    
    “下礼拜四。”雄霄仍躺下去看书。    
    怪先生的声调又从渐渐平静下去的嘈杂中挺了出来,他的怪态又把各人的注意力吸住。    
    雄霄的脚趾仍随着京胡在桌面上摇动,手仍拿着书,眼和耳欣赏着目前的怪景,占据着心里的却是日间大西饭店里的情景。“吓,女性似的!”他感着稀有的侮蔑然而违反本愿地微笑了。“近乎女性可不是美的换一种说法?”他耳旁像有人在说。“不,近乎女性的美谁希罕?得做个堂堂的丈夫!”侮蔑,稀有的侮蔑!可是一阵快乐反无理由地击中了他,他觉得这侮蔑的可爱。不,这怎么能?这是侮蔑!怎能忍受?但浮上他的嘴角的却是愉快的微笑。他扔了书,把枕头紧紧地一捏,仿佛这样就可以抹去女性似的的侮蔑,但他现在反而爱那侮蔑了!那侮蔑的愉快是发展着;微笑传染了别人,看见他微笑的也微笑着。    
    “微微地笑着可有什么乐意的?”    
    这些话只轻轻地在雄霄的耳膜上拂过,他是在快乐中荡漾,什么也不能打动他,渐渐地沉入快乐中了。    
    “睡啦!”也不知过了多久,怪先生的午夜钟声似的声音把他从快乐中惊醒,就寝的钟声的尾韵在他的记忆上尚微微地摇曳。静寂寂的多半已睡熟了。    
    “黄仲怀!”他下意识地喊了一声。    
    “干吗?”    
    “没有什么。”他才忆起自己并没有什么话跟他说。    
    “,这不是怪?”他脱着衣服,凝视着他的脸。    
    雄霄自己也觉得好笑。他想:“这位怪先生大约又在观察他的心理了。”他也脱了衣服睡了。    
    静寂占领了一切,只有窗外阁阁的蛙鼓和帐外嗡嗡的蚊声起着交响。


交流交流(2)

    二    
    星期日的下午,K大学的足球场的四周早已围了许多人。新画的白线在草上是十分显明。离白线二尺是新装的矮竹栏。场北是H大学的学生,场南是K大学的学生,其余是来宾——那是包含着学校附近的乡村中来的和从上海来的。靠近足球场的是两座皇宫式的宿舍,东院和西院,现在那许多窗口全挂着空的饼干箱子,代铜锣的。    
    看的人越来越多,站满了场的四周,挤着,嚷着,夹着孩子们的哭声。竹栏开始往里斜,吱吱地响。    
    一阵喊声,掌声从场北起来。“碰!”一只足球飞上了半空,然后往场内落。一群H大学的球员陆续地,跳纵着进来。场南K大学的学生也轻蔑地对他们望。乡下孩子是欢跃着,乡下人是崇拜英雄的,惊异地谈论着。到了场内,那做队长的就把往下落的球,不等它到地,只一脚箭似的射进了球门。接着场北就是一阵喊好,一阵掌声。    
    场南也起了呐喊声,掌声。    
    “啦,啦,啦!”    
    啦啦队一个个小丑似的戴着无常帽,穿着上下连的衣,拿着传声筒,接连地往场内跑。“碰!”另外一个球与炮仗同时飞上半空。K大学的福星领着K大学的球员跑进来,又是一阵炮仗声与掌声,呐喊声混和着。H大学的学生也轻蔑地往这边望。乡下孩子更起劲,乡下人也更惊异地一个个睁大了眼睛。啦啦队在场内绕了一周,神气十足地经过场北,在场南分布开了。球员在另一个球门前站定,开始练习攻门,传递,以及其他出风头的动作。    
    喧嚣地过了一会儿。    
    “滴,滴!”评判员吹着银笛。    
    “K大学,啦,啦,啦,——啦!”K大学的啦啦队有节奏地领导着K大学的学生喊了。帽子全抛上了半空。H大学的学生也同时齐声地喊了,帽子也抛上了半空。    
    饼干箱子的嘈杂的声音夹着锣鼓的声音响了起来。K大学的啦啦队兴奋地,有训练地喊着。    
    当那些帽子落到地上时,球和人已在草地上滚。雄霄往场内一望,只见K大学的球员往H大学的球门直涌。H大学的学生全逼住呼吸担心地望着,像替他们的球员用力。K大学的学生伸着头。俞天福突然地踢一脚,仿佛自己也在里面拼命冲,但这一脚却踢在蒋美蕴身上,他只逼住呼吸望着场内,却不曾理会俞天福在赔不是。    
    不幸!虽然K大学的前锋是这样的勇悍,把H大学的守门员弄倒了,并且有两个压在他的身上,中锋还胡乱地踢了他一脚,但球仍给他挡了回去。    
    那次比赛可真是殊死战,谁胜了就有锦标希望。打的喊声从场南场北发出来,球员们不管是球是人,提起腿就踢;评判员也有人说他不公正了。    
    K大学的球员肉搏地向那面的球门突进,人在球门前拥成一片。像战场上似的,充满了人们的呼喊和锣鼓,饼干箱子的杂乱的声音。“碰!”K大学的右中锋躺了下去,球也随着往球门飞。“哈啦!”K大学的学生全跳起来,把帽子抛在半空,喊着,拍着手。炮仗也飞了起来,一个接着一个。H大学的球员丧气地看着跨着一字坐在地上的守门员。“滴!”评判员的银笛长鸣着。球在H大学的球门的网内尽转着!啦啦队拼命地喊,唱,跳。    
    俞天福扯住了蒋美蕴打圈子转,狂跳着,闹着。“啊,这一下多妙!”他喃喃地反复着说。蒋美蕴的高兴几乎给他打了回去,他想:“你这怯样才妙呢!”    
    雄霄和黄仲怀会意地一笑。    
    “雄霄,据你看来,这一下很有艺术意味吧!是不是,天才的艺术家?”    
    “仲怀,这是因为平常有训练,所以今天打得进,因果律在这里可也用得着!是不是,理智的动物?”他也学着他的怪样打趣他说。    
    下半时才开球,球就在K大学的门前转,果然,不久就进了球门。场北是喊着,跳着,闹着。场南却不高兴了,一丝声儿也没有,除了那些嘈杂的议论。俞天福嘟囔着怪守门员太不兴。    
    比赛快完时,球在H大学的门前涌,K大学的前锋带着球向前冲,但H大学的敏捷的守门员又给挡了回去。    
    只有一分钟了,K大学的中锋把守门员弄倒了,一同躺在地上。右翼与左中锋冲了空,跌在网里。球落在内卫线止,H大学的内卫正赶过去,K大学的中坚已抢过来,只一脚,球在门的角上飞了进去。    
    “滴,滴!”是评判员宣告终结的笛声,人却已逃也似的跳上了汽车。    
    倒在地上的球员还未及爬起,哄的一声,K大学的学生不约而同地往那面冲,H大学的学生来不及逃,顿时打成一堆。俞天福想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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