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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恨歌 作者:王安忆-第3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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形容各的,总之都是爱这样的夜晚,有许多吃食在炉上发出细碎的声音和细碎的香味,
将那世界的缝隙都填满的。这世界的整块砖和整块石头,全是叫这些细碎的填充物给砌
牢的。他们在炉边还做着一些简单的游戏,用一根鞋底线系起来挑棚棚。那线棚捆在他
们手里传递着,牵着花样;最后不是打结便是散了。他们还用头发打一个结,再解开,
有的解开,有的折断,还有的越解结越紧。他们有一个九连环,轮流着分来分去,最终
也是纠成一团或是撒了一地。他们还有个七巧板,拼过来,拼过去,再怎么千变万化,
也跳不出方框。他们动足脑筋,多少小机巧和小聪敏在此生出,又湮灭。这些小东西都
是给大东西做肥料的,很多大东西是吃着小东西的尸骸成长的。可别小看这些细碎的小
东西,它们哪怕是这世界上的灰尘,太阳一出来,也是有歌有舞的。 

 
第三章

    

     
11.康明逊
    在这些混饨的夜晚里,人心都是明一半,晦一半的。毛毛娘舅,也就是康明逊,是
王琦瑶心里的那一半明,也是那一半晦,虽是不敢想,却还是要去想。有一次,只有他
们俩时,王琦瑶便问:康明逊何日婚娶呢?康明逊笑道:有谁家女儿肯嫁我这样无业的
游民?王琦瑶也笑道:这才是得了便宜又卖乖呢!康明逊这样的人品、家底和门第,谁
家女儿娶不到?康明逊就说:那么王小姐替我介绍一个。王琦瑶说:与你相配的人家,
可不是我辈能够结识的。康明逊便也学了她先前的口气道:这才是得了便宜又卖乖呢!
像王小姐这样的仪态举止,一看就是出自上流的社会,倒不是我辈可攀比的了。王琦瑶
说:你这不是嘲笑我们小家小户的女儿吗?康明逊说:受嘲笑的分明不是你而是我。两
人这么一句去一句来地斗嘴,康明逊虽然有问必有答,王琦瑶却没有听出她想要的意思,
倒有人来了。再有一次,也是只他们俩在,康明逊问了同样的问题:王小姐佳期何时呢?
王琦瑶也学着上回康明逊的口气:谁能娶我这样的,但不待她说出“这样的”是怎样的
话来,却突然地缄了口。康明逊再要问,竟看见她眼里的泪了,赶紧地问:有什么不对,
千万包涵,不知者不为罪的。王琦瑶摇头不语,停了一会儿,才又说了一遍:有谁能娶
我这样的呢?康明逊就说:你这样的又怎样呢?王琦瑶反问:你说怎样呢?康明逊说:
锦上添花。她说:你又嘲笑我。康明逊说:分明是你嘲笑我。这回,是康明逊挑起的问
话,王琦瑶等着他追问到底,不料却没有问到她想要答的意思。
    王琦瑶和康明逊的问与答,就像是捉迷藏。捉的只是一门心思去捉,藏的却有两重
心,又是怕捉,又是怕不来捉,于是又要逃又要招惹的。有时大家都在的时候,他们的
问与答便像双关语的游戏,面上一层意思,里头一层意思。这是在人多的地方捉迷藏,
之间要有默契,特别的了解,才可一捉一藏地周旋。渐渐的,他们有了一些两人才知的
用语,很平常的,在他们却另有一番意思,是指鹿为马的。他们能心领神会,还能于无
声处听真言。别人都蒙在鼓里,他们自己也不挑明,说了也当没说。那回萨沙开玩笑要
给康明逊介绍女朋友,着实把他俩唬了一跳,不怪王琦瑶要着急,把那瓷汤勺的柄也敲
断了。过后严师母同她表弟的一番话,也叫康明逊慌神,说的话里到处是漏洞。不过显
