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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孩子-第1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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怕。他额角有一条筋忽隐忽现,只有在咬牙的时候,才会有这种现象,他恨的是谁?他为什么要恨?一边殷瑟瑟问:“我得到什么?”

  律师说:“殷老爷的全部现款、黄金、股票。除若干股权外,一切可随意变卖。”

  殷瑟瑟当着这许多人,欢呼一声,便夺门而出。我佩服她率意而行,一个人能够这么泼这么放,管你娘,你们这班闲人想些什么,也是不容易做得到的。

  马大也逼切的问道:“我呢?”

  “殷玉琤小姐,你必需把更改姓名的正式文件交在我们手中,才可领取遗产。”

  “可以,我得到什么?”她不顾一切的说。

  我瞪着马大,根本觉得自己不认得她,心痛还是其次,她那副财迷心窍的样子丑恶得使我脑袋唷唷作响。

  “殷小姐,你得到的是碧水路及新加坡的祖屋,不准变卖。”

  马大厉声问:“我是承继人,为什么不准卖?”

  律师礼貌的说,“因为屋契不交在你手中。”

  “交由谁?”

  律师看向我:“殷玉珂小姐。”

  我愤怒的说:“我相信你弄错了,我姓裘叫哈拿,我没有资格做什么祖屋的主人。”

  马大指着我,“她有没有资格变卖祖屋?”

  “她可以在三十岁以后变卖房子,但如果殷永亨先生不赞成,殷先生可以反对。”

  梅令侠怪叫起来,“什么?天下怎么会有这样的遗嘱?”

  律师转向永亨及梅姑姑,“殷先生,那边的橡胶园是你的,一切主权在你手。梅殷万里女士,有一小笔款子,交在你手中。”

  律师收拾起文件。

  “就是这样?”马大扑上去问。

  “马大!”我喝止她。

  另一位老律师和颜悦色,像是见惯这种纷争的场面,回答说:“其实殷老爷并没有遗下太多现款。反而是两所房子很值一点钱,两位小姐只需稍等数年,便可以如愿得偿,此刻地价屋价都陷入低潮,过几年变卖房产只有更好。”

  马大转头看牢梅令侠,令侠握着拳头,漂亮的五官扭曲变形。

  “我们再找律师研究。”马大说。

  “不用了,”老律师说,“一切清清楚楚,说一是一,说二是二。”

  他们三人离去。

  我跟永亨说:“带我走。”

  永亨把我送到市区。

  他问:“你不打算更换名字?”

  我摇摇头,“太荒谬,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全部给马大好了,她爱怎么样,就可怎么样。”

  “你不要,也不行,她只能搬进碧水路去住。”这问题已经问过三百次。

  我抬起头,“她怎么会变成那个样子的?”

  永亨不出声。

  “是受梅令侠的影响,是他在一旁作祟。”我恨恨的说。

  永亨说:“哈拿,我想说一句话,不知对不对?”

  “说呀。”他最爱吞吞吐吐的。

  “一个人的行为举止,由他自己的性格决定,所谓遭人怂恿唆摆,不过是借故推卸责任,人叫他骂人,他肯骂,不一定叫他跳楼,他也跳,真正有害的事,谁会听人调排?不外是投其所好的事,才会一撮即成。”

  我怔怔的,可是马大以前真不是这样的人。

  以前她真是一个可爱的纯真的小公主。

  我心灰意冷的说:“你为什么帮梅令侠?”

  “我怎么帮他?我是有一句说一句,一般人有错不肯承担,老说遭好人所害,那好人为何不害其他苍生?”

  “你还说!你还说!”

  “不说不说,你不爱听我不说。”

  我看着他半晌,“现在你真要动身去了?”

  “是的,没想到义父把财产最大部分给我。”

  我说:“他并没有传说中那么富有。”

  “传说总是夸大的。”

  “你什么时候动身?”

  “很快了。”

  我叹口气,“这次别又走得神不知鬼不觉。”

  他赔着笑,不出声。

  “殷瑟瑟的现款约有多少?”我说。

  “你也好奇,是不是?”永亨取笑我。

  我别转面孔。

  “很少,总共约两三百万,她若不省着点花,一下子两手空空,义父其实很爱你们两个,到三十岁,性格成熟固定,再变卖产业,比较安全。”

  “要我变成殷玉珂去承继那两所破房子?我不干。”

  “破?破不了,你没见过新加坡一一”

  “得了。”我截断他。“别再说了,我不想再研究这个问题。”

  他吁出一口气。

  他把我送到家,但没有上楼。

  我早知道,他的时间只用在正经事上,才不对女孩子卿卿我我,或许有那么一天,当他遇上他的德配,态度自然两样。

  妈妈迎出来,“马大呢?”

  我把事情经过说一遍。

  “安排得很好哇,他们结了婚可以名正言顺的住到大屋子去。”妈妈说。

  “可是我觉得令侠与马大仿佛都需要现款。”

  “他们要现款干什么?”

  我说:“我不知道,人人要现款干什么?花呀。”

  “马大并不花钱。”

  “可是梅令侠最爱花钱,你看他吃喝嫖赌的。”

  “年青人爱玩,总是有的,有几个永亨?这般老成持重。”妈妈停一停,“你别焦急,永亨终于会对你有表示。”

  我一震,“妈妈,连你也认为我是出于妒忌才叫马大警惕?”

