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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吾突然脱口说出了浮现在脑海里的话。尔后他一声不响地在寻思:这种时候,倘使房子去接相原,使分离了的两个人重新结合,两人的一切重新开始,这在人世间也是有可能的啊。
二
相原是活是死,此后报章就没有报道。
从区政府接受离婚申请书这点看来,户籍可能尚未注上死亡吧。
然而,相原就算死了,也不至于被当作身份不明的男尸被埋葬掉吧。应该是不会的。因为相原还有个腿脚不灵便的母亲,纵令这位母亲没有读报,相原的亲戚中总会有人发觉的吧。信吾想象,相原大概没救了。
光凭想象,就把相原的两个孩子领来收养,这能了结吗?修一简单地表明了态度,可是信吾总是顾虑重重。
眼下,两个外孙已成为信吾的负担。修一似乎没有想到她们早晚也会成为修一的包袱。
且不去说负责养育,房子和外孙们今后的幸福仿佛已经丧失了一半,这是同信吾的责任有关吧?
信吾拿出离婚申请书时,脑海里便浮现相原的姘妇的事来。
一个女人确实死了。这女人的生死又算得了什么呢?
“变成精灵吧。”信吾自言自语,不禁为之一惊。
“但是,这是无聊的一生。”
倘使房子和相原的生活相安无事,那女人殉情的事也就不会发生。所以,信吾也不免有迂回杀人之嫌。这样一想,难道就不会引起吊唁那女人的慈悲心吗?
信吾的脑海里没有浮现这女人的姿影,却突然现出菊子的胎儿的模样。虽然不可能浮现早早就被打掉了的胎儿的样子,但却浮上可爱的胎儿的类型来。
这孩子没能生下来,难道不正是信吾的迂回杀人吗?
连日倒霉的天气,连老花镜都滑落下来。信吾只觉右边胸口郁闷极了。
这种梅雨天一放晴,阳光遽然毒晒起来。
“去年夏天,盛开向日葵的人家,今年不知种的什么花,好像西洋菊,是开的白花。仿佛事先商量好似的,四五户人家并排种植了同样的花,真有意思。去年全是种向日葵呐。”信吾一边穿裤子一边说。
菊子拿着信吾的外套,站在他的面前。
“向日葵去年全被狂风刮断了,会不会是这个缘故呢?”
“也许是吧。菊子,你最近是不是长高了?”
“嗯,长高了。自从嫁过来之后,个子就一点点地长,最近突然猛长。修一也吓了一跳。”
“什么时候?……”
菊子脸上顿时泛起一片红潮,她绕到信吾身后,给他穿上外套。
“我总觉得你长高了。恐怕不光是穿和服的缘故吧。嫁过来都好几年了,个子还在长,真不错呀。”
“发育晚,长得还不够呗。”
“哪儿的话,不是很可爱吗?”信吾这么一说,心里觉得她确是娇嫩可爱。可能是被修一拥抱,她才发觉长高的吧?
信吾还想着失去了的那个胎儿的生命,仿佛还在菊子的体内伸展。他边想边走出了家门。
里子蹲在路旁,张望着街坊女孩子在玩过家家。
孩子们用鲍鱼的贝壳和八角金盘的绿叶作器皿,利索地把青草剁碎,盛在这些器皿上。信吾也为之佩服,停住了脚步。
她们也把西番莲和延命菊的花瓣剁碎,作为配色放在器皿上。
她们铺上席子,延命菊的花影浓重地投落在席子上。
“对,就是延命菊。”信吾想起来了。
三四户人家并排种植了延命菊,替代了去年种植的向日葵。
里子年纪幼小,孩子们没有让她人伙。
信吾刚要迈出步子,里子追赶上来喊了声“外公”,就缠住他不放。
信吾牵着外孙的手,一直走到临街的拐角处。里子跑回家的背影活像是阿夏。
在公司的办公室里,夏子伸出白皙的胳膊,正在揩拭窗玻璃。
信吾随便问了一句:
“今早的报纸,你看过了?”
