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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后折腾了几个钟头,回到家我已经木然了。刚好每天固定会来探望我的姊姊正在收看谈话节目,我也就跟着瘫在沙发上,接受那些吵得不可开交的来宾疲劳轰炸。
所有的电视谈话节目都大同小异,习惯以当天最受瞩目的话题为主,邀请各方人马出席,其实不外就是在大车拼,为自我的立场、利益辩护,并且攻击对方,说穿了比喧闹的斗鸡场好不到哪里去。
我也真是头号大蠢鸭,看到每个人大声咆哮,斯文扫地,全身为之气结了,居然不赶快转台或者干脆逃进卧房,还坐在那儿被炸得二百五一个。目睹这天的这种乱咬成一团的混乱场面,跟我当日下午在电脑店铺的受气情形,不正异曲同工吗?大家顽固地坚持己见,谁也不肯道歉,道个歉真的有这么难吗?这个社会到底怎么了呼,好像千错万错都是别人的错,就是永远错不到自己头上。
唉,多么讽刺啊,这年头,会认为自己有错,而深深感到抱歉自责的,大概只剩下像我这种忧郁症患者,然而绝不是什么硕果仅存,而是烂果子仅存。
结果,我这只蠢鸭整整耗在电视机前一个半钟头,前仇加上新恨,被那些来宾的嚣张言论、跋扈态度气得半死,脑子里的毒素又恶化了。
后来实在疲累不堪,但躺在床上好久,翻来覆去却睡不着,便懒洋洋爬起来。这时姊姊已经回她家去了,踱到空寂的客厅,抓起当天的晚报,好像除了正版,后面的几大张连翻都没翻,所以就信手翻阅起来。
影剧版斗大的标题立即吸引住我的目光,才读了几行,差点儿吐血。竟然是艺人萧蔷出版小品书,写真照片、涂鸦配上她的小诗,甫上市一周就夺下文学类畅销书冠军!
绝非我眼红忌妒,但是“文学类”三个字在我这个中文系出身的人心目中,具有某种神圣意义,也并不是我怀疑艺人没有文学才华,而是在新闻里看得出来,这本新书之所以扶摇直上,跟内容没有多大关系,倒是作者在卖文学以外的东西很明显,却登上了文学类宝座。
傍晚我在书店里的那份窝囊心理又回来了,自暴自弃地想着:认真写作有个屁用,爬了半天,想要攀向笔耕的巅峰,但人家美女凭着一根手指头,轻而易举就把文学的桂冠摘走了。
所有我的文学使命感、文学情感,甚至包括文学正义感,这时都变成了莫大的嘲讽,对着我扮鬼脸。我的脑袋发烧,脸颊也烫得不得了,愤世嫉俗的念头越滚越大。
我又想起明天还有出版社的开幕记者会,贵宾云集,我的《晚安,忧郁》是他们的第一批新书,所以不仅受邀出席,还要上场致词。可是我现在只想躲起来,情绪这么糟,明天还要去记者会现场,讲一些甜甜的场面话,简直要我的命!
心念纷纷扰扰,我竟很想再度仰药,吞下了那些让人安眠的药丸,起码可以暂时躲天了这些烦心事。可惜我的药自从上次乱服用,还被送进急诊室之后,就被姊姊管制了。
虽然不能仰药,我还是不禁想到了死。自杀的念头悄悄地从心房的某个隐蔽角落钻出,一迳地钻牛角尖:这世界不买认真的人的账,你活着有什么管用!凭你天生的料子往上作不了自娱娱人的艺人,往下也干不成自嘲取乐的小丑,所以自嘲没本事,自娱也欠条件,像我这样的人,没本钱在当今人世的游戏规则里混,那我不混了可以吧?我自动退出,总可以吧?