见得是虚惊一场,后来什么事也没有,再没有人提了。倒是王琦瑶自己向康明逊提了一
回,问萨沙要给他介绍的女朋友到底是谁。康明逊说:我怎么知道,要问应当去问萨沙。
她说:萨沙一定是有所指,康明逊心里当然清楚。康明逊说:既是这样想知道,当时为
什么不让萨沙说,千方百计堵住他的嘴?王琦瑶又急了,说她并没有堵萨沙的嘴,萨沙
嘴里吐的什么,与她又有何干?康明逊便说:与她无干,又追着问他干吗?王琦瑶一听
这话,就好像揭开了伤疤,又痛又羞,脸都红了,憋了一会儿才说;反正你们是一伙,
天下乌鸦一般黑的。康明逊说:要分敌我的话,萨沙才是另一伙,是吃苏联面包的。王
琦瑶只好笑了,两人就算和解了。其实是兜了个圈子,又回到原地,因为方才兜远了,
回到原地时便觉着近了一步似的,是个错觉。
    错觉也有错觉的好处,那是架虚的一格。而这架虚的一格上兴许却能搭上一格实的,
虽是还要退下来,但因有了那实的一格,也不是退到底,不过是两格并一格,或者三格
并一格,也就是进两步退一步的意思吧!这就像是舞步里的快三步,进进退退,退退进
进,也能从池子的这边舞到那边,即使再舞回来,也有些人事皆非似的。一支舞曲奏完,
心里便蓄了些活跃和满足。与康明逊捉迷藏,王琦瑶有一些是错觉,也有一些是有意将
对当错,将错就错。她明知是错,还是按着错的来,倒叫康明逊没办法了。有时候,王
琦瑶将她与康明逊叫做我们,严师母和萨沙叫成他们,虽然也是混着叫的,不定是特别
的意思,康明逊心里也会一跳,不知这样是好是坏。有一回,他说:王琦瑶,你怎把我
表姐算作萨沙的人了,她又不吃苏联面包。王琦瑶笑道:他们不是丈母娘和女婿吗?怎
么不是一家人?大家都笑。王琦瑶这么解释,康明逊也不知是称心还是不称心。这时候,
他们俩又有些像三岔口了,又要摸着对方,又怕被对方摸着,推来挡去地暗中对付,也
是用错觉做文章。这文章有些连篇累牍,重复冗长。事后,两个人一处时,王琦瑶还得
再回一回:你为什么问我把你表姐推给萨沙?康明逊再进一步问:你问我这个做什么?
有些纠缠不清,还聘里暖唆。把个问题连环套似的,一个一个接起来。还像那种武术里
的推手,一推一让,看似循环往复,其实用的是内功,还是有输赢胜负,强弱高低的。
    其实,他俩积极筹备下午茶什么的,是有些以公济私,为了做这种双关语和三岔口
的游戏,这还像浑水摸鱼,在一下午或者一晚上的废话中间,确实会有那么一两句有实
质性意义的话,就看你怎么去听了。不过,即便是有实质性意义,那话也滑得很,捉也
挺不住,所以说是‘储水摸鱼”嘛。他们两人话里来话里去,说的其实只是一件事。这
件事他们都知道,却都要装不知道;但只能自己装不知道,不许对方也装不知道;他们
既要提醒对方知道,又要对方承认自己的不知道。听起来就像绕口令,还像进了迷魂阵,
只有当事人才搞得清楚。因为是这样的当事人,头脑都是清楚,想糊涂也糊涂不了。他
们了解形势,目标明确,要什么不要什么,心里都有一本明白账。在这方面,他们是旗
鼓相当,针尖对麦芒,这场游戏对双方的智能都是挑战。他们难免会沉迷游戏的技巧部
分,自我欣赏和互相欣赏。但这沉迷只是一瞬,很快就会醒来,想起各自的目的。在这
场貌似无聊,还不无轻薄的游戏之下,其实却埋着两人的苦衷。这苦衷不仅是因为自己,
还为了对方,是含了些善解和同情的,只是自己的利益要紧,就有些顾不过来了。
    康明逊其实早已知道王琦瑶是谁了,只是口封得紧。第一次看见她,他便觉得面熟,
却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又见她过着这种寒素的避世的生活,心里难免疑惑。后来再去