“嗯。”夏子淡淡地应了一声。
“说是报纸,就是想不起什么报纸。是什么报纸来着……
“您是说报纸吗?”
“是在什么报纸上看到的,我忘了。哈佛大学和波士顿大学的社会科学家,向上千名女秘书提出调查卷,询问最喜欢什么?据说他们异口同声地回答:有人在身边时自己受到表扬。女孩子,不分东方和西方,大概都是那样吧。你怎么看呢?”
“啊,多害臊呀。”
“害臊和高兴多半是一致的。在男性追求的时候,不也是那样吗?”
夏子低下头来,没有作答。信吾心想:如今,这样的女孩子少见啊。他说:
“谷崎就属于这一类。最好能在人前受到表扬。”
“刚才,约莫八点半的时候,谷崎来过了。”夏子笨拙地说了一句。
“是吗?后来呢?”
“她说午间再来。”
信吾产生了一种不吉利的预感。
他没出去吃午饭,在办公室里等待着。
英子打开门扉,驻步立在那里,屏住呼吸,望着信吾,几乎哭出来了。
“哟,今天没带鲜花来吗?”信吾掩饰内心的不安说。
英子像要责备情吾的不严肃似的,非常严肃地走了过来。
“哦,又要把人支开吗?”
夏子出去午休了,房间里就只剩下信吾一个人。
信吾听说修一的情妇怀了孕,不禁吓了一跳。
“我对她说:可不能把孩子生下来呀。”英子颤抖着两片薄唇,“昨天,下班回家途中,我抓住绢子这么对她说了。”
“唔。”
“可不是吗?太过分了。”
信吾无法回答,沉下脸来。
英子这么说,是把菊子的事联系在一起了。
修一的妻子菊子和情妇绢子都先后怀了孕。这种事在世间是可能发生的,信吾却不曾想到在自己的儿子身上也发生了。而且,菊子终于做了人工流产。
三
“请去看看修一在吗?要是在,叫他来一下……”
“是。”
英子拿出一面小镜子,迟疑似的说:
“挂着一副奇怪的脸,真难为情哩。再说,我来告密,绢子大概也知道了吧。”
“哦,是吗。”
“为了这件事,哪怕辞掉眼下这家店铺的工作也可以……”
“不!”
信吾用了办公桌上的电话。有其他职员在,他不愿意在房间里同修一照面。修一不在。
信吾邀英子到附近的西餐馆,他们从公司里走了出来。
个子矮小的英子靠近信吾,抬脸仰望着信吾的脸色,轻声地说:
“我在您办公室任职的时候,您曾带我去跳过一次舞,您记得吗?”
“嗯。你头上还扎了一根白缎带呢。”
“不,”英子摇了摇头。“扎白缎带是在那场暴风雨后的第二天。那天您第一次问到绢子的事,我好不为难,所以印象非常深刻。”
“是这样吗?”
信吾想起来了。的确,当时从英子那里听说:绢子的嘶哑声很有性感。
“是去年九月份吧?后来修一的事,也让你够担心的啦。”
信吾没戴帽子就来了,烈日当空晒得也够呛。
“什么也帮不上忙。”
“这是由于我没能让你充分发挥作用,我这一家可真惭愧啊。”
“我很尊敬您。辞掉了公司的工作,反而更留恋了。”英子用奇妙的口气说了一句,久久才吞吞吐吐地继续说下去:“我对绢子说,你可不能把孩子生下来啊。她却说,你说什么?别太狂妄了,你不懂,你这号人懂得什么?别多管闲事啦。最后又说:这是我肚子里的事……”
“唔。”
“这种怪话是谁托你来说的?如果要让我同修一分手,除非修一完全离开我,那就只好分手,可我还不是可以独自将孩子生下来吗?谁都不能把我怎么样。你要是问孩子生下来是不是就不好,就去问问我肚子里的胎儿好啰……绢子认为我不懂世故,嘲笑我。尽管这样,可她却说,请你别嘲笑人。绢子可能打算把孩子生下来哩。事后,我仔细想了想,她同阵亡了的前夫没有生过孩子嘛。”
“啊?”
