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榴花盛开,乃手摘一枝插于花台之上,对天祷告道:〃奴家祝英台出外游学,若完名全节,此枝生根长叶,年年花发;若有不肖之事,玷辱门风,此枝枯萎。〃祷毕出门,自称祝九舍人。遇个朋友,是个苏州人氏,叫做梁山伯,与他同馆读书,甚相爱重,结为兄弟。日则同食,夜则同卧,如此三年,英台衣不解带,山伯屡次疑惑盘问,都被英台将言语支吾过了。读了三年书,学问成就,相别回家,约梁山伯二个月内可来见访。
英台归时,仍是初夏,那花台上所插榴枝;花叶并茂;哥嫂方信了。同乡三十里外,有个安乐村,那村中有个马氏,大富之家。闻得祝九娘贤慧,寻媒与他哥哥议亲。哥哥一口许下纳彩问名都过了,约定来年二月娶亲。原来英台有心于山伯,要等他来访时露其机括,谁知山伯有事,稽迟在家。英台只恐哥嫂疑心,不敢推阻。山伯直到十月方才动身,过了六个月了。到得祝家庄,问祝九舍人时,庄客说道:〃本庄只有祝九娘,并没有祝九舍人。〃山伯心疑,传了名刺进去。只见丫鬟出来,请梁兄到中堂相见。山伯走进中堂,那祝英台红妆翠袖,别是一般妆束了。山伯大惊,方知假扮男子,自愧愚鲁不能辨识。寒温已罢,便谈及婚姻之事。英台将哥嫂做主,已许马氏为辞。山伯自恨来迟,懊悔不迭。分别回去,遂成相思之病,奄奄不起,至岁底身亡。嘱付父母,可葬我于安乐村路口。父母依言葬之。
明年,英台出嫁马家,行至安乐村路口,忽然狂风四起;天昏地暗;舆人都不能行。英台举眼观看,但见梁山伯飘然而来,说道:〃吾为思贤妹一病而亡,今葬于此地。贤妹不忘旧谊,可出轿一顾。〃英台果然走出轿来,忽然一声响亮,地下裂开丈余,英台从裂中跳下。众人扯其衣服,如蝉脱一般,其衣片片而飞。顷刻天清地明,那地裂处只如一线之细。歇轿处,正是梁山伯坟墓。乃知生为兄弟,死作夫妻。再看那飞的衣服碎片,变成两般花蝴蝶,传说是二人精灵所化,红者为梁山伯,黑者为祝英台。其种到处有之,至今犹呼其名为梁山伯、祝英台也。后人有诗赞云:
三载书帏共起眠,活姻缘作死姻缘。
非关山伯无分晓,还是英台志节坚。
又有一个女子,姓黄名崇嘏,是西蜀临邛人氏。生成聪明俊雅,诗赋俱通,父母双亡,亦无亲族。时宰相周庠镇蜀,崇嘏假扮做秀才,将平日所作诗卷呈上。周庠一见,篇篇道好,字字称奇,乃荐为郡掾。吏事精敏,地方凡有疑狱,累年不决者,一经崇嘏剖断,无不洞然。屡摄府县之事,到处便有声名;胥徒畏服;士民感仰。周庠首荐于朝,言其才可大用,欲妻之以女,央太守作媒;崇嘏只微笑不签。周庠乘他进见;自述其意。崇嘏索纸笔,作诗一首献上。诗曰:
一辞拾翠碧江湄,贫守蓬茅但赋诗。
自服蓝袍居郡掾,永抛鸾镜画娥眉。
立身卓尔青松操,挺志坚然白璧姿。
幕府若教为坦腹,愿天速变作男儿。
庠见诗大惊,叩其本末,方知果然是女子。因将女作男;事关风化;不好声张其事,教他辞去郡掾隐于郭外,乃于郡中择士人嫁之。后来士人亦举进士及第,位致通显,崇嘏累封夫人。据如今搬演《春桃记》传奇,说黄崇嘏中过女状元,此是增藻之词。后人亦有诗赞云:
珠玑满腹彩生毫,更服烹鲜手段高。
若使生时逢武后,君臣一对女中豪。
那几个女子都是前朝人,如今再说个近代的,是大明朝弘治年间的故事。
