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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说这是真的了,怎么还说是假的呢?”
“公主身份尊贵,位高权重,姿容绝代,一般人根本不敢起心奢望,这次本没打算就能寻得良配,按照现有的宾客名单而言,便有求婚者也只能算是应景,即便最固执的先生也不敢强迫公主嫁给她不喜欢的人的。年龄、婚配、名望、地位都要与公主相当的,只怕不宜找到。”
“你见过宾客名单?”
“小人有幸参与草拟。”
“名单上都有谁?”
“圣京张潋,柴州穆恬,泸州赵扬,吉州晏翎,是为四公子,屏兰星瀚,南蛮蒙勇,迷齐狐淼,东海利蓝家,奇娜多罗,梦多买买提,是为六王子,唐琪、孙政、刘向、将军、呼兰、伽兰为六宾客,另有大周十一州青年才俊二十余人,同赴盛会。”
“居然有这么多人来,可是我怎么都没有见到请柬?难道这盛会的日期还没定下来么?还是我不配接到这样一份请柬?”
“将军容禀。原本是定在今年正旦,但诸位王子宾客多有路远不及者,加上兵连祸结,又有因各种缘故不能按时赴会者。此名单一再修订,时间一拖再拖,一直耽误至今。所幸消息传递还算及时,如今宾客已经陆续到了多半,最晚上元节,借上元庆典即可进行。到不了的宾客就不再等了。送请柬的使者头年就已经出发,但因地面不平静,路上遭了什么不测也说不定。”
“现在来的都有谁?”
“吉州晏翎,屏兰星瀚,东海利蓝家,奇娜多罗,梦多买买提五位亲来,圣京、柴州、开州、怀州都有使者来,徽州孙政遣子孙髦来,南蛮蒙勇,迷齐狐淼、呼兰、伽兰等还没有消息。将军能亲来,清河蓬荜生辉。”
“有没有人说过你很会说话?”
“小人常自惭愧。”
“为何惭愧?”
“圣贤教诲,寡言修德,令言败德,勿效小人甘言佞幸,是以听将军此言,小人不敢以为是夸赞。”
“你很好!很好!”吴忧真心地微笑了,“抬起头来吧。你这样知书达理还懂得谦让的孩子真是难得。我得说,如果十年内你死不了,一定会成为一个人物。”他有点怜惜地抚摸着曲幽之微抬起来的极其俊美的面庞。“可惜你长得这般秀美,却是你进取的障碍。”
曲幽之望着夜空下吴忧俊美而略带狰狞的面孔,呼吸一下子摒住了。他本来是个极其自负的人,但他从没想到过,这世上居然真有只凭着眼神就可以征服别人的人。吴忧那种阴柔邪异的美丽和刚健的军人气概完美地结合在一起,糅合成一种难以言传的男性魅力。曲幽之一下子就迷失其中难以自拔。现在他似乎理解了,当初吴忧是凭什么样的魅力将草创的靖难军融为一个整体的,也明白了为什么至今靖难军旧人还对吴忧念念不忘。他眼睛里毫不掩饰的灼热光芒似乎灼痛了吴忧的眼睛,被这俊美远胜一般女子的男子这样瞧着,吴忧的心里竟是无来由地一跳。
“你还只是个孩子呢!”吴忧温和地笑了,收回了自己的手。“去吧,好好保全自己的性命。不要急着建功立业,你还太年轻。记住了,在这乱世里,活着的人才有机会。”
吴忧转身回屋,却听到身后一声匕首出鞘的脆响,愕然转头看时,却见曲幽之手握一柄精钢匕首,右颊上一道新划的深深的伤口正在淌血。
吴忧失惊道:“你这是何意?”
