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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玛格丽特-第1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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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龚千雅从打工的证券交易所回到学舍时,已经快凌晨一点了。 
  一如往常,没有先回自己房间,她走到二一三的房门前找郎彩。 
  敲了敲门,没有回应。门锁著。房里没人。 
  想必又跑去练琴了。 
  有时候她真不明白,既然这么喜欢钢琴,怎么不乾脆读音乐系呢。 
  她问过她,而她当时只是笑笑地道:「哎哟,音乐系很难考耶,我哪里考得上啊。」意思是外文系很好考就是了。真搞不懂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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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上十点过後,琴房上了锁,江云冰坐在音乐大楼外的廊阶上,就著明亮的月光看著自己的双手。 
  自从国小三年级那年,左手的指关节因为受了伤而两个月没有弹钢琴,痊愈後,左手的状况一直没再出过差错。 
  然而先前练习时,不知怎的,当年受伤的感觉突然又出现了,他的左手好似会无法控制地颤抖起来,在弹和弦时,感觉有点怪怪的。 
  当时替他看诊的骨科医生还保证过他的手指复原良好,继续弹钢琴不会有问题。那么练习时,那种手指突然无法自在弯曲的感觉,是心理作用吗? 
  现在的他已经无法想像,如果他无法弹钢琴,他的世界会变成什么样子? 
  或多或少的,他开始能够体会,当年妈妈在演奏事业最颠峰之际,车祸夺去她手指的灵活度时,那种跌到谷底的绝望了。那一定像是整个世界突然天崩地裂的毁灭感。而那天崩地裂的毁灭,也间接造成了爸爸与妈妈的离异。 
  似乎,将自己全部的人生投注在钢琴上,就像是把所有的赌注押在同一个赌盘上一样危险。如果赢了,当然很好。可如果全盘皆输呢? 
  他把自己押在了这盘睹局上。结果又会是如何? 
  他不是没感觉肩膀上的压力愈来愈重,当他的手一放到琴键上时,他的手指也仿佛有千斤重。 
  他曾经轻快地弹过钢琴吗?或者钢琴之於他,从来就是这么地沉重,只是如今的他渐渐负荷不起? 
  他该怎么办才好? 
  如果他负荷不了,他要怎么超越爸爸的钢琴? 
  当年他那样离开他和妈妈,他实在很恨他。然而当他看了当年他留下来的演奏会录影带时,他还是不得不承认,父亲的钢琴可能穷极他一辈子也赶不上。 
  他的父亲是职业演奏家出身,虽不像他的母亲几乎拿遍了国际比赛的重要奖项,在音乐界也没什么知名度,然而他的钢琴却似乎是他永远及不上的。 
  他瞪著自己的手。怀疑自己能有超越父亲的一天。 
  爸爸留给他的,不仅仅是初入门时的指法。他还留给了他一个挥之不去的巨大阴影。 
  他—— 
  那是什么声音? 
  耳朵敏感地听见一道仿佛透进月色里的琴音。 
  江云冰浑身一颤,想起那个在系上被传来传去的「午夜琴声」的传说。 
  满月已过天顶,是乍夜了。校园里显得十分地寂寥沉静。 
  他凝神倾听,发现琴声是来自……二○六A琴房! 
  他猛然抬起头看向二楼左翼的那间琴房。 
  这是……第一号夜曲,降b小调。 
  萧邦的夜曲…… 
  他站在楼下聆听了好一阵子,心头一阵震颤。这琴声……不知怎的,竟给他一种既熟悉又陌生的感觉。 
  弹奏者的技巧十分高明,每一个音都准确的无懈可击,琴音在诠释里融进了无限情感,哀伤、悠扬、激昂、和缓、悲怆……如此如此温柔的钢琴……他从来没有听过这样的钢琴。 
  到底是谁在琴房里? 
  是传说中那个对生前的钢琴恋恋不忘的鬼魂? 
  抑或另有他人? 