忽然间我的想法都是负面,不断在向下沉沦。
那晚我在恍恍惚惚的挣扎中独自熬过,不想活的念头一直盘据着脑子,到底是怎么撑到天亮也忘了。
我终于还是出席了那场记者会,果真花团锦簇、贵客迎门,与我的落寞十分不搭调。今天是出版社的大喜日子,我这条孤寂愤世的游魂,夹在此处显得很寒伧。
惨了,轮到我上台致词了,讲一些相反的场面话实在有违我的作人原则,该怎么办呢?我的头皮都麻了。
我想,出版社既是由一些对身心灵成长很有奉献心愿的伙伴组合而成,那么他们就不该只听见空泛的道贺,而值得听取内心的实话。心意已决,原谅我了,好友们,对不起,我来泼冷水了。
我从总编辑的手中接过来麦克风,沉重地开了口:“出版社安排我发言的用意,应该是要在这里报佳音,说一些健康祝福的吉祥话,本来我也很想这样做,但是我没办法。我……昨天晚上甚至不想活了……”
说到这儿,我住了口,情绪激动,无法继续往下讲,话全梗在喉头。
全场的人都屏息注视,好些人本来还忙着跟身边的旧雨新知有说有笑,这时都突然熄电了一般,原来欢喜的气氛顿时走了样。
我咽了咽好几口气,把昨夜看到萧蔷新书登上文学类第一名的导火线说了,慢慢牵到“忧郁症病人面对的是一种长期抗战,过程极其辛苦”的话题上,希望大众关心这一群隐形不敢曝光的人。
第二天,一家大型的电子报打出这样一条耸动的新闻标题:“昨夜,萧蔷差点成为许佑生自杀的理由。”
我读了也只有苦笑的份,看吧,这年头你看得那么重的正义感,充其量不过是人家眼中一个哗众取宠的冷笑话罢了……
第四章好一个臭屁清除者
那个日期因为具有历史价值,所以每个数字我都记得,就是二○○一年六月二十六日。
我几乎是在一夜失眠的情况下,迎接早晨的来临。那团极端恐怖的忧郁症恶灵又扑上身了,我在床铺上翻滚,低声哀号。
我颤抖爬起床,走没几步,便扑倒在地上,愤怒拍打着地板,平常坚强的眼睛开始不自觉涌出山泉般的泪水。
kiki见状自动靠上来,低头怜惜地舔着我的手,它似乎与主人心有灵犀,知晓了我此时的伤绝。
就在这受苦的晨光中,一通接着一通手机好像飞机轰炸似的响起,都是各大媒体的来电。
我当时心力交瘁,电话接到都傻了眼,今日什么好日子,全撞个正着了?一周前,姐姐就帮我预约了今天中午的门诊,必须回医院紧急看精神科医师,因为手头上已没有安眠药与镇定剂了,而我又开始失眠,不吃药会很惨!
尽管我一夜没睡着,全身已经奄奄一息,仍然勉心提力逐一跟对方敲定个别采访,以及一场集体的新闻记者会。
之后,我就草草打点赶着出门。这是我去旧金山养病半年后,第一次回到仁爱医院看诊,当我到达时,已有一大堆病患在精神科的门诊大厅等候。
我原本还有点耐心,也挤出仅剩的体力,坐在硬梆梆的塑料椅上,足足撑了半小时,但越来越如坐针毡,眼看着隔这么久,病患的灯号才闪了一两号而已,心情抑郁陷入空间低潮。
每次来看精神科的门诊,虽然都是人满为患,但以前我的状况多半还不错,即使等了又等,心情稳得住,还可以读读带来的书打发。
可是此时不然,我的胸口如火在焚,又记挂着接下去还要连赶好几场无法逃避的记者会,压力催人烦,时间也逼人跳脚,每多等一分钟,对我就像待在油锅里,难受得不得了。
要一个发作中的忧郁症病人,苦撑着内心的焦烦,耗时又耗力地等着看门诊,实在真残忍。
恶狠狠看着那个灯号一动也不动,我再也坐不住了,于是怒急攻心,我这个乖乖牌病人做出了最反常的行为,起身冲上前去,扭开了门,跟门后负责查验健保卡的人员大吼:“我不想看了,我想去自杀!”
