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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没有去听他唠唠叨叨,剧痛让我神智不清,勉强睁眼看出去,近处那两张脸,两双眼睛,蓝色如晴空,黑色如深夜……
手握着剑柄,我忽然有一种悲哀的预感。
第一次见到这柄剑没有想过现在,就像刚开始这段旅途,我没有想过要拯救什么,担负什么,甚至没有想过走完它。
当时,我只是想逃离人世。
可是,命运的轮盘已经转动,我在不知不觉中已经落下太大的注,而我一向是不服输的赌徒。
“四颗星星……在风中殒落”吗?
“刷”,我拔出短剑。
剑光暴涨,银光从剑尖延伸到出去,头顶的风筝树同时射出一道金光,两道光芒在半空中汇合,我手中的剑仿如活物般挣动,我不由自主举剑指天,一剑划过!
金光和银光随着剑势折向,直冲上天!
整个天地一瞬间被炽亮的光芒笼罩,所有人同时闭眼,那是超出视觉承受能力的亮度,即使闭上眼,眼帘仍留下一个红色的影像。
强光一闪即逝,我眨眨眼,徐徐的,睁开。
光晕渐渐散去,张正明惊喜的叫:“是流星!”
我一震抬头,布满山谷上空的云层不知何时破开了一条缝,随着厚重云层向两边退开,缝隙越来越大,露出深蓝近黑的夜空,一大群流星纷纷扬扬落下,留下数不清的淡淡光痕,仿佛某一年火树银花的元宵佳期,散尽人群后的冷冷长街。
我怔怔的看着流星如雨,抬手想接住一颗,低下头,看着手中的剑。
剑光已消退,露出两指宽的剑身,居然是极淡的蓝色,抖动剑锋,那蓝像是会流转,从中段一路变浅,剑尖色泽最浅,海波浪尖似的一点。
“饮血剑……”我喃喃道,话音未落,心脏又传来剧痛,我一把捂住胸口,却见一束红蓝白三色光芒从指缝中迸射而出,冲上天际!
满天流星像是感应到生之晶的召唤,光芒倍增,在一瞬间燃尽所有生命,化成细碎的金色粉末,从空中撒落!
“咦?”
“这是什么?”
被金光银光惊得停下战斗的妖精们撒了满头满脸金粉,村民们昂起头,大笑大叫着赞美神迹……我摊开握剑的手承接那璀璨金色,整个人被金粉覆上薄薄一层,金粉撒进眼睛里,我眨了眨眼,眼前骤然出现一座空旷大殿,四壁雪白,抬头看得见尖尖穹顶,天窗半开,阳光投进来,在一个长发女子脚边拖出一条长长阴影。
我像是从高空俯瞰,那女子与另三人对面而立,我听到她轻柔坚定的声音。
“神殿的结界坚持不了多久,我们动手吧。”
她对面的金发男子捧出一个古旧的木盒,盒盖上刻满奇怪的符号。那女子正要打开,另一名白衣男子一掌按住盒盖,
“你想好了,”他严厉的道:“人类的身体承受不起生之晶的能量,真要把它封印在你体内?”
女子一怔,三人中的另一名女子不耐烦的道:“你难道有更好的办法?”
“有!”他道:“让我来!”
“不行。”长发女子摇头道:“不是早就决定了吗?”
“你……”白衣男子声音低下去:“还是不相信我……”
那女子不答腔,轻轻拿开他的手,打开盒盖。
木盒很浅,盒底铺着白色的丝绸,丝绸上似乎是一块晶石,红蓝白三色光在透明的外壳内流转,奇的是既径渭分明又彼此融合。
四人垂首闭眼,轻声吟诵咒文。
晶石在吟诵声中越变越亮,三色光芒透石而出,在四人身外围绕回旋。
四人的身形渐渐变得透明,白衣男子突然睁开眼,紧盯着对面神情虔诚的女子,轻声道:“为什么不相信我?难道你不明白,我宁可灰飞烟灭也不愿意伤害你一分一毫?”