南京应天府上元县有个黄公,以贩线香为业,兼带卖些杂货,惯走江北一带地方。江北人见他买卖公道,都唤他做〃黄老实〃。家中止一妻二女,长女名道聪,幼女名善聪。道聪年长,嫁与本京青溪桥张二哥为妻去了。止有幼女善聪在家,方年一十二岁。母亲一病而亡,殡葬已毕。黄老实又要往江北卖香生理,思想女儿在家孤身无伴,况且年幼未曾许人,怎生放心得下?待寄在姐夫家,又不是个道理。若不做买卖,撇了这走熟的道路,又那里寻几贯钱钞养家度日?左思右想,去住两难。香货俱已定下,只有这女儿没安顿处。
一连想了数日,忽然想着道:〃有计了,我在客边没人作伴,何不将女假充男子带将出去,且待年长再作区处?只是一件,江北主顾人家都晓得我没儿,今番带着孩子去,倘然被他盘问露出破绽,却不是个笑话?我如今只说是张家外甥,带出来学做生理,使人不疑。〃计较已定,与女儿说通了,制副道袍净袜,教女儿穿着,头上裹个包巾,妆扮起来好一个清秀孩子!正是:
眉目生成清气,资性那更伶俐。
若还伯道相逢,十个九个过继。
黄老实爹女两人贩着香货,趁船来到江北庐州府,下了主人家。主人家见善聪生得清秀,无不夸奖,问黄老实道:〃这个孩子是你什么人?〃黄老实答道:〃是我家外甥,叫做张胜。老汉没有儿子;带他出来走走;认了这起主顾人家;后来好接管老汉的生意。〃众人听说,并不疑惑。黄老实下个单身客房,每日出去发货讨帐,留下善聪看房。善聪目不妄视,足不乱移。众人都道,这张小官比外公愈加老实,个个欢喜。
自古道:〃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黄老实在庐州;不上两年;害个病症,医药不痊,呜呼哀哉。善聪哭了一场;买棺盛殓;权寄于城外古寺之中。思想年幼孤女,往来江湖不便。间壁客房中下着的也是个贩香客人,又同是应天府人氏,平昔间看他少年诚实,问其姓名来历,那客人答道:〃小生姓李名英,字秀卿,从幼跟随父亲出外经纪。今父亲年老,受不得风霜辛苦,因此把本钱与小生在此行贩。〃善聪道:〃我张胜跟随外祖在此,不幸外祖身故,孤寡无依。足下若不弃,愿结为异姓兄弟,合伙生理,彼此有靠。〃李英道:〃如此最好。〃李英年十八岁;长张胜四年;张胜因拜李英为兄,甚相友爱。
过了几日,弟兄两个商议,轮流一人往南京贩货,一人住在庐州发货讨帐,一来一去,不致担误了生理,甚为两便。
善聪道:〃兄弟年幼,况外祖灵柩无力奔回,何颜归于故乡?让哥哥去贩货罢。〃于是收拾资本,都交付与李英。李英剩下的货物和那帐目,也交付与张胜。但是两边买卖,毫厘不欺。
从此李英、张胜两家行李并在一房,李英到庐州时只在张胜房住,日则同食,夜则同眠。但每夜张胜只是和衣而睡,不脱衫裤,亦不去鞋袜,李英甚以为怪。张胜答道:〃兄弟自幼得了个寒疾,才解动里衣,这病就发作,所以如此睡惯了。〃
李英又问道:〃你耳朵子上怎的有个环眼?〃张胜道:〃幼年间爹娘与我算命,说有关煞难养,为此穿破两耳。〃李英是个诚实君子,这句话便被他瞒过,更不疑惑。张胜也十分小心在意,虽泄溺亦必等到黑晚私自去方便,不令人瞧见。以此客居虽久,并不露一些些马脚。有诗为证:
女相男形虽不同,全凭心细谨包笼。
只憎一件难遮掩,行步跷蹊三寸弓。
黄善聪假称张胜,在庐州府做生理,初到时止十二岁,光阴似箭,不觉一住九年,如今二十岁了。这几年勤苦营运,手中颇颇活动,比前不同。思想父亲灵柩暴露他乡,亲姐姐数年不会,况且自己终身也不是个了当。乃与李英哥哥商议,只说要搬外公灵柩回家安葬。李英道:〃此乃孝顺之事,只灵柩不比他件,你一人如何相带?做哥的相帮你同走,心中也放得下。待你安葬事毕,再同来就是。〃张胜道:〃多谢哥哥厚意。〃当晚定议,择个吉日,顾下船只,唤几个僧人做个起灵功德,抬了黄老实的灵柩下船。一路上风顺则行,风逆则止。
