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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一个太平洋小国敢把财团的投资往外推、在经济上必然有它的过人之处。
塞里亚那的主要财源,并不是靠它得天独厚的美景而引来的观光收入,相反的,是靠几种完全不相干的资源。
十八世纪初,塞国原本也是个贫瘠的不毛之地,首要改善国内经济状况的宝物在十九世纪被发掘了,这是一种罕见的原生植物,叫“香鼬草”。香鼬草唯有在塞国少数岛屿的含盐土壤中才能生存,它的外型与含羞草极为相似,并且会散发独特的香味。时至今日,各大香水名厂仍对它趋之若骛,每年花大笔的金额“进贡”,只为了从香鼬草里提炼出名贵的香水原料。
每一年光靠香鼬草就替塞里亚那赚进二分之一的国家外汇,其重要性可想而知,塞国政府为了保障资源不外流,已经定下严格的控管措施。任何人试图从塞国走私香鼬草的植株或种子离开国门的话,最重可是会处以终生监禁的。
第二项宝物也是一种原生动物:绵羊。
绵羊各国都有,何以塞里亚那的绵羊特别出众?据说是因为牠们毛质特殊,可以制成品质极佳的毛料以及绵羊油,于是成为塞国第二项经济之宝。
而拥有这些羊群和农场的塞国望族,自然是大发特发,几乎是一代之内成为巨富。他们除了自己发之外,也不忘捐赠大笔金钱改善地方环境,所以塞里亚那举国上下鸡犬升天。观光业?那只是赚零用钱而已。
强哥嘀嘀咕咕地背了一堆书之后,大家伙拍板定案。
得!那就到塞里亚那去拍夏季特辑吧!
两天之内,大批工作人员和模特儿推进到这个人间仙境。
而塞里亚那也当真不负盛名,牧场有牧场的旷野豪迈,沙滩有沙滩的热带风情,山林有山林的森幽蓊郁,来这里一趟可以拍到的照片胜过去三个国家拍。
既然如此,为什么凌曼宇还觉得自己如此悲惨?
“还没到……?”她吹开汗湿的刘海,拿着草帽拚命搧。
前方的柏油路漫长无尽,后面的旅馆又已经不见踪影,那个该死的“走路十分钟就可以到”的市政府究竟在哪里?
半个钟头前出门,她还是个活色生香的大美人--高雅的淡妆,名牌丝衬衫与长裤,满脸优雅自信,完全像个从时尚杂志里走出来的名媛。
半个钟头后,一切毁了。
“为什么我必须做这些事?为什么每个人在旅馆吹冷气时,我却顶着大太阳跑杂务?”
因为她是随行的经纪人。
因为所有模特儿都躲在房里保养兼休息,在镜头前看起来才会美美的。
因为所有工作人员都在整理装备,准备把保养得美美的模特儿拍到更美美。
所以她是目前唯一的“闲杂人等”。
“很好!”凌曼宇停在路旁喘口气。
再晒下去她就要融化了!柏油路旁边是整排的树林,或许走在树林里会比较凉快一点。她决定改变行进路线。
当初为什么会同意和朋友合开经纪公司?就是为了不想处理太多不必要的杂务。
凌曼宇越想越心酸。
说来好笑,在许多女人心中,“美丽”是一份求之不得的礼物,对她而言却像魔咒一样。
她并不是多么美如天仙的人种,只是承袭自书法家父亲的清瞿骨架,以及母亲的细致五官,让她从小便有着清丽高挑的外型,再加上天生的艺术感让她懂得如何搭配出属于自己的风格,所以即使她不是一个特别追求流行感的女人,依然能在同侪之中成为一个亮丽的焦点。
不可否认,学生时代她也为自己的外貌沾沾自喜过,但是当大家都毕了业,投入职场,许多刻板印象便成为她如影随形的负担。
如果妳处在一个摄影棚里,妳身高一七五,高挑优雅,皮肤犹似上等白瓷,五官精致如艺术品一般,四周有一堆工作人员围着妳,所有走进这个房间的人都会假定妳是什么人?