信吾边走边点头。
“我动肝火,才那样说的。也许不会生下来吧。”
“多久了?”
“四个月了。我没有察觉,可店里人都知道……传闻老板听说这件事,也规劝她最好别生。绢子因为怀孕,被迫辞职太可惜了。”
英子一只手抚摸半边脸,说:
“我不懂得。只是来通报一声,请您和修一商量吧……”
“唔。”
“您要见绢子,最好早点见。”
信吾也在考虑着这件事,英子却说了出来。
“哦,有一回那个女子到公司里来,还跟绢子住在一起?”
“是说池田吗。”
“对。她们哪个年岁大?”
“绢子可能比她小两三岁吧。”
膳后,英子跟着信吾一直走到公司门口,微微一笑,像是要哭的样子。
“就此告辞了。”
“谢谢。你这就回店里去吗?”
“嗯。最近绢子一般都提前回家,店里六点半才下班。”
“她没去店里,这是没料到的啊。”
英子似是催促信吾今天就去见绢子。信吾却有点泄气。
他即使回到镰仓的家,也不忍看到菊子的脸吧。
修一有情妇期间,菊子连怀孕心里也感到窝火,出于这种洁癖,她不愿生孩子,可做梦也想不到这个情妇竟怀孕了。
信吾知道菊子做人工流产后回娘家住了两三天,返回婆家后同修一的关系变得和睦了,修一每天早归,似很关怀菊子。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呢?
往好里解释,修一也许会被要生孩子的绢子所折磨,从而他疏远绢子,以此向菊子表示歉意吧。
然而信吾的脑海里仿佛充斥着某种令人讨厌的颓废和悻德的腐臭。
这一切到底是怎么产生的呢?信吾连胎儿的生命都觉得是一种妖魔。
“要是生下来,就是我的孙子啰。”信吾自语了一句。
坟群
一
信吾在本乡道的大学一侧步行了好久。
在商店所在的一侧下了车。要拐进绢子家的小胡同,必须从这一侧进去。可是,他却特意跨过电车道,走到对面去了。
要到儿子的情妇家,信吾感到有一种压抑,有点踌躇不决了。她已经怀孕,初次见面,像“请你不要生下这孩子”这类话,信吾能说得出口吗?
“这岂不是杀人吗?还说什么不想弄脏这双老人的手。”信吾自言自语。
“不过,解决问题都是很残酷的。”
按理说,这件事应由儿子来解决,不该由父母出面。然而,信吾没有跟修一说一声,就想到绢子那儿去看看。这似乎是不信赖修一的一种证据。
信吾感到震惊,不知从什么时候起,自己和儿子之间竟产生了这种意想不到的隔阂。自己之所以到绢子那里,与其说是替代修一去解决问题,莫如说是怜悯菊子,去为菊子打抱不平,不是吗?
璀璨的夕照,只残留在大学树丛的树梢上,给人行道上投下了阴影。身穿白色衬衫和白色裤子的男女学生围坐在校园内的草坪上。确实是梅雨天间歇放晴的样子。
信吾用手摸了摸脸颊。酒醒了。
距绢子下班还有一段时间,信吾便邀其他公司的友人去西餐厅用晚饭。与友人好长时间没见面了,不由得就喝起酒来。登上二楼餐厅之前,他们先在楼下的酒馆喝开了,信吾也陪着喝了点儿。后来又回到酒馆,坐了下来。
“什么,这就回去吗?”友人呆然了。他以为好久不见,信吾会有什么话要说,所以事前给住地的什么地方挂过电话了。
信吾说要去会人,约莫需要一个小时。于是,他从酒馆里走出来。友人在名片上写上自己在住地的地址和电话号码,递给了信吾。信吾没有打算去。
信吾沿着大学的围墙行走,寻找马路对面的小胡同的入口。虽然印象模糊了,但他并没有走错路。
一走进朝北的昏暗的大门,只见粗糙的木屣箱上放着一盆盆盆栽的西方的花,还挂着一把妇女用的阳伞。
一个系着围裙的女子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