不一日到了南京,在朝阳门外觅个空闲房子将柩寄顿,俟吉下葬。
闲话休叙。再说李英同张胜进了城门,东西分路。李英问道:〃兄弟高居何处?做哥的好来拜望。〃张胜道:〃家下傍着秦淮河清溪桥居住,来日专候哥哥降临茶话。〃两下分别。
张胜本是黄家女子,那认得途径?喜得秦淮河是个有名的所在,不是个僻地,还好寻问。张胜行至清溪桥下,问着了张家,敲门而入。其日姐夫不在家,望着内里便走。姐姐道聪骂将起来,道是:〃人家各有内外,什么花子,一些体面不存,直入内室是何道理?男子汉在家时瞧见了,好歹一百孤拐奉承你,还不快走!〃张胜不慌不忙,笑嘻嘻的作一个揖下去,口中叫道:〃姐姐,你自家嫡亲兄弟,如何不认得了?〃姐姐骂道:〃油嘴光棍!我从来那有兄弟?〃张胜道:〃姐姐九年前之事,你可思量得出?〃姐姐道:〃思量什么?前九年我还记得。我爹爹并没儿子,止生下我姊妹二人,我妹子小名善聪,九年前爹爹带往江北贩香,一去不回。至今音问不通,未审死活存亡。你是何处光棍,却来冒认别人做姐姐!〃张胜道:〃你要问善聪妹子,我即是也。〃说罢,放声大哭。
姐姐还不信是真,问道:〃你既是善聪妹子,缘何如此妆扮?〃张胜道:〃父亲临行时将我改扮为男,只说是外甥张胜,带出来学做生理。不期两年上父亲一病而亡,你妹子虽然殡殓,却恨孤贫不能扶柩而归。有个同乡人李秀卿,志诚君子,你妹子万不得已,只得与他八拜为交,合伙营生,淹留江北。不觉又六七年,今岁始办归计。适才到此,便来拜见姐姐,别无他故。〃姐姐道:〃原来如此,你同个男子合伙营生,男女相处许多年,一定配为夫妇了。自古明人不做暗事,何不带顶髻儿还好看相,恁般乔打扮回来,不雌不雄,好不羞耻人!〃张胜道:〃不欺姐姐,奴家至今还是童身,岂敢行苟且之事玷辱门风!〃
道聪不信,引入密室验之。你说怎么验法?用细细干灰铺放余桶之内,却教女子解了下衣坐于桶上,用绵纸条栖入鼻中,要他打喷嚏。若是破身的,上气泄,下气亦泄,干灰必然吹动;若是童身,其灰如旧。朝廷选妃,都用此法;道聪生长京师;岂有不知?当时试那妹子,果是未破的童身,于是姊妹两人抱头而哭。道聪慌忙开箱,取出自家裙袄,安排妹子香汤沐浴,教他更换衣服。妹子道:〃不欺姐姐,我自从出去,未曾解衣露体。今日见了姐姐,方才放心耳。〃那一晚张二哥回家,老婆打发在外厢安歇。姊妹两人同被而卧,各诉衷肠,整整的叙了一夜说话,眼也不曾合缝。
次日起身,黄善聪梳妆打扮起来,别自一个模样,与姐夫姐姐重新叙礼。道聪在丈夫面前夸奖妹子贞节,连李秀卿也称赞了几句:〃若不是个真诚君子,怎与他相处得许多时?〃
话犹未绝,只听得门外咳嗽一声,问道:〃里面有人么?〃黄善聪认得是李秀卿声音,对姐姐说:〃教姐夫出去迎他,我今番不好相见了。〃道聪道:〃你既与他结义过来,又且是个好人,就相见也不妨。〃善聪颠倒怕羞起来,不肯出去。道聪只得先教丈夫出去迎接,看他口气觉也不觉。
张二哥连忙趋出,见了李秀卿,叙礼已毕,分宾而坐。秀卿开言道:〃小生是李英,特到此访张胜兄弟,不知阁是他何人?〃张二哥笑道:〃是在下至亲,只怕他今日不肯与足下相会,枉劳尊驾。〃
李秀卿道:〃说那里话?我与他是异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