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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石头这时充满恐惧地站在我的身边,看着我。他一定听到了他驴屎一般的娘的那些话,他知道我也听见了。现在,他唯一想做的事恐怕就是赶快离开我的身边,离我越远越好,越快越好。他想着,脚步就慢慢地在移动,眼睛一眨不眨,盯着我。
我朝地上吐了一口唾沫,凶狠狠地问他:“你干什么去?”
胖乎乎的田石头哇地一声就叫了出来,撒开腿儿,朝着他地上的娘就奔了过去,嘴里喊道:“妈,你这是做啥呀?”
我早就准备好的拳头这下可派不上用场了,本来想揍他一顿,但是他跑得比兔子都快。我只好隔着一座柴火堆,对着他们娘仨吼了一声:“一窝坏熊!”
活着电视上的模特
雨声小了一些,由刚才的铺天盖地的轰鸣变成了噼哩啪啦的连续的撞击,雨滴很大,个个圆晶晶亮闪闪犹如少女的乳头,千千万万个乳头从天而降,千千万万个奇妙的幻想在我眼前闪来闪去。花园的水沟排泄不通,积了一脚深的水,越来越深,这个园子仿佛要变成一座密不透风的监狱,这些水要一直涨,一直涨,直到把我们淹没,泡烂,最后像尸体一样分解消失。
有两只削瘦的老鼠一前一后,屁颠屁颠地从花丛里跑了出来,公的在前,母的在后——我想象着它们是一公一母,正要趁着大雨倾盆出来作案,在园子的对面就是座粮仓——以前是存放粮食用的,已经废弃了十几年,但是老鼠看上去不知道,它们只凭着眼前的直觉生活,对这粮仓的历史没有研究。这座粮仓,让我想起了当年田家村家家户户都有的粮仓,和这一模一样,整体的形状就像一个戴着草帽的农夫的脸,安静地立在那里。蹦昴切┝覆郑让我一把火烧了个精光,还有那片茂盛的树林——想起那片树林,我感觉自己仿佛要变成一朵火苗,随着天空的吸引力飞上去,就像一个跳芭蕾舞的小姑娘,在云端旋转起舞。那一把火,烧得田家村片甲不留,所有人全部流离失所——这是我田小的杰作,这件大事让我田小从此扬名天下,但是他们找不到我,永远也找不到,我觉得我是一个极高明的罪犯,从田家村的老老少少身上学到了犯罪的本领,然后回过头来狠狠地报复他们。花园门口有一辆警车经过,亮着红色绿色的灯,悄无声息,让我心头一寒,从那奔放的回忆中跳了出来。
天空光亮了许多,乌云也稀薄了不少,我甚至恍恍惚惚地看到东方有一轮太阳的影子,朦胧地像一块面糊挂在天上。小女孩始终看不见,或者说她并没注意,她好像已经忘记了自己来这儿的目的只是为了看一眼日出,她抱着双膝坐在栏杆上,眼神迷蒙空荡,和喝醉酒的人一样。年轻女人手中拿着的书已经被雨水淋湿了大半,她用手使劲拍打着,把水珠甩到地上,又漫不经心地用衣角擦了一擦。她的衣服也淋了雨,亲密地贴在肌肤上,勾勒出身体优美诱人的线条,她多像当年的春兰花啊,丰姿毕露,野性十足。我多想急不可奈地靠过去,挨着她的身体,触摸她的皮肤,亲身感受一下她那颗火辣辣的心,哪怕是将我融化也在所不惜,但是我不敢这么做,我的身边站满了人。老头老太太们这时不约而同地转脸向着我,他们精通世故,仿佛在瞬间就通过另一个甬道获取了我大脑中的信息,知道了我想干什么,甚至知道了我曾经干过什么。我对着他们扫一眼,又对着脚下潮湿的地面反射出的我自己的影子扫了一眼,我的影子模模糊糊,宛若几块碎玻璃扔在地上,不完整不好看的图像让我不忍再看,然后,我就问那小女孩:小妹妹,你饿不饿?