  “哈拿一一”

  “你们太不了解我了。”

  “哈拿,是妈妈不好,妈妈不该叫你去劝解马大,哈拿,你当给妈妈一个面子。”她央求我下气。我忍气吞声,“妈妈,你真言重了。”

  母女俩寂然无声。

  老胡师傅在的时候,还可以得到一些背景音乐,现在静得连一根针掉地下都听得见。

  过很久妈妈说:“马大今天订婚。”

  订婚礼安排在大酒店的跳舞厅内,请了几百个客人,人人手持一杯蹩脚的发酸香槟酒,干站着乱笑。

  我陪妈妈出席,殷永亨没有来,他永远有事忙,又不知他忙着什么。殷瑟瑟也没有来。照说她不会为老情人订婚而尴尬,她是那种在任何情况之下都不会脸红的女人,据说时代女性应该是这样的,她一定也有什么事绊住了,抑或为庆祝得到她想得到的东西而在开私人派对?

  一对准新人可以称得上是今年最漂亮的一对。

  没想到马大一上妆竟这么冶、这么艳、这么美,一种容光逼人而来,狭长双眼闪灵灵,面孔鲜得如要滴出水来,我怔怔的凝视她。

  妈妈说:“如果想知道你母亲生前在台上一站是个怎么模样,看看现在的马大就知道。”语气中无限感慨。

  那真是能叫男人屏住呼息一阵的。

  妈妈碰到熟人,走过去说话。

  梅令侠见到我,马上拉住我,“哈拿。”

  “马上要结婚了,好算大人了。”我说着无味而容套的假话。

  “你还是不喜欢我?”他像是喝了许多,耳朵都是红的。

  我说:“你对马大好,我就喜欢你。”

  “我当然对她好。”

  “这话是你自己说的。”

  他又干一杯。“房子的事,我们在想办法。”

  我说:“随便你们,我会站在你们这一边。”

  “谢谢你,哈拿。”他又取过一杯酒。

  “婚后住进去?”我问。

  “是,我母亲会搬走,瑟瑟根本早已没回来。”

  “你们会幸福的。”我祝福说。

  马大也过来,“哈拿,今天还穿得那么素。”

  我赔笑。

  马大与我拥抱一下,我又觉得温馨。

  “不舍得是不是?”马大轻问。

  “是。”我承认。

  “我们可以时时来往。”

  我一直微笑,说时容易做时难。无限江山,都是别时容易见时难。

  “干杯。”马大说道。

  
  







野孩子06



06

  我不能喝,空肚子一杯落肚,有点晕眩感觉。

  妈妈就过来说:“好啦好啦,亲姊妹,有什么事,喝一杯就过去了。”

  我仍然只是笑。

  一直到回家,还是笑。

  妈妈被别人拉去凑牌搭子,我一个人一边走一边笑。因为我不想再哭。

  屋子里只有老英姐,她安排我吃饭,我坐在桌子面前,觉得全世界只剩下我一个人,而我终于要面对的,也不过只有我自己。

  客厅中央开着一盏小小的灯,就在我头顶,我像是戏台上的主角,被射灯照着,被逼做一出戏,人生舞台上,人死灯灭。

  老英姐拉开椅子,坐在我对面。她劝我:“多吃点,妹妹订婚,应当高兴才是。”

  我放下掩着面孔的手,微笑,“真的,英姐,我想到什么地方去了。”

  她替我盛汤,“下一个轮到你,你妈妈就放下一颗心。”

  “我不嫁,陪妈妈。”我说。

  “你妈由我陪。”英姐笑吟吟地。

  我凝视她,只见她瘦小清癯的面孔刻满了皱纹,我问:“那么谁陪你,英姐?”

  她一呆,“我?我何用人陪。”

  我叹口气,这个世界,有些人注定做主角,有些人永远是配角,无论主角配角,都可以过得高高兴兴,最痛苦的是那些拼死命争主角做,偏偏命运弄人,落得做小丑下场那些。是以我从来不争,让马大跟殷瑟瑟做正角儿。为什么不呢?连英姐都有这样的肚量。

  “妹妹嫁人以后,你也赶快找个伴儿,不然寂寞得很,到底结婚好,生几个孩子一一”老英姐说。

  我接下去:“——个个像我,走路一跷一跷,可是?”

  英姐怔怔的,“你这孩子,一向难讨好,刁钻古怪。”

  我伸个懒腰,“我要睡觉。”

  那天晚上,妈妈搓完牌蹑手蹑脚怕吵醒我。我根本醒着,我们三间都不是梗房,以前真是鸡犬相闻,现在才少了马大一个人,就静得不像话。

  订婚后,她名正言顺的住到殷家碧水路的大屋去。

  我终于睡了。

  第二天铺子里挤满一帮欧洲人,嘻嘻哈哈,我与伙计马丽两个人疲于奔命,服侍她们三个小时,走的时候,发觉才卖出一件毛衣。

  我很光火,同马丽说:“皮费都不够,生意实难做。”

  她也苦笑。

  我愁眉苦脸:“真是倒起楣来有纹有路,卖盐都出虫。”只听得马丽说:“嗳,那位先生又来找你。”

  我抬起头,是永亨,他正推门进来,西装笔挺,手持公事包,可是要远行?可是来告别?他不会无端来搭讪,他不是那种人,他太吝啬感情。

  我看着他。他说:“哈拿,伯母说你在这里。”

  我站起来,“马丽,你看着点,我半小时即回来。”

  我与他到咖啡座坐下。

  “我要到那边去了。”他说。

  “什么时候动身?”

  “后日。”

  “弃法律而从商?”我笑问。

  “嗳,专走法律缝,比任何商人都奸。”他也笑。

  “现在你也很会说笑。”我说。

  “我一年总会回来三四次,到香港一定看你们。”

  “先谢了。”

  他有点讪讪的,看情形的确有点话要说,但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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