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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新任录事参军王昌龄比李清早来十日,所以他一切都安排妥当,李清地官署便在州衙最里面,为一个套间,外间左右各置一桌,由屏风隔开,互相独立,由两位秘书各占一处,里间便是李清的办公室,除他之外,还有一名司笔,也就是倒茶磨墨、跑腿递卷宗的杂役,一般是由十四、五岁的小童担任,主要考虑到年纪尚幼,不及成人那般奸猾。
王昌龄瞥见李清从自己的门口经过,早扔下笔追了出来,他做
县丞、龙标县尉、义宾县丞,也算是个老吏,对这一程早烂熟于胸,只几天便适应了环境,一帮地头蛇知道他与新任都督是旧交,也都给他面子,故王昌龄做得也顺心顺手,唯一不熟,便是他对军务不甚了解,需要花些时日。
“阳明,留步!”
李清听见后面有人叫他,回头却见是王昌龄跑来,心中大喜,若在长安遇见,他只会轻轻一拳,一笑了之,可初到沙州看见他,心情便大不相同,只觉分外亲热,虽然两人分手才半个月。
“你这家伙,也不来城门迎接我!”
李清给了他肩窝一拳,笑道:“你可知道,我差点就被马匪给宰了。”
王昌龄一惊,急问道:“最后怎么样,两个弟妹没事吧!”
他与张巡、高适结伴而来,也听说有马匪横行,但侥幸没有碰上。
“还好,有惊无险。”李清一边走,一边把遭遇马匪的经过给他简单描述一遍,不觉便走进了李清的官署,房间只有一个司笔的小童,高适回家有事,而太子派来的文书还没到。
那司笔年纪虽小,但颇为机灵,只看李清官服便知道是新任刺史大人到了,连忙上前跪下行个礼,又拉开椅子,随即跑去泡茶。
王昌龄听完李清的描述,忽然想起一事。眉头皱道:“阳明,你可知道豆卢军之事?”
他刚要再说,李清却一伸手止住了他,“玉壶兄,此事我中午已经知晓,事关重大,你千万不要过问此事,一切由我来处理。”
他知道王昌龄最是口无遮拦。若不将提前告戒他,他极可能说出去,不过王昌龄也只隐约知道兵数不符,至于细节和原因,他是一概不知。
“到底是什么事,你不能告诉我吗?”
李清见他不知情。更是头摇得跟拨浪鼓似地,两只帽翅不就是两个鼓锤么,“我说了,此事事关重大,你知道了会取祸于身,不如你给我讲讲沙州的政事。”
王昌龄见他死活不肯说,只得罢了,提到政事,他本来就象橘子皮似的脸更拧成了陈皮脸,比那放了三年的老苦瓜还要苦几分。连声叹道:“堂堂的一个州,四千多户人家。人口还不到三万,连那中原的一个县都不如。一共就两个县,加上这里民风淳厚,百姓随遇而安,穷不思富,也没有什么事发生,整天过得沉闷无比,我来了半个月,可手上处理的事情加在一起还不足十件。”
“那我找件事给你做做!”
李清笑了笑道:“我拨一百贯特别经费给你。你和张巡去宴请一些地方名流,听听他们的意见。你就会受到启发,就会找到事情做,然后再给我写份报告。”
王昌龄闻言呵呵笑道:“阳明出手好大方,我还一直在发愁库房里只剩下一百多贯钱,这可怎么办?倒忘了你这个大富翁,你带来多少钱?要不要就暂放在我们库房里,你看如何?”。
王昌龄走后,李清伸了个懒腰,几乎从成都进京开始,他便一直处于紧张之中,从来没有清闲过,而现在山高皇帝远,他终于可以美美修养一阵了,可刚想到山高皇帝远,李隆基地话便在他耳边回响:‘三天写一份报告,字数不限,到时自会有人来拿!’