妳一定是模特儿!
所以当每个人赫然发现,妳不但不是模特儿,还是那个帮模特儿拍照的摄影师,而那些被妳拍的女人都还长得不如妳美时,妳就会开始收到许许多多的疲劳轰炸!
“曼曼,妳长得这么漂亮怎么不自己下来做?模特儿比摄影师好赚啦!”--这些属于无聊闲建议的等级。
“如果让我当妳的经纪人,我保证妳能在两年内赚到生命中的第一个一千万。”--这个是主动出击的。
“曼曼,我介绍个case给妳,有一个工作现场很需要人,那个导演正在等妳,我已经帮妳打点好了,妳赶快过去。”然后等她到了现场,才发现人家不是要找她拍照,而是等着拍她--这是自以为好心的却让最她厌恶的。
听多了她的抱怨,那个号称青梅竹马、兼女儿的爹、兼死对头、兼老朋友的安可仰,笑道:“谁教妳每次都要打扮得比主角美,妳扮丑一点不就好了?”
“拜托!我是个摄影师,我是靠眼光和美感吃饭的女人,我为什么不能像其他职业妇女一样,拥有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的权利?”她抗议。
就是在这时候,一位资深的模特儿好友约她一起创业。
于是她想:有自己公司的好处似乎不少。一来不会再有人来挖角,二来她仍然留在娱乐圈这行,随时开放在更多摄影的工作机会之下。
想一想一举数得,于是她同意了。
结果呢?
别说接什么摄影case了,过去三年来她连自己公司的DM都没空拍,所有醒着的时间全在处理经纪杂务了。
“我是个摄影师,我是个专业的摄影师、我是个摄影师、我是个专业的摄影师……”凌曼宇边在树林里前进,边念经。
她的求职之路为何如此艰难?她只想当一个单纯的摄影师而已。
“我只要求一次就好。”她停下脚步,仰头跟老天爷打商量。“就此一次,让我做一些我真正想做的事。”
轰!
刷--刷--刷--一阵热带暴雨毫无预警地当头淋下。
凌曼宇低下头,吐掉口中的雨水。
“谢谢,我接收到你的旨意了。”这样的拒绝起码清楚明白。
“那个见鬼的市政府究竟在哪里?”她想尖叫了。
他们的外景许可证三个星期前申请完毕,照理说今天一到塞国就可以直接动工,可是刚才请导游到旅馆柜台一问,没有任何文件等着他们,还得他们派人走一趟市政府去拿。
雨越下越大了。
草帽毫无挡雨能力,她的DKNY衬衫黏在皮肤上,PRADA的凉鞋跟陷进泥土里,如果刚才的她只是被烈日晒融,现在就是把这团烂泥再和水捏成落汤鸡!
“先找个地方避雨再说。”
四面八方全是树,水气茫茫地漫成一片,天!她才走离正路十分钟而已,为什么彷如置身在蛮荒森林里?
一阵风雨突然吹掉她的草帽,雨水打得她眼睛都睁不开!凌曼宇惊叫一声,缩着颈子往树影间钻去。
砰!
她一头撞在某个极为坚实的物体上。
“啊……”她捂着额头,头昏眼花地坐倒在地上。
天!这这、这是什么?
“……:”她一张脸又青又白,呆呆望着眼前的巨大物体。
这是熊、熊吗?
它乍看之下没有五官,只有一头又浓又密的棕色杂毛,遍布在头顶与下巴上。丛丛浓毛中,一双泛着野兽光芒的锐眼停在她身上。
它的体格起码是凌曼宇的两倍大,天知道一米七五的她已经不算矮了,而那身破布根本不能称之为“衣服”,比较像一堆破了又补、补了再破的拼布。
最令人震撼的,是它手上提着一只--断了颈子的死羊!
凌曼宇的手紧紧按着喉咙,彷佛下一秒钟,揪在它巨掌中的断脖子会变成她的。
她发出一声无声的尖喘,猛然往后爬去。
“站住!”平地里一声大喝,比天上的雷更响。
她陡然发现自己双脚腾空了!
