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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以表语目,以鼓语耳,截击要遮,尺寸不爽。健儿瞭望,
猿蹲桅斗,哨见敌船,从斗上掷身腾空溺水,破浪冲涛,顷刻
到岸,走报中军,又趵跃入水,轻如鱼凫。水操尤奇在夜战,
旌旗干橹皆挂一小镫,青布幕之,画角一声,万蜡齐举,火光
映射,影又倍之。招宝山凭槛俯视,如烹斗煮星,釜汤正沸。
火炮轰裂,如风雨晦冥中电光翕焱,使人不敢正视;
又如雷斧断崖石,下坠不测之渊,观者褫魄。
… 22…
陶庵梦忆 ·115·
(卷七)阿育王寺舍利
阿育王寺,梵宇深静,阶前老松八九棵,森罗有古色。殿
隔山门远,烟光树樾,摄入山门,望空视明,冰凉晶沁。右旋
至方丈门外,有娑罗二株,高插霄汉。便殿供旃檀佛,中储一
铜塔,铜色甚古,万历间慈圣皇太后所赐,藏舍利子塔也。舍
利子常放光,琉璃五彩,百道迸裂,出塔缝中,岁三四见。凡
人瞻礼舍利,随人因缘现诸色相。如墨墨无所见者,是人必死。
昔湛和尚至寺,亦不见舍利,而是年死。屡有验。
次早,日光初曙,僧导余礼佛,开铜塔,一紫檀佛龛供一
小塔,如笔筒,六角,非木非楮,非皮非漆,上下皲定,四围
镂刻花楞梵字。舍利子悬塔顶,下垂摇摇不定,人透眼光入楞
内,复目氐眼上视舍利,辨其形状。余初见三珠连络如牟尼串,
煜煜有光。余复下顶礼,求见形相,再视之,见一白衣观音小
像,眉目分明,鬋鬘皆见。秦一生反复视之,讫无所见,一生
遑邃,面发赤,出涕而去。一生果以是年八月死,奇验若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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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庵梦忆 ·116·
(卷七)过剑门
南曲中妓,以串戏为韵事,性命以之。杨元、杨能、顾眉
生、李十、董白以戏名,属姚简叔期余观剧。傒僮下午唱《西
楼 》,夜则自串。傒僮为兴化大班,余旧伶马小卿、陆子云在
焉,加意唱七出,戏至更定,曲中大咤异。杨元走鬼房问小卿
曰:“今日戏,气色大异,何也?”小卿曰:“坐上坐者余主
人。主人精赏鉴,延师课戏,童手指千,傒僮到其家谓‘过剑
门’,焉敢草草!”杨元始来物色余。《西楼》不及完,串《教
子》。顾眉生:周羽,杨元:周娘子,杨能:周瑞隆。杨元胆
怯肤栗,不能出声,眼眼相觑,渠欲讨好不能,余欲献媚不得,
持久之,伺便喝采一二,杨元始放胆,戏亦遂发。嗣后曲中戏,
必以余为导师,余不至,虽夜分不开台也。以余而长声价,以
余长声价之人、而后长余声价者,多有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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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庵梦忆 ·117·
(卷七)冰山记
魏珰败,好事者作传奇十数本,多失实,余为删改之,仍
名《冰山》。城隍庙扬台,观者数万人,台址鳞比,挤至大门
外。一人上,白曰 :“某杨涟 。” 口口谇(言察)曰:“杨
涟!杨涟 !”
声达外,如潮涌,人人皆如之。杖范元白,逼死裕妃,怒
气忿涌,噤断嚄唶。至颜佩韦击杀缇骑,嘄呼跳蹴,汹汹崩屋。
沈青霞缚橐人射相嵩,以为笑乐,不是过也。是秋,携之
至兖,为大人寿。一日,宴守道刘半舫,半舫曰 :“此剧已十
得八九,惜不及内操菊宴、及逼灵犀与囊收数事耳 。”余闻之,
是夜席散,余填词,督小傒强记之。次日,至道署搬演,已增
入七出,如半舫言。半舫大骇异,知余所构,遂诣大人,与余
定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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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庵梦忆 ·118·
(卷八)龙山放灯
万历辛丑年,父叔辈张灯龙山,剡木为架者百,涂以丹雘,
悦以文锦,一灯三之。灯不专在架,亦不专在磴道,沿山袭谷,
枝头树杪无不灯者,自城隍庙门至蓬莱岗上下,亦无不灯者。
山下望如星河倒注,浴浴熊熊,又如隋炀帝夜游,倾数斛萤火
于山谷间,团结方开,倚草附木,迷迷不去者。好事者卖酒,
缘出席地坐。山无不灯,灯无不席,席无不人,人无不歌唱鼓
吹。男女看灯者,一入庙门,头不得顾,踵不得旋,只可随势
潮上潮下,不知去落何所,有听之而已。庙门悬禁条:禁车马,
禁烟火,禁喧哗,禁豪家奴不得行辟人。父叔辈台于大松树下,
亦席,亦声歌,每夜鼓吹笙簧与宴歌弦管,沉沉昧旦。十六夜,
张分守宴织造太监于山巅星宿阁,傍晚至山下,见禁条,太监
忙出舆笑曰 :“遵他,遵他,自咱们遵他起!”却随役,用二
