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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统统回教室去!统统回教室去!”
邓仲澥和几位同学挺胸上前:“你是什么人?”
“本人教育部次长,奉大总统之命,让同学们统统都回教室去!”
“为什么要让我们都回教室去?”
“学生当以学为本……”
尖细嗓子还没说完,邓仲澥就厉声问道:
“马上就要亡国灭种了,哪里还有什么本?”
尖细嗓子一下语塞了。举校旗的两位同学相互使了个眼色,然后一起用劲把校
旗劈空“哗——”地一舞,激腾起一股强劲的气浪,打得那个教育部次长和护卫在
他两旁的那几个警察踉跄后退几步,险些乎都一下子仰面跌倒。
正这时,不知是谁喊了一声:“你们快看,李先生他们也都来了!”
同学们望去,只见李大钊、陈独秀、钱玄同、刘半农几位教授,也都手举着写
有标语口号的旗子,正从图书馆红楼出来,朝操场这边走来。
同学们都欢跳了起来;热烈的欢呼声、掌声,如山呼海啸,如轰雷滚动,震裂
长空。
法科一个男同学跑来:“斯年同学,你们怎么还没出发?其他好多学校都已经
到天安门广场了!”
“噢?”傅斯年把手臂强劲地一挥:“出发!”
横幅校旗开路,浩浩荡荡的队伍,像奔腾的潮水般,从被惊吓得目瞪口呆的那
个教育部次长和那几个警察面前,滔滔涌过,涌出了校门,涌上了大街,向天安门
广场涌去。
“斯年同学,得快一点!我们学校是打头的,人家都在等我们。”那位法科男
同学催促道。
“都怨那个狗屁教育部次长!”博斯年忿忿说道,完后把手一挥:“快一点!
再快一点!跑步前进!”
队伍开始小跑了起来。
邓仲澥向队伍后面的李大钊喊道:“李主任,你们后面慢一点走,我们先去!”
浩浩荡荡的队伍,像奔腾的急流般地向前涌去,涌过北池子,到了天安门广场。
天安门广场上已是人山人海,各种各样的旗子、横幅如林密集,这空蔽日,随
风雨飘展,猎猎作响。旗子、横幅上分别都醒目地写着:“取消二十条”,“还我
山东,还我青岛”,“誓死力争”,“保我主权”,“勿作五分钟爱国心,争回山
东青岛方罢休”,“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头可断,血可流,山东青岛决不丢”,
“亡国灭种已临近,亿万国人誓抗争”,“把国贼应交国民审判”,“严诛卖国贼
章宗祥,曹汝霖”,等等。有的标语是用英文或者法文写的;也有的旗子上还画着
漫画。最引人注目的是,金水桥南竖起了一面巨型长方形白布幛,上面书写着一副
挽联:
卖国求荣,早知曹瞒①遗种碑无字;
①曹瞒(阿瞒):即曹操。在当时流行的《三国演义》及所演的京剧中,均认
为曹操是个大奸臣。这里用来讥讽曹汝霖。
倾心媚外,不期章。不期章悖①余孽死有头。
①章悖:原为北宋年间王安石派系之人,后来司马光视为祸国殃民之“大奸”。
《辞源》(商务印书馆一九二七年版)辞条云:“章悖,宋浦城人,字子厚。举进
土。哲宗初,知枢密院,旋罢、高太后崩,悖为尚书仆射兼门下侍郎,引其党蔡京、
蔡卞等,尽复熙丰之政,力排元祐党人,人民交怨。徽宗初,累眨睦州。”这里用
来讥讽章宗祥。
边款是:“卖国贼曹汝霖、章宗祥遗臭千古。北京学界同挽。”
除此而外,还有几面显然也是用手指血将“还我青岛”、“还我山东”、“还
我国家主权”等标语口号写在撕开的衣襟片上,而制作的旗子,在那里壮烈地哗哗