这个原始人竟然只凭一只手,便将她从衣领的地方提起来。
“放我下来!快放我下来!”她尖喊一声。
嘶的一声,名牌衬衫从他拎起她的地方裂开来。
“啊--”她狼狈不堪地跌回地上,紧紧抱着被撕裂的衣襟,大喝:“你想做什么?”
原始生物看看手中的破衣领,再瞧瞧跌落在脚边的女人,眸中闪过一丝类似歉意的眼光,但是消失得太快,凌曼宇决定说服自己是她看错了。
又是两三声像雷鸣似的咕哝,原始生物闷哼一声,竟然用脚尖把她勾起来。“走!”
凌曼宇连忙跳起身,惊疑不定地望着他。
“还不走?”原始生物不耐地摆摆大手。
情势比人强,她只好慢慢地往前走,颈后每根寒毛都感受到他骇人的存在感。
他想把她赶到哪里去?
默默走了十几分钟,身后间歇性的出现嘀咕声,凌曼宇忍着不敢回头。只要她没看见他的五官,或许他不会想要杀她灭口……
“喂。”一记大脚丫从后面踢她屁股一下。
“哎呀!”她火速回过身。
浓毛底下的眸子又闪了一闪--这次她非常肯定,这只大熊正在强忍着不笑出来。
“你究竟想带我到哪里去?”她咬牙切齿地以眼神凌迟他。
原始人不睬她,朝右边两棵树的中间点了下下巴。
她的眼神不太肯定自己想走到那个方向去,冷不防眼角余光瞄到,大熊又缓缓抬起熊腿-…
“走就走,不准再乱踢!”她惊喝一声,连忙闪往他指定的方向。
身后传来一阵满意的咕哝。
可能是气过了头,也怕过了头,脑袋反而陷入真空状态。凌曼宇机械性地往前移动,低身弯过两根突出的枝哑-…
眼前豁然开朗。
她眨了眨眼,不敢相信自己的好运。
“离开树林了……”一条柏油路横贯于眼前。
接着发现,雨也停了。
她仰起头,灿烂的烈阳从云层里跑出来。刚才的暴雨和狂风,彷佛像梦中发生的一般。
回身望去,林荫寂寂。身后哪有什么大熊,哪有什么骇人的折颈绵羊呢?
“这是真实的吧?”她喃喃道。
突然有一种超现实的感觉。会不会她现在走回旅馆,突然发现人间已经过了千年?
算了,已经吓得没有力气再找那劳什子的市政府大厅了。
顺着来时路,她幽魂似的飘回旅馆里。
“啊,凌姊,妳回来了?外景证有没有……凌姊,妳怎么了?”
“是不是发生什么状况?看妳衣服都破了。”
“我们等了好久,妳刚才迷路了吗?”
旗下的年轻美眉们围过来叽叽喳喳。
她面无表情地把烂草帽塞进米亚手上,慢慢走回二楼的套房,瘫平在床上。
过去七个月以来,她飞遍泰国、日本、韩国、马来西亚、新加坡、印尼,而且每个国家去不只两次,停留最短的地方反而是台湾。
她已经超过两个月没能好好跟女儿说几句话,快认不出来自己的门牌号码,也烦透了每天睁开眼睛就是想着如何让厂商开心,让模特儿们快乐,让全世界觉得天下太平,然后把自己累得跟狗一样。
她受够了每天临睡前只能瞪着自己的相机装备发呆,然后允诺明天一定奇。сom书要找个时间把它拿出来,结果一再的食言。
这是她的极限!她不干了!
等她一觉睡起来,她会打电话回台湾叫另一个负责人过来接手,然后在第一时间把自己的股份全部卖掉。
她,不干了!
“真是太过分了,现在才说不行!”
“还有那个导游也真是的!”
“偏偏他们态度又很好。”
“对对对,他们一脸抱歉的样子,害我们有气都不好意思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