丱角扶掖上山。夜半,星宿阁火罢,宴亦遂罢。灯凡四夜,山
上下糟丘肉林,日扫果核蔗滓及鱼肉骨蠡蜕,堆砌成高阜,拾
妇女鞋挂树上,如秋叶。相传十五夜,灯残人静,当垆者正收
盘核,有美妇六七人买酒,酒尽,有未开瓮者。买大罍一,可
四斗许,出袖中瓜果,顷刻罄罍而去。疑是女人星,或曰酒星。
又一事:有无赖子于城隍庙左借空楼数楹, 以姣童实之,为
“帘子胡同”。是夜,有美少年来狎某童,剪烛殢酒,媟亵非
理,解襦,乃女子也,未曙即去,不知其地、其人,或是妖狐
所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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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庵梦忆 ·119·
(卷八)王月生
南京朱市妓,曲中羞与为伍;王月生出朱市,曲中上下三
十年决无其比也。面色如建兰初开,楚楚文弱,纤趾一牙,如
出水红菱,矜贵寡言笑,女兄弟闲客多方狡狯嘲弄咍侮,不能
勾其一粲。善楷书,画兰竹水仙,亦解吴歌,不易出口。南京
勋戚大老力致之,亦不能竟一席。富商权胥得其主席半晌,先
一日送书帕,非十金则五金,不敢亵订。与合卺,非下聘一二
月前,则终岁不得也。好茶,善闵老子,虽大风雨、大宴会,
必至老子家啜茶数壶始去。所交有当意者,亦期与老子家会。
一日,老子邻居有大贾,集曲中妓十数人,群谇嘻笑,环坐纵
饮。月生立露台上,倚徙栏楯,目氐娗羞涩,群婢见之皆气夺,
徙他室避之。月生寒淡如孤梅冷月,含冰傲霜,不喜与俗子交
接;或时对面同坐起,若无睹者。有公子狎之,同寝食者半月,
不得其一言。一日口嗫嚅动,闲客惊喜,走报公子曰 :“月生
开言矣 !”哄然以为祥瑞,急走伺之,面赪,寻又止,公子力
请再三,蹇涩出二字曰 :“家去。”
… 27…
陶庵梦忆 ·120·
(卷八)张东谷好酒
余家自太仆公称豪饮,后竟失传,余父余叔不能饮一蠡壳,
食糟茄,面即发赪,家常宴会,但留心烹饪,庖厨之精,遂甲
江左。一簋进,兄弟争啖之立尽,饱即自去,终席未尝举杯。
有客在,不待客辞,亦即自去。山人张东谷,酒徒也,每悒悒
不自得。一日起谓家君曰 :“尔兄弟奇矣!肉只是吃,不管好
吃不好吃;酒只是不吃,不知会吃不会吃 。”二语颇韵,有晋
人风味。而近有伧父载之《舌华录 》,曰 :“张氏兄弟赋性奇
哉!肉不论美恶,只是吃;酒不论美恶,只是不吃 。”字字板
实,一去千里,世上真不少点金成铁手也。东谷善滑稽,贫无
立锥,与恶少讼,指东谷为万金豪富,东谷忙忙走诉大父曰:
“绍兴人可恶,对半说谎,便说我是万金豪富 !”大父常举以
为笑。
… 28…
陶庵梦忆 ·121·
(卷八)楼船
家大人造楼,船之;造船,楼之。故里中人谓船楼,谓楼
船,颠倒之不置。是日落成,为七月十五,自大父以下,男女
老稚靡不集焉。以木排数重搭台演戏,城中村落来观者,大小
千余艘。午后飓风起,巨浪磅礴,大雨如注,楼船孤危,风逼
之几覆,以木排为戙索缆数千条,网网如织,风不能撼。少顷
风定,完剧而散。越中舟如蠡壳,局蹐篷底看山,如矮人观场,
仅见鞋靸而已,升高视明,颇为山水吐气。
… 29…
陶庵梦忆 ·122·
(卷八)阮圆海戏
阮圆海家优,讲关目,讲情理,讲筋节,与他班孟浪不同。
然其所打院本,又皆主人自制,笔笔勾勒,苦心尽出,与他班
卤莽者又不同。故所搬演,本本出色,脚脚出色,出出出色,
句句出色,字字出色。余在其家看《十错认》、《摩尼珠》、《燕
子笺》三剧,其串架斗笋、插科打诨、意色眼目,主人细细与
之讲明。知其义味,知其指归,故咬嚼吞吐,寻味不尽。至于
《十错认》之龙灯、之紫姑,《摩尼珠》之走解、之猴戏,《燕
子笺》之飞燕、之舞象、之波斯进宝,纸札装束,无不尽情刻
画,故其出色也愈甚。阮圆海大有才华,恨居心勿静,其所编
诸剧,骂世十七,解嘲十三,多诋毁东林,辩宥魏党,为士君
子所唾弃,故其传奇不之著焉。如就戏论,则亦镞镞能新,不
落窠臼者也。
… 30…
陶庵梦忆 ·123·
(卷八)巘花阁
巘花阁在筠芝亭松峡下,层崖古木,高出林皋,秋有红叶。
坡下支壑回涡,石拇棱棱,与水相距。阁不槛、不牖,地不楼、
不台,意正不尽也。五雪叔归自广陵,一肚皮园亭,于此小试。
台之、亭之、廊之、栈道之,照面楼之侧,又堂之、阁之、梅
花缠折旋之,未免伤板、伤实、伤排挤,意反局蹐,若石窟书
砚。隔水看山、看阁、看石麓、看松峡上松,庐山面目反于山
外得之。五雪叔属余作对,余曰 :“身在襄阳袖石里,家来辋
口扇图中。”言其小处。
… 31…
陶庵梦忆 ·124·
(卷八)范与兰
范与兰七十有三,好琴,喜种兰及盆池小景。建兰三十余
缸,大如簸箕。早舁而入,夜异而出者,夏也;早舁而出,夜
舁而入者,冬也;长年辛苦,不减农事。花时,香出里外,客
至坐一时,香袭衣裾,三五日不散。余至花期至其家,坐卧不
去,香气酷烈,逆鼻不敢嗅,第开口吞欱之,如流瀣焉。
花谢,粪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