曲幽之幽幽一笑道:“我信‘军师’的话。这容貌的确是我进取的障碍。”说着任凭脸上的血滴滴答答流淌下来,并不擦拭,跪在地上向吴忧叩了头道:“请军师不嫌小人鄙陋,收小人做弟子。”
吴忧面露不忍之色,良久方叹息道:“可惜了这么美的容貌。年轻人,年轻人哪!怎么可以这样伤损自己的身体!你起来罢,授徒之事我从没想过,就算我有意,也得问过清河的人才行吧。”
“不妨事。只要您答应,我自会与吕将军交待。”
吴忧没想到这曲幽之决心下的如此之快,丝毫也不拖泥带水,竟是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而曲幽之看着吴忧的眼神让吴忧只想到一个词——“含情脉脉”。一想到这个,吴忧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这个……这个……如果晓玉肯放人的话……我想……也许……”
“师傅在上,请受徒弟一拜。”曲幽之心思玲珑得如万花筒一般,哪里不明白吴忧的意思,当即跪地磕头。他这样乖巧,反倒让吴忧觉得很不好意思了。
“到淄州还什么事情都没做,倒是收了一个比女孩子还漂亮三分的徒弟,真是奇怪的境遇啊。”吴忧再次感叹起来,“似乎事情也不算多么坏,或许真是我过虑了吧。”
第二十七节儿女
东港。
阮香养成了每日晚餐后散步的习惯。这段难得轻松的时间里,她散步的路线从宽大的后花园开始,一直可以步行到数里之外的海边。在海边的一个小镇上停留一会儿,停留的时间有时长有时短,然后阮香就会往回走。海边总有一个小厮牵马等着,因为有时候阮香兴致来了也会骑一会马,不过这样的时候并不多。阮香一般愿意趁着这难得的清闲时间放松一下或者想点事情,不喜欢任何人打搅她。
按着吕晓玉的安排,吴忧和阮君在阮香散步的路上等着她。
这是个寒冷的黄昏,路边干巴巴的树枝上一片叶子都没有,海边风很大。阮君等得有点着急,生怕妹妹因为天气变坏就不会出来了。吴忧倒是不焦不躁,他没有穿长衫,上身套着一件皮马甲,下身是紧身的骑马裤,外罩一件半新的黑色大氅,没有戴冠,头发在头顶用一根木簪绾得紧紧地,在大风地里只有两鬓几缕发丝被吹到眼前。相比较吴忧的寒酸打扮,阮君的衣裳就鲜亮得多,光是那件火狐皮的披风就价值连城。这件衣裳还是上次离开淄州的时候阮香送给她的。当时灵州猎户打得两只白狐,两只火狐,敬献给阮香,经良匠裁剪,白缎为里,描金绣凤,做成了一红一白两件式样一样的披风,阮香常宝爱之,轻易不肯示人。念及姐姐要去的云州是苦寒之地,才割爱将那件火狐皮的馈赠。
两人并没有等太久,阮香便来了。无独有偶,今天正好阮香心情不错,居然便是穿了那件白狐皮的披风出来散步。
阮君眼尖,远远就瞧见了正想着事情走过来的阮香,几名从人远远跟在后面。
“小香!小香!”阮君忍不住出声招呼。
阮香有点诧异地止住脚步,抬头,眯起眼睛来瞧了一下,因为逆光,只看到两个人站在前面,一下竟没看出来是谁。
“是我!二姐呀!”