想到‘自会有人来拿’,李清惊得几乎要跳起来,当然不会从长安跑来拿,三天一份,也不会从凉|州,一定就在敦煌县,说不定就在自己身旁,李清剥视的目光看得司笔小童心惊胆颤,怎么会用这种目光看自己,都督大人该不会。
李清负着手在房间里来回踱步,这个卧底究竟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豆卢军之事李隆基一定知道了,那他为何迟迟不表态,反而将自己派到沙州来,难道就是想让自己向他揭发此事吗?
李清的头忽然大了起来,忽然间沙州山也不高、皇帝也不远了,也罢!不要考虑这么多,效忠才是最要紧的,他坐到位子上,提起笔,在砚台上舔了舔,略一沉思,飞快地将豆卢军的前因后果写了下来,写罢,他放下笔,又仔细检查一遍,再添上几句话,吹干了墨迹,这才将它装进一只信封里,又打上火漆,现在就等那个卧底来和自己接头。
李清地脑海里忽然闪过一个念头,“这卧底会不会是高展刀?”他已经知道高展刀是李隆基派去监视章仇兼琼的卧底,应该不是,从南诏回来后,高展刀便和李嗣业一起到安西去了,三天内他赶不回来,所以这卧底只能在沙州当地。
忽然,窗外传来一阵‘嗡嗡’地鸣镝声,‘是鸽子!’李清从椅子上跳了起来,冲到窗前急向天空望去,果然是一群鸽子在蓝天上盘旋。
“我明白了!”
他大叫一声,推开椅子便向外跑去,只到门口又忽然回头盯小童问道:“你知道这群鸽子是谁养的吗?”
小童歪着头想了想道:“好象是户曹参军事刘大人养的,我们敦煌县就只有他一人养鸽。”
“刘参军?”李清当即呆住了。
第一百六十七章 借兵平匪
探自古便有,却不宜外扬,在唐一代,虽然有完善的,但那是考察官员功绩,作为上位者,更关心皇位的安全,大唐从开国起,宫廷政变、手足争位、妇人干政之事便层出不穷,几乎涉及到每一代君主,所以大唐的统治者尤其注重探密,有记录的便是唐肃宗设立的察事子厅,由大太监李辅国掌管,事实上从武则天设四开始,告密之风便在大唐兴起,到了到了李隆基,他也是喋血宫廷夺得的江山,更注重监视皇族和掌军将领的异动,他建十王宅、百孙院,很多史料上说这是李隆基重亲情的表现,其实不然,不过是集中居住便于监视罢了,相应,中唐时的亲王个个生活烂、醉生梦死,也有其不得已的苦衷。
对边关将领,由于从天宝二十五年起,戍边士兵由府兵改为募兵,而且为保持稳定,边关大将的任期也一般较长,李隆基更加强对他们的防范,密探是必不可少,尤其对西域的战事,那里小国众多,光密探不行,还要派宦官监军,以防止大将拥兵独立。
当然,李隆基本人是不会过问这些琐碎的谍报之事,他的特务机构由高力士掌管,也并非监视所有官员,一般分布在京城和重要的州县,沙州为都督州,所以也有安插,隶属州分支管辖。
且说李清飞跑去追赶鸽群,他刚刚想到一事,自己的信这么厚重,不可能用鸽子送走,所以是不是刘参军来和自己接洽,他还不能确定,但养鸽传信是唐朝很普遍的事,沙州独处一隅,用飞鸽传信最是适合,而沙州蓄鸽又独此一家,李清疑心刘参军又自然是在情理之中。
鸽群出现在空中时,刘参军便跑了回家,他要给他心爱的鸽子喂食、梳理羽毛、打理鸽笼。
李清满头大汗赶来,正好看见一只只鸽子收起长长而美丽的翅膀,飞落入院中,既找到地方。李清反倒不急了,他先打量一下刘参军的房子,房子又矮又旧,但占地不小,院子十分宽阔,用篱笆和黄泥拌和,劈成一圈矮矮的院墙,两块破烂的木板充当院门,却形同虚设,虽然刘参军的家看起来十分破烂,和周围民居无甚区别,但李清的眼睛却有透视功能一般,仿佛看到他家的地窖里堆满了钱粮。
李清的心跳平静下来,向大门走去,只听见院子里传来鸽子‘咕!咕’的鸣叫声,还有刘参军慈爱的唤食声:“云骑尉,你已经吃过了,下面该上柱国吃了,还有光禄大夫,你慢点。
院子里,刘参军抱着一只爱鸽,正满眼痴恋地抚摩它的羽毛,仿佛这就是他情人光滑的皮肤,这情形若被他老妻见了,估计这只鸽子非下锅洗澡不可。
“想不到刘参军还有蓄养飞奴的爱好。”
不知何时,李清悠悠然负手出现在他的身后,探头看了看,笑道:“挺肥的!”