飘扬着,也极引人注目。
来得最早的是高师和汇文大学的队伍。后面,中国大学、朝阳大学、高等工业
专科学校、警官学校、医学专科学校、农业专科学校、铁路管理学校、法政专科学
校、税务学校、民国大学等,都陆续来到。每当一个学校的队伍来到,先来的就以
热烈的掌声欢迎,而后来者就使劲挥舞着手中的校旗、标语口号旗子和横幅,对先
到者表示感谢和敬意。
北京大学是这次示威游行的发起者,是打头的,因那个狗屁教育部次长和那几
个狗屁警察的阻拦耽搁了一会儿,来晚了,但北大的队伍一到天安门广场时,广场
上一下都翻江倒海般地欢腾起来了。
天安门广场汇聚起了愤怒的海洋,连长安街上也都人山人海地涌满了市民群众。
各学校队伍都来得差不多了,大会临时主席廖书仓登上放在华表前作为讲演台
的方桌上,挥动了一下手臂,让大家安静下来,便宣布声讨示威大会正式开始。
首先,由许德珩上台宣读他和孔文义代表北京学界用文言文起草的《宣言书》:
呜呼国民!我最亲最爱最敬佩最有血性之同胞!我等含冤受辱,忍痛被垢于日
本人之密约危条,以及朝夕企祷之山东问题,青岛归还问题,今日已由五国共管,
降而为中日直接交涉之提议矣。噩耗传来,天黯无色。夫和议正开,我等之所希冀
所庆祝者岂不日世界上有正义、有人道、有公理。归还青岛,取消中日密约及军事
协定,以及其他不平等之条约,公理也,即正义也。背公理而逞强权,将我之土地
由五国公管,侪我于战败国如德奥之列,非公理,非正义也。今又显然背弃,山东
问题,由我与日本直接交涉。夫日本,虎狼也,既能以一纸空文,窃掠我二十一条
之美利,则我与之交涉,简言之,是断送耳,是亡青岛耳,是亡山东耳。夫山东北
扼燕晋,南拱鄂宁,当京汉、津浦两路之冲,实南北之咽喉关键。山东亡,是中国
亡矣!我同胞处其大地,有此山河,岂能目睹此强暴之欺凌找、压迫我、奴隶我、
牛马我,而不作万死一生之呼救乎?法之于亚鲁撤、劳连两州也,曰:“不得之,
毋宁死”。义之于亚得亚海峡之小地也,曰:“不得之,毋宁死”。朝鲜之谋独立
也,曰:“不独立,毋宁死”。夫至于国家存亡,土地割裂,问题吃紧之时,而其
民犹不能下一大决心,作最后之愤救者,则是二十世纪之跨种,无可语于人类者矣。
我同胞有不忍于奴隶牛马之痛苦,亟欲奔救之者乎,则开国民大会,露天演说,通
电坚持,为今日之要者。至于有甘心卖国、肆意通奸者,则最后之对付,手枪炸弹
是赖矣。危机一发,幸共图之。
《宣言书》读完后,罗家伦上台宣读他和孔文义及几位同学代表北京学界用白
话文起草的《宣言书》:
现在日本在万国和会要求吞并青岛,并管理山东的一切权利,就要成功了!他
们的外交大胜利了!我们的外交大失败了!山东大势一去,就是破坏中国的领土!
中国的须土破坏,中国就亡了!所以我们学界今天排队出行到各公使馆去要求各国
出来维持公道。务望全国工商各界,一律起来设法开国民大会,外争主权,内除国
贼,中国存亡,就在此一举了!今与全国同胞立两个信条:
中国的土地可以征服而不可以断送!
中国的人民可以杀戮而不可以低头!
国亡了!同胞们起来呀!
两份《宣言书》,字字句句浸血泣泪,句句字字义愤填膺;甚至那每一道笔划,
每一个标点符号,都是一团用血泪和义愤点燃的熊熊燃烧的火,都是一个从百年耻
辱和倍受欺凌的悲愤中迸发而出的奋起反抗的战斗的号角,都是从昏沌沉睡中猛醒
过来的雄狮的怒吼声。
中国的土地可以征服而不可以断送!