  无论如何,他都决定要一窥究竟。 
  中庭的楼梯没有封锁,他沿著楼梯爬上去。 
  午夜里,没有人逗留的音乐大楼处处弥漫著阴森的感觉。愈靠近边间的二○六 A琴房,他的心跳便跳得愈大声,几乎掩盖了接续在降b小调夜曲後的第二号夜曲,降E大调。这首曲子的感觉和前一首曲子又不大相同,比较没那么悲伤,情绪的起伏稍微轻快一些,也是一首他很熟悉的曲子。 
  虽然确定自己从未听过这样的钢琴,然而那琴音里却又存在著某种难以形容的熟悉。 
  是谁是谁是谁…… 
  是谁呢? 
  他喘息著,心脏剧烈地跳动。 
  直到他来到那间充满传说的琴房,他站在透明的窗外,瞪大著眼,看著坐在钢琴前那名全身白衣,发长披肩的女子—— 
  鬼…… 
  没有出声惊她,他就那样站在窗外,看著月光斜照进来,照得她的脸如月色银白,传说中的钢琴也仿佛发出诡谲的光。 
  郎彩…… 
  然後,他找到了那一份藏在记忆里的熟悉。 
  这是……他爸爸的钢琴,但又不是…… 
  转头在门窗上搜寻著。 
  前後门都上了锁,只有一扇靠近後门的天窗是打开的。 
  他猛然想起那扇天窗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就坏掉了,可以关,但无法上锁。然而却一直没有人去修理。 
  仔细一想,「午夜的钢琴声」就是自那时开始绘声绘影起来的吧…… 
  他犹豫著要不要让她知道她被发现了。看她惊讶害怕的表情应该会有很趣。 
  然而……这样的琴声多么教人不舍得打断。 
  她一曲接著一曲,想看她受惊的欲望比不上坐在窗下静静的聆听,让她温柔的夜曲抚平那逐日啃蚀著他内心的焦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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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过了两个小时之後,连续弹完萧邦二十首的夜曲,郎彩才将注意力从琴键上渐渐收回。 
  萧邦的钢琴曲很容易让人陷得很深,每回弹萧邦,总要好些时间才能收回放出的情绪。 
  一如以往,她坐在钢琴前沉思了好一会儿,耳边彷佛还听得见刚刚才弹过的琴音。 
  抚抚琴身,喃喃道:「真是一台好钢琴。」 
  音色很棒,踏板也很好踩。是STEINWAY光泽黑色C…二二七型的中古钢琴。比她第一次弹的那台钢琴稍微小一些,但音色还是很漂亮。 
  当初会发现它,真是个意外中的意外。原本她只是半夜睡不著,在学校里闲晃著。最後晃来这一整排琴房,最後又意外地发现有一扇窗户居然是可以推开的。 
  然後,她就成了这间琴房的午夜访客了。 
  拉下琴盖,收好顶盖和支撑架。她打了个呵欠,看向窗外银白的月光。 
  皱了皱鼻子。 
  时间有点晚了。该闪人喽。 
  伸了伸懒腰,她替钢琴拉好防尘罩,顺著来时路「爬」了出去。 
  琴房的两扇门是从室外上锁的。她只能再从天窗爬出去。 
  天窗有点高。她得一脚先站在窗台上,一脚用力勾住窗框,才爬得上去。爬上去之後,又得小心翼翼地滑下来,才不会一头摔到地上。 
  安全著陆。 
  又是个很棒的晚上。 
  谢谢喽,二○六A的钢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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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次日,上完必修的团体指导课後,围聚在授琴室走廊上的几名学生脸色凝重地谈论著。 
  「听说,又出现了……」语气神秘兮兮。 
  江云冰走过他们身边,忍不住扬起一抹令人匪夷所思的笑。 
  看见江云冰,周博文停止渲染「午夜钢琴声」的鬼故事,从後头追上他。「江……呃,江云冰——」 
  江云冰回过头来。脸上还带著那份笑意。「什么事?」 
  跟江云冰当了那么久同学,虽然不是很熟,不过……这还是他头一次看见他笑耶。他今天心情特别好吗? 