她家,房间里那几件家具,更流露出些来历似的。他虽然年轻,却是在时代的衔接口度
过,深知这城市的内情。许多人的历史是在一夜之间中断,然后碎个七零八落,四处皆
是。平安里这种地方,是城市的沟缝,藏着一些断枝碎节的人生。他好像看见王琦瑶身
后有绰约的光与色,海市蜃楼一般,而眼前的她,却几乎是庵堂青灯的景象。有一回,
打麻将时,灯从上照下来,脸上罩了些暗影,她的眼睛在暗影里亮着,有一些幽深的意
思,忽然她一扬眉,笑了,将面前的牌推倒。这一笑使他想起一个人来,那就是三十年
代的电影明星阮玲玉。可是,王琦瑶当然不会是阮玲玉,王琦瑶究竟是谁呢?其实他已
经接触到谜底的边缘了,可却滑了过去。还有一次,他走过一家照相馆,见橱窗里有一
张掖婚纱的新娘照,他。已里一亮。这照片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样子,使他想起很久以前
也是在这里的一张照片。倘若这时他能想起王琦瑶,大约便可解开疑团,可他却没有,
于是又一次从谜底的边缘滑过去。和王琦瑶接触越多,这个疑团就越是频繁地来打扰。
他在王琦瑶的素淡里,看见了极艳,这艳涸染了她四周的空气,云烟氤氲,他还在王琦
瑶的素淡里看见了风情,也是洞染在空气中。她到底是谁呢?这城市里似乎只有一点昔
日的情怀了,那就是有轨电车的当当声。康明逊听见这声音,便伤感满怀。王琦瑶是那
情怀的一点影,绰约不定,时隐时现。康明逊在心里发狠:一定要找出她的过去,可是
到哪里去找呢?
    最终却是得来全不费功夫。一天,在家和大妈二妈聊天,说起十年前上海的盛况一
幕,那就是竞选上海小姐,他母亲竟还记得那几位小姐的芳名,第三位就叫王琦瑶。他
这才如梦初醒。他想起那酷似阮玲玉的眉眼,照相馆里似曾相识的照片,还想起旧刊物
《上海生活》上的“沪上淑媛”,以及后来的做了某要人外室的风闻,这所有的记忆连
贯起来,王琦瑶的历史便出现在了眼前。这历史真是有说不尽的奇情哀艳。现在,王琦
瑶从谜团中走出来了,凸现在眼前,音容笑貌,栩翎如生。这是一个新的王琦瑶,也是
一个;目的王琦瑶。他好像不认识她了,又好像太认识她了。他怀了一股失而复得般的
激动和欢喜。他想,这城市已是另一座了,路名都是新路名。那建筑和灯光还在,却只
是个壳子,里头是换了心的。昔日,风吹过来,都是罗曼蒂克,法国梧桐也是使者。如
今风是风,树是树,全还了原形。他觉着他,人跟了年头走,心却留在了上个时代,成
了个空心人。王琦瑶是上个时代的一件遗物,她把他的心带回来了。
    他连着几天没有去王琦瑶处,严师母来电话约,他都说家里有事推掉了。他想:该
对王琦瑶说什么呢?后来,他决定什么也不说,一如既往。因此,当他再看见王琦瑶时,
就和什么也没发生过的一样。王琦瑶问他怎么几天不来,他说有事。王琦瑶就说什么有
事,一定有了新去处,比这里更有趣的。他笑笑没说话,把带来的东西放到了桌上。他
带来的是老大昌的奶油蛋糕,王琦瑶便去拿碟子。刚给人打过针,王琦瑶手上带着酒精
的气味。她穿一件家常的毛线对襟衫,里面是一身布的夹旗袍,脚下是双塔排布鞋,忙
进忙出地准备着茶点。他忽然间想起初与王琦瑶相识,在表姐家吃暖锅,胡乱测字玩。
王琦瑶说了个“地”字,康明逊指了右边的“也”说是个“他”,她则指了左边的“土”
说,“岂不是入上了。”她那脱口而出然后油然哀起的样子,这时又一次出现眼前,却
是有根有由的了。他心里生出怜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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