不知是因李清的出现还是他说的那三个字,竟使刘参军手一抖,拔掉两根鸽毛,鸽子吃痛,‘扑啦啦’飞远了。
“属下知错,这就回军营。”刘参军仿佛鼠见猫一般,连连躬身施礼,转身要逃。
“呵呵!这群鸽子不错,筋骨强健,正好给我内子补补身子。”
李清在他快逃出院门之际,随口补了一句,这句话比圣旨还管用,刘参军仿佛电影倒放一般,连退几步,回到李清面前,腰躬成了三百五十九度,哀求道:“都督大人,并非属下不想孝敬您,这些鸽子实在是属下的命根,你就饶了它们吧!”
“命根谈不上,我看是你的饭碗还差不多,能往返千里,甚至到长安送信,刘参军当然舍不得。”
说到此,李清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刘参军却脸色大变,后退一步,警惕道:“都督大人说的话,属下听不懂,我这鸽子能飞千里不假,但送信一说,又从何谈起?”
他脸色变化之快,语气收肃之急,让李清更进一步相信自己的判断,他继续试探道:“既是刘参军心爱之物,君子不夺人所好,我不要便是,省得刘参军无法向上面交代。”
刘参军见李清越说越露骨,心中愈发震惊,他确实是李隆基特务机构安插在沙州的卧底,却并非替李清送信之人,他压根就不知道三天替李清送一封信之事,李清找到他,就好比官兵埋伏在梁山道上想抓造反派头头吴用,等抓到后才知道搞错了,抓到的是宋江。
刘参军隐藏极深,但李清只来了半天就怀疑自己,实在让他感觉到不可思议,如今之计只有装糊涂到底了,他不敢再多说,话题一岔,道:“看都督大人象是有事找属下,可是中午之事有了结论?”
对于李清,再等三天倒也无妨,但这个卧底决不仅仅是替自己传信那么简单,从他一直呆在沙州便可推断他的职责便是监视沙州都督,如果能将他抓在手中,就等于蒙住了李隆基的眼睛,他现在已经认定了刘参军就是卧底。
李清负手走了两步,冷冷笑道:“不错!我是有事来问你。”
他眼一挑,目光直刺他道:“中午刘参军所言,我豆卢军两千八百名儿郎是在年初被抽走,那从年初到现在已经有近半年,朝廷还是按四千人的标准发放粮米,那我就想问问刘参军
年来多出的粮米到哪里去了?我想刘参军应该不会答到皇甫大人那里去了吧!”
汗水已经从刘参军的额头上滚落下来,这件事情七曹人人有份,他拿的份额最多,本来是想趁今晚吃饭时好好笼络一下感情,但现在他便提了出来,这可怎么办?
李清知道此人害怕恐吓,见他已经僵住,不由冷冷一笑,又向他身上泼一盆冰水,“我曾任义宾县代理县令,手下也有一帮弟兄,正发愁没有职位安置,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半年的粮米七曹人人都有份,哈哈!岂不是天遂我意?”
他仰天大笑,负手转身离去,刘参军的脸色一会儿白一会儿红,心似一阵阵踩空,自己的身份特殊,若犯了罪,上面不但不会相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