“姐姐!大……大哥!你……你们……真的……亲自来了?”阮香惊讶地喊出声来,虽然是和两人说话,眼睛却一直低下去,不正眼看吴忧。
“一年多不见,你好像胖了一点呢。”吴忧微笑道。
“我只是没想到……你真的能来。”阮香依然低着头道。
“我们来你不高兴么?”阮君拉住妹妹的手问道。
“我只是太高兴了!”阮香猛地抬起头来,泪光莹然。
“傻妹妹哟,怎么就哭了呢?”阮君开心的紧紧拥抱了一下妹妹,替阮香擦去脸上的泪水。
“我只是高兴,真的很高兴!姐姐,大哥,我们回家去吧,看看……我们的孩儿。”阮香一手反握住阮君的手,一手轻轻扯住了吴忧的袖子。
“你一定要看看咱家筱筱,你不知道,眉眼儿可象你了!”阮君早就等着这句话,兴冲冲地当先就走。
“我们的孩儿?”吴忧望着阮香,低声重复了一句。
“嗯。”阮香几不可见地轻轻点头。
很难说一个男人头一次见到自己亲生的孩子是一种什么样子的感觉。看到一个小小的粉团一样的小东西站在那里好奇地望着自己的时候,吴忧很难把这个小孩子和自己的女儿这一名词联系在一起。阮君却狂喜地抱起女儿,又摸又亲,啧啧有声,小女孩——大名应该叫做筱筱的——很显然对这样过度的热情有点受不了,而且长时间的分离也让她对母亲的怀抱变得陌生了,她挣扎着要摆脱母亲的怀抱,着急地对阮香喊道:“姨……姨……”
“姐姐,姐姐,你先放下筱筱吧。”阮香温语劝道。
“叫什么姨!妈妈在这里了!筱筱看看,是妈妈呀。”阮君不肯放下女儿,急切地道,“快看,这是爹爹,叫爹爹,叫呀,叫呀。”
吴筱筱扁了扁嘴,似乎想哭,瞅着阮香,眼泪盈盈地就在眼窝里打转,却终究没有哭出来,只是不安地扭动着身子,想下到地上来。
“你会弄疼她的。”吴忧轻轻环抱住阮君,在她耳边轻轻道:“放她下来吧。”
阮君不情愿地放下女儿,吴筱筱立刻跑到阮香身边,看看阮香又看看阮君,掰着白白嫩嫩的小指头,嘎嘎笑出声来道:“一个姨……两个姨!”
阮香嗔怪道:“胡说,这个是妈妈。”
阮君偎在吴忧怀里伤感地道:“这孩子,都不认得妈妈了。”
“姐姐不要见怪,这孩子自从能走路,我就没让任何人抱过她。可能不习惯了吧。”阮香有点歉然地对阮君道,“我只是觉得,孩子自立的习惯,应该从小养成。”
在阮君这个妈妈眼里,阮香对待小孩子的态度无疑过于严厉了,刚才的一点不快现在全化作了对女儿的心疼,心里暗怪阮香不知体恤孩儿。
“我们给筱筱带了东西的呀。”吴忧提醒阮君。
“对,对了!筱筱来,看妈妈给你带什么来了……”
阮君得到提示,从吴忧怀里扭身出来,急忙打开一个包袱,从里面拿出她为女儿精心挑选的玩具和食品。
虽然受到极其严格的家教,筱筱毕竟是个孩子,一下子见到这么多好吃好玩的东西,高兴地尖叫一声,跑到阮君身边,兴奋地翻检起来,在好奇心的驱使下,她拿到什么都先放进嘴里咬一咬。害得阮君不断地说这个不能吃,那个不能咬,吴忧倒是瞧得有趣。
“目迷于五色,情耽于淫巧,其可也乎?”正在这时,一个严厉响亮的话音响了起来。随着急促的脚步声出现的是一个年龄在五十上下的庄重学者。
“这位是石亢石先生,他负责教授筱筱礼仪。”阮香对吴忧和阮君介绍道,又对石亢道:“这是讨虏将军,云西亭侯,领沃城太守,云西都护吴忧。”
很久没有听到自己官职的全称,乍一听到,吴忧倒是稍微惊讶了一下,没想到阮香记得这样清楚。石亢庄重地与吴忧见礼。
石亢刚一出现,吴筱筱就露出畏惧的神情,忙把手里的东西扔了,看都不再看一眼,小脸绷得紧紧的,裣衽行礼。看到吴筱筱的举止,吴忧眉头皱了一下,却没有说什么。
“现在已经到了上课时间,如果没有什么事情的话,我想带走小姐了。”石亢道。
“吴侯是筱筱的父亲,他们第一次见面,今天的课程不如取消了罢。”阮香道。
“如果这是公主殿下的意思的话,当然可以。”石亢转对吴筱筱道:“百行孝为先,圣人亦不禁天伦之乐,只是万事皆要有节制,所谓业精于勤荒于嬉,你要切记。”说完居然露出难得的一丝微笑来,对吴忧道:“小姐很聪慧。我希望您也会同意,她应该受到最传统的教育,摒绝那些无用的引诱人走向邪路的颓废的享乐。”说着,他有点鄙夷地望了阮君刚拿出来的那堆给女儿的礼品一眼,对众人施礼,退了出去。
“你看他那种瞧不起人的神气……”阮君似乎受了惊吓一般拉住吴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