这一顿美餐让我的肚皮大开杀戒,桌上鸡的、猪的、狗的、牛的,所有的肉骨头全部让我一扫而空,桌上堆满了残埂剩肴,面前的盘子被我舔得可以当镜子来使用,我吃了两个大馍头,足足有三斤肉,我还喝了几杯水酒,是大人们喝的那种老白干。我醉儿咣当地斜靠在桌上,直到嘴里实在塞不进一丁儿的肉丝了,连空气也挤不进去了,我嘴部的咀嚼运动才算停了下来,满足地打了一个饱嗝,然后看着屋里的这些人。父亲坐在对面,边抽烟边喝酒,眼睛兴奋,不时地莫明其妙地发笑。田仲杰就坐在我身边,他早有醉意,脸就像一块烫熟的猪肝一样,脖子发胀,手上的血管充盈,粗糙的大手紧握着筷子,但是他没怎么吃菜,想吃也捞不着吃,已经都进了我的肚子。他应付我父亲还来不及呢。父亲一只手端着杯子又伸了过来,“来,仲杰哥,再喝一杯。”田仲杰摇头晃脑,身子靠在椅子上,倚住下滑的趋势,也一伸手,喊一声:“他妈的!谁怕谁呀,喝就喝!”吱咂,两个人仰着脖子又灌了一盅。
“好酒量!”屋里顿时一片称赞之声,所有的人都扬起了大拇指。
这天晚上,在我跟着春兰花进城之前,田仲杰首次提着东西到我家来了。这是盘古开天劈地以来的头一回。他对我父亲从来没有这么亲热过,就像是亲兄弟一样——不,就是亲兄弟也没有这样亲近,他提着一书包的好烟好酒,戴着一副黑色的墨镜,因为天冷,他穿了一件厚厚的棉军装,脚上蹬着一双长筒的军用皮靴。他敲我家的大门,咣咣咣咣!活像一个入室抢劫的蒙面强盗。
“是谁呀,这么吵!”父亲叫道。
我打开门,大黄狗咆哮一声就冲了上去,对着他的脚脖就是一口,可惜他穿着那件特种部队士兵使用的大皮靴,是他的儿子送给他的,所以大黄狗无能为力。田仲杰飞起一脚,想学我父亲踢他的狗一样,趁此机会来一个报复行动,但是我家的大黄狗见多识广,咬人无数,积累了丰富的对敌经验,第一口没咬中,就知道这是个不好啃的主儿,早就夹着尾巴窜回了狗窝。田仲杰也不在意,进了门,把书包朝我家的桌上一扔,咧开嘴露出了一口大黄牙哈哈大笑,说道:“仲水兄弟,咱们要发财啦!”
我一听就猜到他说的是村西头那片杨树林,田家、王家、朱家斗了几辈子,斗得死去活来,就是为了这片林子的姓氏问题。拥有了这片林子,就等于拥有了栽种林子的这块土地,尽管这块土地儿只能种树种草,别的什么也种不了。田仲杰的如意算盘,就是趁现在即将全村规划之际,集合我们田家的全部力量,把这片林子弄过来,然后把树砍掉,卖给春兰花,再把这块地盖上房子,便成了我们田家的基业。
我的父亲连连称是,喝着茶,抽着烟,点着头,我知道他是随便应付,根本没把这事儿放在心上,他想的只是怎么样把春兰花兜里的钱搞到手,把这份家具活干得漂漂亮亮。他为了这份活,已经准备了许久了,两台电刨子擦得精亮,上面还贴了红纸,挂了两朵红花,只等着推土机一阵怒吼,把田家村该重建的房子全部推掉,把村头的小学轰隆隆地拱翻,他就开始放手大干,甚至在这场颠覆行动开始之前,他就开始放手大干。
田仲杰说全村大约三分之二的房子要重新划线,不合格的统统扒掉,包括村头的小学,甚至紧靠着小学破旧的教室的那几间敬老院也要扒掉。但是这件事要先等着新房盖起来再做,不然全扒掉了那些人无家可归,也是大问题,到时候全村人还不得杀了他田仲杰?
