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邱大立一点都回想不起他小时候这个城市的样子。后来他走到了天安门,仰望了一会儿天安门城楼上悬挂的毛主席像,又到纪念堂参观了一下主席的遗体,就这样渐渐恢复了一些童年的记忆。他从很小的时候就见过毛主席的遗体。
他记得,小时候每次爸爸带他参观完毕,都会从天安门东侧的一条马路穿过去回家。来的时候也是这样。
邱大立走啊走啊,最后居然奇迹般的找到了爷爷留下来的那座四合院。
当然,现在它已经是别人的了。
从外面看,院子与邱大立记忆中的样子相差无几,走进去却大相径庭。空旷的天井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若干矮小的棚子,像是吴红巾家的鸡窝。但是不断有人从这些鸡窝里进进出出。邱大立想:假如我没有搞错的话,他们是在里面生活的。那些人对站在他们眼皮底下东张西望的邱大立视而不见,就仿佛邱大立是一个隐形人似的。真是古怪得厉害。邱大立真想对他们说:嘿,你们家里进来陌生人了,怎么没人过问呢,难道我来到共产主义社会了吗?
后来,终于有人注意到了邱大立。那是一个有了几把年纪的老太太。
“我说,小伙子,你站在这儿干吗,要租房吗?”
“啊?啊。”邱大立有点明白这是怎么回事了,“你还有往外租的房子吗?”
“你来的正巧,昨天刚好搬走一个。你要是有兴趣我给你开门看看。”
“好吧,老奶奶。”
屋子很小,只放一张单人床就满了。
“这要多少钱?”
“二百五。”
邱大立倒吸了一口冷气,说,“怎么会这么贵呢?”
“这还贵呀,小伙子,你这辈子再也不会找到这么便宜的房子了。”
“你说的都是真的吗?老奶奶。”
“那还有假,”说到这儿,老太太停顿了一下,邱大立听到一阵干瘪的“扑扑”声,那是老太太在拍打自己的胸脯,“你可能还不知道,我活了好些年了,皱纹虽然长了不少,可是做人依旧是响当当的。”
老太太的几句话把邱大立说得心里怪不是滋味的。他觉得尽管自己有许多不痛快的事情,但跟老奶奶比起来又算得了什么呢?
第五章日落之前
53
日落之前,邱大立把房子收拾了一下。这是他自幼拥有的第一间真正属于自己的房子,心里难免有些兴奋。在这个地方,没有朋友,没有亲人,也没有朱小玲。
一想起朱小玲,他意识到已经足足七八个小时没有想到她了,前些日子一直缠着他不放的坏情绪似乎也被他甩到了远方。
房间里没什么可收拾,只要扫扫土就行了。严格说起来,那张单人床其实只是一块木条钉起来的床板,四角用砖头垫起来,不仔细看还真以为它是一张像模像样的床呢。床板上铺着一些旧报纸,邱大立本来打算将它们和屋子里的土一块儿清除出去,但是,反复斟酌之后打消了这个念头。假如把报纸拿走,床上就会只剩下稀稀拉拉的几根充作支架的木条。邱大立知道,在那上面睡觉一定会十分难受。打扫完卫生,邱大立就坐在床上抽烟,心里想:现在我已经安定下来了,接着该做些什么呢?我还年轻,往后的路仍然很长,要活成房东老奶奶那个样子还得过许多年才行,在此之前,我必须要做些有意义的事情。
可是,他都快要把脑袋想破了,也没有想出什么事情是有必要去做的。这让他的情绪一下子就低落了下来。他数了数剩下的钱,还有一百八十二元三角。除去房租应该剩下一百八十七元,为什么少了四元七角呢?
“噢,早上我曾买过一瓶水,花掉了两元钱。”邱大立想。但是剩下的两元七角的去向他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想不起来就算了,反正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最后邱大立不得不这么安慰自己。晚上,老太太又来了一次,说要看看邱大立的身份证。邱大立没有身份证,他还没到领身份证的年纪,所以就没法满足那位老奶奶的要求。邱大立向她解释说:我才十六岁,因此没人给我身份证。
“我是来考大学的。”邱大立又这么补充道。
“考大学应该在学校好好读书才行,你在这儿怎么能考上大学呢?”老奶奶问。
“我是自学成才的。”
“原来是这样啊。”老奶奶看看邱大立,似乎明白了些什么。她扫视了一遍邱大立的屋子,露出了一丝上了年纪的人的笑意,开心地说:“这哪是人住的地方呀。”
从那以后,邱大立再也没有见过她。
渐渐的,到了该睡觉的时间了,邱大立把身子在床上放平,还煞有介事地把眼睛也闭上,却一点睡意都没有。屋子里冷得出奇,而且,尽管铺了好几张报纸,床板依然硌得他难受无比。邱大立换了好几个姿势,又坚持了一阵,终于确定这个样子当真是无法睡着的。
想到这里,他就很明智地睁开眼睛想办法。邱大立打开旅行包把带来的东西一样一样地拿出来,就像清点家产似的。那里面的“家产”排列如下(排名不分先后):一件毛衣、两条衬裤、两双袜子、一本书、一条毛裤、一条毛巾、一把牙刷和一管牙膏。“真想不到,我用来御寒的东西居然如此可观。”邱大立忍不住得意地想。他把毛裤铺在脊背将会躺下的位置,重新躺下后,便把其他东西一古脑儿堆到了身上,收拾停当,又将胳膊伸到脑袋底下当枕头。眯了一会儿,心中仍觉得不甚踏实,似乎有什么事情没有办妥。又过了一会儿他就明白过来了,我说呢,原来是脚呀,它冻得都快要失去知觉了,怎么可能让我睡个安稳觉呢?
