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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院子里的花木都晓得,这一科可不就是一甲了,应着这石榴开花,往后三房也是人丁兴旺的。
她是把这院子当作自个儿的地盘来拾缀的,徐礼原不觉得这院子不好,他住了这些起年,早就看惯了,到她进门才知道,原来日子竟还能有另一番模样。
抱了媳妇才知道成家的好处,徐礼翘着嘴角,顺势摸了她的手,低头香一口:“妞妞,等我去书院,叫丈人接你回去住罢,你独个儿在这儿,我不放心。”
“我怎么是独个儿,我有这许多人呢!”她自然想住回家里去,原来阿婆常说金窝窝银窝窝也不如自家的草窝窝,除开这个小院,徐家哪里不是眼睛,可这时候回去却不叫人说嘴。
新媳妇再不能落人口舌,她自家晓得徐家待她是个什么模样,说白了,是又忌妒又偏要往低了看她,她小时候就是个硬性子,瞧着娇滴滴,受了气却最忍不得,长大了圆滑些,可性子却没改,偏要叫那几个都看看她不是好欺负的。
大房二房摆了架子不来先请她过去说话,换作别个很该寻了由头先去拜会的,随手拿个绣花样子,去寻了大房的仁哥儿媳妇宋氏,先开了这道门,往后的路也容易走。
蓉姐儿却打定了主意,等徐礼去了书院再来打理这些个糟心事,再乱还能比王家乱,那边小姑已经合了离,直说故土呆不下去,启程往金陵来了。
她这头除开晨昏两回定省,并往那两房去凑,连着张氏那里,也不能头三日就给她脸色瞧,不好扯破脸,绕着弯儿说话她又听不懂,只得作罢。
她不去,是非也一样翻了满院子,她这头刚进门,归置屋子别个管不着,可往院子里栽花木,花匠哪里能瞒得住,徐大夫人早早得了信儿,只摆了摆手,由着花匠给徐礼院子里出砖挖坑,知道伸手就给了银子,还讽笑一声:“果是个财神娘娘呢。”
宋氏正跟在婆母身边侍奉,她家里是御史,最重规矩,自进了门便不曾错过一丝一毫,听见这个乍舌,长孙嫡媳进了门还不是一样夹了尾巴做人,别说破土种树,屋里的榻动一回,在婆母跟前还心虚,怕她问起来,觉着她嫌弃婆家给归置的屋子。
不意这才进门来的弟妹,竟一声都不响的架了秋千种了树,心里却不是不艳羡的,那院儿小虽小些,好在自主自便,若她能自家一个院子,也不必事事都在婆母面前挂着。
心里这样想,又拿眼睨了睨徐大夫人,赶紧收了那心思,三房若不是死了前头的三婶子,哪里会单开一个院儿来,大房二房哪一家里都不曾有单独开院的哥儿。
蓉姐儿虽是一声不出,到得人前也显出甚个出挑的来,这一手却叫徐家知道,她也是个由着性子来的,若不然便是不懂什么叫出嫁,哪有出阁的女儿家还由着性子来。
“倒真是个娇惯的,家里宠坏了,往后有的苦头好吃。”徐大夫人说了这一句,便搁了手不再理,她又不是正经婆婆,闹这么一出,有的张氏好生气,她闷声不响就把娶媳妇的事儿栽到她头上来,虽是她牵的头,心里也不乐意。
不过小门小户里头出来的,真个论起来还不如王家姐儿,一样是官身,散官跟捐官比虽是科举出来的,可少一份家财,怎么也立不住。