明知道全心沉浸在咒文中的同伴听不到他的话,白衣男子仍是苦笑着摇了摇头。
三色光汇合成一线,直接射向那女子左胸心脏的位置,只一瞬眼间,四人连同晶石一起消失在空气中。
空荡荡的大殿上只余下白衣男子最后的低语——
“只因为,我是妖啊……”
殿门处传来一声巨响,隔着漫长无期的时光,我亲眼看到神圣不可侵犯的圣殿被攻破。
生之晶1
眩晕的感觉在脚踏实地后消失,我一直摊开的手掌接到某种冰凉的东西,抬起头,漫天雪花轻盈飘舞。
“……又是瞬间移动吗?”我竟然没有感到太多惊讶,果然人的适应性超强。
眼前是一片望不到边际的广阔平原,没有树,简直可以说是寸草不生。泥土是偏红的褐色,坚硬如石块。轻软的雪花从空中飘落,未到地面却已融化成水滴,在褐色的地面上留下一点湿润,像血。
流星谷的血、火光、妖精与人类的战斗……我看着一脸迷茫还没醒过神的乌芙丝,看着Cynosure抬头看天的背影,看着躺在地上的小尾,旁边一边呻吟一边睁开眼睛的阿虎……有人从身后把手按在我的肩膀上,支撑我失去气力的身体。
……到底什么是真实,什么是梦,我越来越分不清……眼睛看到的一幕一幕前世面画,那些逐渐在我的头脑中生根的别人的记忆,从一万年前开始的轮回……逃不开杀戮与血腥的命运……那么,我在尘世的半生算什么呢?
那些不如意的生活,不愿放开的坚持,努力靠自己活下去,在世人的鄙视中把骄傲一点一点磨成利刃,在夜里割伤自己,只为证明一个清醒的自我……
原来,我曾经以为的真实,从我跳下来那一刻就崩溃了——那个叫温雪的女人,从来没有存在过!
“这是……古战场!”乌芙丝叫道:“我们到古战场来了!到底怎么回事!?”
Cynosure转过身,蓝眸闪着如不断飘落的雪一般冰冷的光。
“因为我们得到了流星谷的神谕,神认为我们已经没有必要待在那里,所以送我们来到最后一处‘秘境’。”
乌芙丝奇怪的道:“最后一处秘境不是‘有歌之乡’吗?和古战场有什么关系?”
“你听。”梁今也悠悠道,远处传来悠长哀挽的歌声。
“神界和妖界从一万年前开始在这里会战,到五百年前休战,这里的雪一直没有停过。为了消除这凝聚了无数死者怨气的阴雪,神仙和妖精合力设了结界,只要雪不停,慰灵歌也不会停。”
我听着那模糊不清的歌声,音调拖得很长,听不出是男声女声,飘渺的歌声中似有悲伤。
一种无止境的流浪,看不到过去与未来的悲伤。
我闭上眼,眼帘下是流星谷的冲天火光,那些在金粉中欢欣雀舞,因为神迹而与妖精殊死搏斗的人们……那个为了责任不顾自己儿子性命的男人,因为不再需要,终于被神抛弃的男人……你,你们会活下去,还是死?
我看不到这结局。
我不愿看到这结局。
“……歌里唱的什么?”