他这一番话,说明他田仲杰这次要来真的了,前几年种桑树种苹果那只是闹着玩儿而已,小打小闹,试试身手,而这一回是经过了深思熟虑,决心干出点成绩来。我田小当然知道他是经过了深思熟虑,他小舅子是砖窑里的包工头,春兰花是做木材生意的厉害女人,说不定和他有一腿呢,这次三个人全得大发一笔,我父亲充其量是小发一笔。他田仲杰的心里其实根本没有我们田家的人,不过是说得好听,找几个帮手,壮大声势,来一个师出有名。
想到这里,我看着他那张马脸,不愿吊他,恨不得一把火把他烧成黑炭。田家的男人们共聚一堂,抽着烟、喝着酒,七嘴八舌地吵吵了大半天,也没弄出个结果来,却都喝得一个肚儿圆,打着嗝吐着酒气,坐在椅子上飘飘欲仙。他们虽然没吃进多少好吃的肉,但是好喝的酒他们进肚不少,现在,嘴里又咬着好抽的烟,嘴巴就像拖拉机的排气筒,呼呼地冒着烟圈儿,制造大气污染。
我醉眼朦胧,环视大家,每个人都有四只耳朵,两张嘴,两个鼻子四只眼,嘴里叨着两支烟,于是感觉十分舒爽,觉得他们都醉了,已经醉得没有个人样儿了,说话都不成缕儿了,只是尚有力气抽烟和喘气儿,连讨论村西林子那件大事的力气都没了。但是我还能喝,而且此时也需要再喝一些,以便证明我田小比谁都能喝,我张大嘴刚想再要一瓶酒,就听到我的父亲在对面指着我叫道:
“田小你这个小混蛋,快回去睡觉,你看你,喝成什么熊样了!”
我吐着舌头说道:“我想再喝一瓶酒,我以前从不知道,酒原来是个这么好玩的东西,喝到肚里热乎乎的,比什么肉都好吃,我刚才吃了那么多的肉,全比不上现在的一滴酒!”
田仲杰双手赞成,凑过来倒掉我杯中的热茶,斟满一杯酒,说道:“对,田小是有志青年,以后肯定有前途。来,咱们爷俩干一杯。”
我白他一眼,冷笑无情:“田仲杰,我认识你,别看你是我大爷,我不吊你,滚一边儿凉快去吧你!”
父亲在对面高声怒叫:“田小!不许你胡说八道!”
但是田仲杰此时并不生气,他咧开嘴巴,对着我父亲嗬嗬大笑:“好!这小子有种,不愧是咱们田家的种,长大了肯定像我,不像你爹。等我把林子砍了,那块地就是你的了,以后给你盖房子,娶媳妇!再以后田家村的村支书也非你莫可!”
他不提这事儿我还不上火,一提我就怒气冲天。因为我对这种事儿根本没兴趣,对他们这群阴森森的人更是瞧不起。今天我吃饱喝足,有力气说话,有本事出来当家,谁也拦不住我,想到这里我很想尽情地对着田仲杰呕吐一番,把肚皮里的残渣败酒一古脑地喷射到他的脸上。于是我首先破口大骂:“你这个老——”刚喊出这四个字,喉咙眼儿再也忍受不住,哇哇大吐。
田仲杰机敏地一跃,就安全地躲到了一旁,捂着鼻子,跺着脚,却还对我举着大拇指,赞道:“你小子有种,好!好!”
父亲站起来,母亲也站起来,跑过来拉我扶我,让我老老实实地趴到自己的床上去睡觉。
但是我扫视这一桌人,大大咧咧,满不在乎,抹着嘴角说道:“呆会儿我再喝!等你们把林子砍了,我还要喝!”田家国和田仲秋面露微笑,窃窃私语,就像一对小情人。大伯二伯铁脸铜皮,原地打坐,微闭双目,宛如已入化境的崇山老和尚,看样子他们毫发无损,都是酒中高手。其他的人也均稳如泰山,开始端起碗来吃饭。此时他们在我的眼中,就像一群老佛爷,千杯不醉的酒神,不但能喝许多的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