院子里哪一个不是见高拜,见低踩的,看着礼哥儿媳妇出手大方,倒有那削了脑袋去献殷勤的,只碍了礼哥儿在家不好十分往前去凑,连着觇笔跟捧砚都啧舌头:“这两日来的,倒比往常两月两的人都多。”
张氏暗地里咬牙,心里又疑这是蓉姐儿帮意下她的脸,她再来请安时便不咸不淡的不搭理她,蓉姐儿也乐得自在,把该说的说了,该做的做了,再逗一回小囡囡,便跟着徐礼回院子,初初张氏还不曾回过味来,等明白过来,差点儿悔青了肠子。
她是婆母不错,礼法上头压得她死死的,可要她拿出钱来,却不是礼法压一压就成的,得把她哄好了骗住了,才能图她扑扑满的钱口袋。
张氏一进门便伏低做小,到生了女儿还是一样连个水花响动都听不见,如今好容易有个比她低一头的儿媳妇进了门,原是想摆谱把她镇住了,打一棒子再给个甜枣,不愁唬不住她。
新嫁娘最是忐忑的时候,对她示了好,哪有不靠过来的,哪知道她根本不吃这一套,原是想着先硬再软,叫礼哥儿媳妇识她的好,却弄巧成拙了,她怕是个吃软不吃硬的。
说到底还是有底气,张氏心头郁郁,一来她嫁妆厚,二来她竟得了礼哥儿的眼,有丈夫支撑她,还有甚个好怕的,张氏这么想着又心酸起来,她这辈子,两样好处都不曾尝过。
心里酸归酸,又赶紧掉过头来,盯着厨房,把回门礼像模像样的办出来,一只金猪,两盒糕饼,两坛子酒,还有这时节已是很难见着的甘庶一对,活鸡一对,再加两篮子生果,猪肚猪肉,齐整整办了十二样,到了三朝那一日,早早就叫人把礼送了来。
蓉姐儿跟徐礼两个去拜别,她也一改颜色,脸上笑意团团,还拉过蓉姐儿的手嘱咐了两声,叫自家养娘一路送到院门口。
又拜了徐老太太,一堂上一个个的行过礼,这才迈出了门,这回却是坐车去,徐礼扶了蓉姐儿上车,他自家才刚坐进去,就看见蓉姐儿鼓了嘴儿看看车里摆的物品,伸手从生果篮子里头摸了个花生出来,“卡”一声捏开,倒出里头的生果仁儿吃。
她自家吃了一个觉着香甜,又往徐礼嘴里塞上一个,摇头晃脑袋:“何前倨而后恭也?”徐礼才嚼了花生,这一笑咳嗽起来,好容易止住了伸手就去捏她的鼻头,对了一句:“见娘子金多也。”
小夫妻两个似模似样的对起了书,甘露兰针两个跟车的直听不懂,捧砚却摸了脑袋:“这新奶奶作甚跟咱们少爷对《秦策》?”
嫁妆里头倒是有书,屋里先摆设上的花梨木书架倒是摆了几卷经书,新夫人进了门,那箱子一打开来,俱是书香墨香味儿,捧砚原还叹,再一细看俱是些杂谈,还有一本包了论语的皮子,里头却是墨刻本子水浒,乍一听见两个对书,一时回不得神。
书僮跟在身边,除开裁纸磨墨,自然也跟着听书,这才有当大官,把身边的书僮放出去也作官,觇笔一听就明白了,听见捧砚这么问,趁没人瞧见敲了他一个毛栗子:“你个呆子,这段说的甚?死读书。”又忍了笑,悄声儿说:“咱们这个新奶奶可是真能文能武!”
看着就是个不好惹的,往后可还有谁敢不拿三房当碟菜,觇笔心里想一回,又“啊呸”一声,自家打了嘴,补了一句没头没尾的:“刮目相看。”
捧砚半日回过味来,冲着车幛竖起拇指,小跑着跟上去,隔了车帘子问徐礼:“少爷,咱们可还要办些什么?”