丢了这串话,我宛如狂风一般,从医院二楼的精神科一路冲下来,脑子一团焦烫,真想当场去撞车算了。当忧郁症病毒来势汹汹,我正如一叶小舟在怒海中随时会翻覆。
但我的念头还是及时绕到了媒体的邀约,便在医院大门口跳上了排班的计程车,前往出版社。
跟两家电视台连番做完了单独访问,我惊讶地发现,姐姐竟然在我受访时,悄悄来到出版社守候。
原来医院方面看我怒气冲天逃开,担心会出意外,马上找出病历上的“紧急连络人”,通知了正在上班的姐姐,要她无论如何都要找到我,押着我下午再度回去看门诊。院方还交代已经把时段重新安排过,这次不用等得那么辛苦,我一去就可以看到医师了。
姐姐得知后也心急得很,刚好那阵子《晚安,忧郁》甫上市,她知道我跟出版社的联系比较频繁,第一通电话就是试一试这里,没想到如此顺利,真的发现了我的踪影。
推算距离另外一场集体的记者会还剩一些时间,我只好迁就姐姐,由她“护送”回到了医院。
岂料,这次又在精神科大厅等了二十分钟,我的主治医师还是被绊住,灯号俨然死掉不动了。分针则如一只老病长脓的蜗牛在爬,我的脑子更是如同地狱的烈火在烤,极度忍呀忍的,终于还是又爆发了。
姐姐正拉开一条门缝,探头在跟叫号人员交谈,大概是询问为何这么久,她回头一看见我从后方凶神恶煞般走来,整张脸都扭曲变形了,就猜到我已经二度坍方,意欲离去,出手便要拦阻。
我一边舞动双臂,一边瞪大眼珠子,仿佛跟谁有不共戴天的仇恨,叫嚷道:“这次我真的不看了,谁也别想拦我!”
就在她与叫号人员试图拦阻不及下,我二度风卷残云逃离现场。天!费尽折腾,居然还是没看到医生,及时雨的安眠药也没领到,我继续扛着从早晨起,就一直没好转的那一颗面目狰狞的病毒脑子。
简直是闹剧重演,狼狈虚脱的我又现身在医院大门的同一个地点,照旧跳上了计程车,这次气到脑袋空空如也。
驱车赶到“晶晶书库”,哗,下了车,隔着落地玻璃窗一看,屋子内已经有十几家电视台的人马在守候,摄影机一字排开。
我没有一丝喘息的机会,才踩进门,便坐上摆满了麦克风的桌前,开始进行记者会。
当时我的五内俱乱,灵魂撕裂,肝肠寸断,然而,仿佛有一股什么力量让我可以面对那么多的摄影机和记者们,任其活生生捕捉我游走在死亡边缘的侧脸。
才一开口,我的眼眶就红了,声音也哽咽起来,有些文字记者私下频频转圈子,向摄影记者打手势。
我知道这群媒体人的把戏,正在作暗号,意思是要他们的同事赶快给我泫然欲泣的眼部一个大特写,千万别漏掉了。
哎,我太了解台湾媒体的嗜血本质,他们就是要煽情、要很洒狗血的画面,这样才够劲。
我忘了自己的忧郁症折磨了,在面对媒体时,我的头抬得高高的,眼光平视,心情虽激动,但是说理分明。毕竟,我知道这是一个难得的机会,向民众表达心声,我暂时彻底忘却了忧郁症的摧残。
耗了一个钟头,记者收录到想要的内容,纷纷离去,但我的任务未了,紧接着晚上又赶去中天频道参加“惊爆新闻眼”。
我真不敢相信,这天自早晨到中午,感觉上,我还差点因为忧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