中国的人民可以杀戮而不可以低头!
不,中国的土地一尺一寸连征服都不可能!
这就是中华民族的血性!
这就是中华民族刚烈的精神!
这就是中华民族神州的精魂所在!
两份《宣言书》宣读完后,各学校的代表一个接一个争先恐后地跳上台发言,
激愤而克烈地声讨洋人列强们对我中华的欺辱,声讨媚外求荣的政府和背祖叛宗的
卖国贼。
各校简短的发言完后,就开始游行示威。
游行总指挥傅斯年正准备宣布游行开始时,有同学来报信说那个狗屁教育部次
长又来了。
原来那个教育部次长没有能阻拦北大学生队伍,大总统徐世昌并不死心,责令
教育部又派那位次长再一次来到天安门广场阻拦,甚至步军统领李长泰、警察总监
吴炳湘也奉命率领大批武装军警,杀气腾腾地先后来到了天安门广场。
那个教育部次长见这次步军统领和警察总监亲自来护卫,而且还有大批荷枪实
弹的军警来压阵,便来劲了,忘掉了一小时前自己在北大操场上的狼狈相,凶神恶
煞地尖细着嗓子喝问道:
“你们不好好在学校里上课作学问,钻研学业,都涌到这里来胡闹什么?”
傅斯年毫不示弱地反问道:“何为胡闹?!亡国灭种在即,安能静下心来上课
作学问、钻研学业?!”
“那你们到底要干什么?”
许德珩上前一步,将传单一纸也就是罗家伦、孔文义等人起草的白话文《宣言
书》,递交给那位教育部次长,诚挚而义愤不已地说道:
“区区苦衷,尽在于此一纸中,先生一览便知,无须我等再一一赘述”
教育部次长接过《宣言书》,扫阅了一下,说道:
“事先未通知各公使馆,尔等不可在使馆界内通行!在下劝诸君暂先归校,举
出代表向政府申述。由政府派员前去进行外交商议。”
邓仲澥上前,冷笑一声,激愤不已地问道:
“仍派曹汝霖、章宗祥、陆宗舆这三大卖国贼去进行所谓的外交商议吗?再商
议下去,恐怕就不只是青岛和山东了,恐怕连整个华北、华南、华东、华西以至整
个神州中华都要卖给东洋人了。”
“放肆!”教育部次长色厉内在地喝道。
邓仲澥冷笑着:“难道不是这样吗?”
教育部次长尖细着嗓子强硬地说:“不管怎么样,你们不可在使馆界通行!”
张国焘大嗓门吼问道:“为什么不能在使馆界通行?我们就是要让那些洋人们
看一看:中国人是有力量的!中国是亡不了的!”
高尚德也大声问道:“不让我们在使馆界通行,那使馆界是在他们洋人国家里
吗?我们中国人在自己国家的士地上走一走,也要受限制吗?请问次长大人:你是
中国政府的教育部次长,还是洋人国政府的教育部次长?”
教育部次长又一次被问住,语塞而面红耳赤,吭哧了一阵,恼羞成怒地吼叫道:
“不管怎么说,就是不许在使馆界通行!这是政府的命令!是徐大总统的命令!”
张国焘大嗓门反问道:“是什么样的政府的命令?是我们中国政府,还是洋人
国政府?是哪个徐大总统的命令?是我们中国政府的徐大总统,还是洋人国政府的
徐大总统?”
“你,你……你叫什么名字?”教育部次长气急败坏,浑身发抖,手指着张国
焘,半天不知道说什么好,威胁地喝问道。
“本人张国焘,中国北京大学的一名学生。”张国焘毫无一丝胆怯地大嗓门回
答道。
“你,你……”
步军统领李长泰见状,横眉凶目地恫吓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