蓉姐儿原就预备着,她怕徐家办的回门礼不像样,回去叫娘看见了伤心,一一瞧过见都在谱上,便罢了,冲徐礼摇摇头,徐礼眼睛扫过去见是没甚要添补:“你瞧瞧外头有没有卖小娃儿吃食玩意的。”
这一听就知道是给茂哥儿带的,蓉姐儿笑眯眯的,伸手拿指甲搔搔他的掌心,徐礼知道她少出街,专捡了集市那条道走,因着早,早市还没全开起来,蓉姐儿把脸藏在徐礼身后直往街上看,她指头点点哪个,徐礼就吩咐了去买来。
原就一车东西,等到了王家门边,麻儿饼桂花糕都多拎了两盒子,蓉姐儿还兴头头的:“我阿婆喜欢吃呢。”
第0章第190章三朝节回门送礼,娘家人忧女训诫
秀娘早就在家等的心焦,蓉姐儿出嫁这三日,她再没哪一日睡得好,坐不宁卧不宁,连算盘都不打了,日日就等着徐家的信,恨不得上门去瞧瞧女儿过得好不好。
潘氏倒宽慰起她来:“你也不需愁,我看那后生好的很。”徐礼专往大柳枝巷儿送了一船水荷花,又放了一河的莲花灯,便是初不知晓,后头也漏了出来,那许多人瞧见呢,潘氏往外头去磕一回牙,还有什么不明白。
老辈人说嫁汉嫁汉,穿衣吃饭,蓉姐儿衣食不忧,嫁个汉子不过图个肯疼她爱她的,这个后生家里虽有这许多不好,只要他待妻子实了心,那便再没甚样好愁的。
秀娘送了女儿出门,还回到后头去陪了客人听戏饮酒,可哪里能放得下心来,座中那有女儿的陪她叹一回,更有甚陪她红一回眼圈儿,有个女儿远嫁的还当场落下泪来:“可不是疼,看着花轿出门子,就跟生挖了我的心肝,你倒还好,就嫁在金陵,有个不好回来嚷一嗓子,爹娘兄弟也好帮着撑腰,我那一个,嫁到江西去,这天长水远,还不知道能不能见。”
秀娘自个儿咽了泪,还要开解她,女人家一辈子投的两回胎,头一回是看爹娘,第二回便是看婚嫁,这上头不好,大半辈子都好不了。
嫁后头一日就有信儿传回来,说是一切都好,秀娘松了半口气,王四郎还笑她,吃了她一通抢白:“我肚子里出来的我不心疼,十个指儿还连着心,她是我身上掉的肉!”
过得头一日,便又盼起了回门来,心里止不住的胡想,又怕继母难为了她,又怕徐家不看重她,迎出去一看车里拿出来这许多东西,那吊着的半口气,这才出尽了。
蓉姐儿脆生生叫一声娘,才下了马车还没立定就跳了半步,半跳着上了台阶,脚尖儿一点抱住秀娘的胳膊,秀娘先是应,把她从头到脚看一回,见她眉头开了,人却还水嫩嫩的,面上带红,嘴角含笑,知道徐礼必待她不错,心里欢喜。
等往里头带两步,又侧头骂一句:“在外头可不许蹦跳,成什么样子了。”
蓉姐儿低了头吐舌头,她心里高兴,吃了教训也不觉着,抬头四面望还道一句:“怎么我三日没回来,这树儿的叶子就黄了?”
花园子门口种的两棵银杏树,可不是一阵秋风就落一层叶子,如今满树冠子是金黄叶片,叫风扬下来正落到下边石砌小池子里头,盖住了石头雕的蟾蜍,那蟾蜍嘴里还落的满是黄叶,看着就跟口啣金币报喜似的。
秀娘拍了女儿一记:“说个甚,出了门子才三日,就不记着家里模样了?”
蓉姐儿甜蜜蜜的看了眼徐礼,半是撒娇半是逞威风,徐礼落后半步,看见她侧了脸儿转头挑眉毛就笑,一路跟着进去一路听见她吱吱喳喳说个没完。
一时问茂哥,一时问大白,连金丝饼都问过一回,再问到院子里养的鱼,还得意的告诉秀娘:“我如今院儿里也要摆个水缸养锦鲤呢。”
她出门前吩咐好了,差人到外头去办个白釉烧鸳鸯水荷花的大缸来,就摆在院儿里,养养鲤鱼种种荷花,院子里有花有木再有水有鱼,才算是有了活气儿。
秀娘一听这个立时皱了眉毛,才想训斥她又低了声儿,只从鼻子里出一声气儿,掐了女儿一把,带她往屋子里去。
潘氏早早就在堂前等着了,她自蓉姐儿出门便开始备这回门宴,多少时候不曾亲自烧过灶做过菜了,这回桌上的糕点米面一样样俱是亲手做的,秀娘劝她,她还道:“别个做不来那地道的泺水味儿,你没看妞妞在家住那一月,人都圆润了,定是平日城吃的不好。”
秀娘实拿她无法,只得由着她去,潘氏老清老早起来,外头还吹了冻风,她穿了袄子往厨房里去,先看了沙锅看那老火汤,鸭子汤炖了三天,每天摆一只整鸭子进去,炖到肉酥骨化再把渣子捞出来。
蓉姐儿在泺水长大,羊猪吃的少,鱼鸭食的多,这时候猫儿鱼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