  清了清喉咙,他问:「呃,那个,不知道你找到人跟你搭档了没有?双钢琴的部份……」 
  江云冰直视著他。「还没……」 
  「喔,那、那……如果你不嫌弃的话,我跟蒋可家搭完以後,可以再跟你搭一次。」在他炯炯目光的逼视下,他紧张得直冒汗。「那个……我们想选弹浪漫派作曲家拉赫曼尼诺夫的『俄罗斯狂想曲』,如果你愿意的话,可以跟我们一起练习。」都是蒋可家啦,说什么江云冰没搭档很可怜,他才会有一点良心不安。 
  江云冰耸了耸眉。却一语不发。 
  拜托,好不好,他也说句话呀。这种沉默会给人造成压力耶! 
  不知道为什么,江云冰突然想起郎彩之前跟他说过的话。 
  她叫他对人要客气一点。 
  看著周博文冒汗的额头,他突然觉得心头似乎好过一点了,才道:「谢谢你的好意,不过不用了,一个人弹两次太辛苦了,你跟蒋可家搭档就好,我的部份,我自己会想办法。」 
  该说的话一说完,不等周博文再客套几句,他掉头便离开了。 
  耳边仿佛还听得到身後那愈说愈离谱的午夜钢琴故事,令他的笑意又更加深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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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似乎愈接近学期末,学生们也就跟著越加忙碌起来。 
  避难所楼主李慕恩忙著帮系上学长姐筹办毕业美展,不在家,钥匙放在门框上。 
  刘宗奇伸手到门框上摸下钥匙,打开了房门。 
  耶,没人在。他耸耸肩走进来,坐到电脑桌前,打开电脑萤幕。 
  没过多久,门把被转动了,孔令维抱著一堆书走进来,跟刘宗奇打了声招呼後便窝在自己老位置上背起法条和判例来。 
  正将视窗切进聊天室寻找他那位神秘网友的刘宗奇回过头来。「你怎么没去图书馆和小宝一起念书?」 
  孔令维从《民法》里抬起头。「她不让我跟她一起,嫌我会吵到她。」 
  「喔。」了解。「请继续,我不吵你。」回头在聊天室里搜寻著访客名单,没找到他认识了快一年的那位网友。百般无聊,只好下线,翻起随身带来的《微积分》认真一下。 
  不知过了多久,屋主回来了。一进门就嚷:「呴,累死了。」直接走进浴室里。 
  最後,当江云冰带了一盒披萨走进来时—— 
  「食物!」三个人立刻朝他飞扑过来,六只手凶猛地朝两大盒披萨进攻。 
  在场四人,有两个人需要准备期末考,另外两个人则忙著准备期末的成果展示。是个忙碌的时节。 
  慌乱中只抢到一片披萨,江云冰四处张望著。许久,才问:「郎彩没来?」 
  没人回应他。其他三人还忙著吃东西。 
  江云冰用自己的眼睛找到了答案。 
  她没来。今天没有来。昨天、前天、大前天也没来。她已经有整整一个礼拜没过来了。 
  终於在抢食间找到空档说话,刘宗奇说:「在准备期末考吧,听说外文系满严格的。」 
  是吗?江云冰满怀疑的。因为她没出现的这几夜,除了礼拜四晚上以外,「午夜的钢琴声」仍然经常在午夜过後回荡在二○六A琴房。 
  「不过我昨天有在路上看到她喔。」孔令维说:「跟一个男生走在一起。」 
  「一定是同学。」刘宗奇进一步说。 
  江云冰好笑地看了他们一眼。「这是在做什么?」为什么要替郎彩解释? 
  「怕你误会嘛。」李慕恩拿了一张纸巾擦著油腻腻的手。「郎彩不像那种见异思迁的女孩。」 
  「是吗?」孔令维倒不像李慕恩那么肯定。「我倒认为她有点难以捉摸的。」 
  「会吗?」刘宗奇有不同的看法。「我还以为她是一根肠子通到底呢。」 
  「她的确是。」孔令维回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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