“不过,我又能想出什么办法让它不至如此呢?”邱大立十分焦急。后来,他突然瞥见了扔在墙角的那个空旅行包。邱大立用了相当大的力气一拍脑瓜:
“哎呀,我怎么这么笨呢!”
他把包套在脚上,很快就进入了甜蜜的梦乡。
后来,不知道是夜间骤然降温还是其他什么原因,邱大立醒了过来,浑身打着哆嗦,怎么止都止不住。他打着哆嗦抬起手腕看了看表:两点四十七分。那是爸爸的表,很多年了,妈妈送给了爸爸,爸爸又送给了他。戴着它就像是又戴着爸爸又戴着妈妈一样。这个念头让邱大立心里暖融融的,不过,身体仍然冷得厉害。他在心里对自己说:大立,你要打起精神来,冷是吓不倒咱们的。说完,他果真打起了精神,使劲搓热手掌捂了捂脸,在心里数着1…2…3,当数到三的时候他猛地一下就从床上跳起来了,丝毫不给自己颓唐的机会。
他先是做了一套小学的广播体操,又做了一套初中的广播体操。然后全部再来一遍,这下子,他身上的热量用到天光大亮都绰绰有余。一旦拥有了足够的热量,他还有什么可怕的呢。
第五章对不起,大姐
54
虽然邱大立很坚强,可他毕竟只是个普通的小伙子,好几天无法睡觉,吃的也不地道,只靠那两套已经被淘汰的广播体操来维持生命是根本不行的。
他病倒了。不但发烧,头也疼得厉害。
一个阳光明媚的早晨,他从床上挣扎起来,决定到街上去转转,买点药吃。他感到自己仿佛一辈子都没有做过广播体操了。
他还有一百四十八元九角钱。
“我还要再节省一点。”邱大立暗暗告诉自己。
药店里的商品种类相当丰富,但是很少有邱大立中意的。都太贵了。徘徊了好一阵子,邱大立花八毛钱买了一包止疼片,打算以此来缓解自己的头痛。服用说明上说一次吃一片,他就吃了一片,然后坐在马路上一边看人一边等药力产生作用。十分钟过去了,毫无感觉;半小时过去了,还是毫无效果。邱大立就又吃了一片。
十分钟过去了,毫无感觉;半小时过去了,还是毫无效果。邱大立一狠心又一下子吃了两片。这下还真他妈的管用,很快头就不疼了。不仅是这样,整个头感觉就好像是不存在了一样。又过了一会儿,身体开始变得轻飘飘的,宛如在天上飞。邱大立沐浴着冬日正午暖洋洋的日光,幸福地闭上了眼睛。
后来,他被一个声音吵醒了。“小伙子,小伙子,小伙子……”邱大立笑着睁开眼,看见一个老大爷叫一个“小伙子”就捅一下他的胳肢窝。
“小伙子,”老大爷又捅了一下邱大立的胳肢窝,“你是不是病了?”
邱大立不得不夹紧腋窝。
“我在休息,我没病,老大爷。”
“那就好,我看你在这儿呆了一下午了,就有点担心。”
邱大立看看天,夜幕已经缓缓降临了。
“谢谢你,老大爷。”
“不用客气,这是我应该做的,你有什么需要可以找我,你看,”老大爷抬起胳膊向邱大立展示他的红袖章,“我是这一片的治安员,人们都亲切地称呼我为‘活雷锋’。”
为了不让老大爷失望,邱大立认真地看了一遍红袖章上的字,还用手摸了摸。
“做工真好,也很干净。”邱大立羡慕地说。
老大爷笑了笑,没有做声。言外之意是:那还用说。
“我该回家了,老大爷。”
“好吧,小伙子,再见。认识你很高兴。”
“我也一样,再见。”
气温每天都要下降一点,有时候是一度,有时候是零点五度。想在晚上睡觉已经越来越不可能了。尽管如此,由于那天邱大立在马路上睡了整整一个下午的觉,所以经过一个寒冷的不眠之夜后,他仍然神采奕奕,一大清早就做起了广播体操。为了给自己鼓劲,他还喊着1…2…3…4…5…6…7…8、2…2…3…4…5…6…7…8、3…2…3…4…5…6…7…8等等。
不过,一过中午,他又有了倦意,头也重新疼了起来。他去买烧饼的时候,看到住在隔壁的那个姑娘刚刚起床,懒洋洋的将又厚又大的被子叠起来,又懒洋洋的准备洗涮家什,为新一天的生活做准备。
邱大立盯着她的被子出了神。
“要是我能盖着它睡上一觉该多好啊!”邱大立知道这不可能,却怎么也忍不住要这么去想。
姑娘端着脸盆去公共水管接水时发现了邱大立那对专注的眼睛。她只对邱大立微微一笑,邱大立的脸就红了,慌忙走开。他的烧饼还没有买回来,肚子在呱呱叫着向他抱怨呢。
吃完一个烧饼,他的肚子还是饿。邱大立抚摸了它好半天才将它说服。
邱大立是这么对它说的:知不知道,你饿,我的心里比你还要难受,可是我们的钱已经不多了,你一定要体谅我。
听邱大立说的如此恳切,他的肚子好像一下子成熟了似的,不再抱怨,学会了一声不吭地默默忍受痛苦。
邱大立想到了一个可以在那床被子里睡觉的办法,可暂时还没有勇气那么做。抽了两支烟后,他狠狠地把烟头在地上踩灭,从心里对自己说:大立,勇敢点,这没什么大不了的。
不久,他就敲响了隔壁那个姑娘的门。
“请进。”
邱大立推开门,那个姑娘看见他一点都不感到意外,仿佛一直在等他。
“有什么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