Cynosure望着远方,低声吟诵——
夜空下的战场
永生的灵魂没有悲伤
落雪在轻轻歌唱
歌声来自长风经过的故乡
……
他的声音传入我耳中,很快被心跳声盖过。
原来这翻来覆去的四句歌就是最后的神谕。
身体内外的各种声音突然变小、消失,我的世界突然一遍静止,只有心跳声,一下一下异常清晰的心跳声,甚至血脉流动的节奏都被放大无穷倍。
我抬起手,按住胸口心脏的位置,有种强烈的感觉。
生之晶,成形了。
身后的凭依突然消失,我的身体晃了晃,向后软倒。
密匝匝的落雪中,一抹白影倒在先一步倒地的白衣男子胸前。
听觉渐渐恢复,我躺在梁今也胸前,听到风穿过我们的发的声音,听到雪落到我脸上,融化成水,滴到他身上的声音……
Cynosure大步过来,一把拉起我,俯下身按住梁今也胸口,皱眉道:“你的妖力正在迅速消退。”
梁今也本就白皙的脸色苍白得带着淡青,勉强笑了笑,轻声道:“不用你说……我也知道。”
“哦?”蓝眸闪了闪,瞥一眼努力想站起身的我,又道:“那你知不知道,这样下去你会死?”
梁今也平躺在地上,抬起手臂遮住眼睛,只露出挂着一丝笑容的嘴角,像是没听到他的话。
我脚下一软,整个人仆倒,饮血剑摔了出去。没空去拣,我手足并用挪到梁今也身前,犹豫了下,轻触他的右手。
纤长的五指张开,温暖的掌心将我的手包围进去。
“你到底怎么了?”他右臂的伤口一直没有止住血,我心慌意乱的看了看,转向Cynosure:“他的妖力……是不是因为这个伤?”
Cynosure看着我,顿了下,低头看梁今也。
梁今也挪开手臂,笑道:“真让我失望啊,星星达令。平常吓唬我就算了,怎么能吓唬女人?像我这么帅的男人神不会舍得我短命的。”
我抿紧唇,冷静的盯住Cynosure:“请跟我说实话,他的情况——”
声音嘎然止住,我全身僵直,视线从眼角斜下,望着贴在我脖子上的那一小截淡蓝色剑锋。
Cynosure举起左手,梁今也翻身坐起,急道:“小尾,放开她!”
“小尾……”我耳中嗡嗡作响,心跳和脉动的声音渐渐变得嘈杂,隐约听见自己在问:“为什么?”
“你想知道他的妖力为什么消退吗?”小尾恨声道:“因为你!该死的女人!”
饮血剑冰凉的剑刃没入我的肌肤,温暖的血奔腾而出,脉动声从体内延续到体外……
我的头一阵眩晕,身体向前倒去,上空一道白光劈过,Cynosure顾不得追击小尾,一把抱住我。
梁今也连滚带爬过来,一身的血污泥土,头上还顶着几片雪花。认识他这么久,第一次见他这么狼狈,我不禁笑了笑。
饮血剑整个剑身嵌入我右颈,心跳渐渐变得缓慢,而左胸心脏的位置传来另一种韵律,像有另一颗心脏在以自己的节奏蹦动。
咚!咚!咚!咚!……
身后传来小尾一声呻吟,乌芙丝怪叫道:“我杀了你!”
不能杀她!她的话还没说清楚!
我拼尽全力也只是翕动了下口唇,发不出声音。却见梁今也把目光缓缓从我脸上移开,右臂一抬,绯红色的弓箭出现在他掌中。
“救她。”
“救不了……那就大家一起死。”
他直起身,绕到我身后。
Cynosure定定看着我,蓝眸眯起来。
手一抬,我痛叫一声,昏厥过去。
当心跳声再次出现在耳畔,我发现自己又从高处往下看,不同的是,我看到的画面并非一万年前的回忆,而是正在发生的真实。
Cynosure正在用生肌术为昏迷的我治伤,那柄饮血剑被抛到一旁,鲜血从剑锋流到剑尖,如同这一万年来所有的热血,一滴滴渗入褐色的土地。
雪花飘落到淡蓝色光华流转的剑身,剑名饮血,却是不留一丝血痕。
我的身后则是另一番局面。
小尾软软的躺在地上,乌芙丝拽着她的头发,阿虎在旁边挥舞着拳头,梁今也弯弓搭箭,轻道:“狼女,走开。”
乌芙丝偏过头,咬牙道:“怎么?你又要袒护她——”
一支红色小箭嗖一声擦过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