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是的,大人!”朱安世拉过一个凳子,在东方朔面前坐了下来。“大人,这个世界上,明白我师傅是如何死的人,已经没几个了,只有您和霍光了!我朱安世今生今世,最大的过错,就是失手打死了郭师母,霍光和他老婆霍显,对我恨之入骨!我只能找您来说,因为只有您能理解我的心情!”
“那里为什么不早来找我呢?”东方朔问。
“我不敢。过去您不会相信我,不会帮我。我曾经斗着胆子去找卫大将军,他却说,他会杀了我,您也会和他一样,杀了我!”朱安世的眼睛里露出一点少见的畏惧神色。
“你现在怎么又敢了呢?”东方朔接着问。
“我觉得,我的路快到尽头了。我只剩下最后一个目标。过去您和卫大将军一样,会杀了我;而今,我以为您不会杀我,还有可能帮我。”朱安世说得从从容容。
东方朔大怒,他用手击打着丝帛上“刘彘”二字,大叫道:“你胡说!难道我会帮你做这种大逆不道的事?”
看到东方朔急了,朱安世却笑了起来。“东方大人,您不要急。您可以不帮我,但我要您理解我。”
“我理解你什么?理解你无法无天?”
“不!我是有法有天!郭大侠的法,便是我的法;铲除天下的不平,便是我的法;为我爹爹报仇,便是我的天;为郭大侠报仇,也是我的天;为雷大侠报仇,还是我的天!”
“义纵被你杀了,张汤也死了,主父偃也早完蛋了,你的仇已经报完了!”
“不,东方大人!义纵那条狗命,只配偿还我爹的性命。张汤之死,雷大侠的仇也可以勾消。可是,郭大侠的仇却没有报,郭师母在临死前,把这件事重重地托负给了我哇!”说到这儿,朱安世不由地激动起来。
“害死郭大侠,完全是张汤、义纵和主父偃三个人的事,如今这三个人全部死了,事情就完结了!”东方朔口中这么说着,语气却不如张安世那么硬朗。
“哈哈哈哈!没想到东方大人也会袒护恶人!”张安世冷笑着,从怀中又摸出一块丝帛来,那是一块黄色的丝帛,只有皇上才能使用的黄帛。张安世提着丝帛的一角,向东方朔抖落着说:“大人,这是张汤给我的,这上面的字是什么?‘必杀郭解,私纵者斩!’这是谁的亲笔字迹?东方大人,您心里最为明白!”
“就是因为这个,你才听了张汤的话,认贼作父的?”东方朔嘲笑道。
“不,东方大人,我不是认贼作父。张汤不是贼,他只不过是个可怜的工具,是这个恶人手中的一把刀而已!张汤也是个可怜的人,他吃不好饭,睡不着觉,他像一个疯里一样,整天生活在噩梦里,必须男人陪着才能踏实!我从张汤的老母的身上,看到了张汤还有人性。安世自幼没有母亲,没有母爱,所经我才把女人看作玩物,视作草芥。可是,张汤的老母亲救过我,感动了我,我认为这位老人太惨了,我不仅为了报仇而活着,也为了供养这位老人而活着!几天前,老人家去逝了。东方大人,您猜她老人家临死怎么说?”
“老人家说些什么?”东方朔心中惴惴不安。
“老人家说:‘安世啊,多亏你五天一次,十天一回地从长安到杜县来照看我。张汤死的时候,那个东方朔,曾经说要养活我,如今他却不知道哪能儿去了!’我就说了一句对大人您不敬的话,我说:‘老人家,东方大人和张汤一样,也是皇上的一个狗腿子。他离不开皇上,他在为皇上排忧解难,东奔西跑,是他让我整天来照看您的!’”
东方朔听了这话,泪水又从眼中流了出来。他站起来,走到张安世的身边,双手拉起张世安的手,激动地说:“安世,我谢谢你!谢谢你啦!”
“大人,您是身不由己,没有人怪您。您也没有义务去扶侍她老人家。”朱安世却又这么说。
这时田鸡端着一个大盘子,里面有三个热腾腾的大猪蹄儿,笑逐颜开地走了进来。
东方朔一点没有让朱安世吃猪蹄的意思,等田鸡把猪蹄子一放下,他便接着说道:“安世,当年在朝廷上,在皇上面前,在众人面前,我答应了她,说要像母亲一样奉养她,以尽天年。可我这些年,把这句话完全忘了……。”东方朔说着这些,脸上的悔恨之情,泛起了许多许多。
田鸡听不出事情的头脑,却知道东方爷爷与朱大侠谈着要事,于是知趣地走开了,还将房门关个严严实实。
“大人,因为有了安世存在,您才想不到她老人家的!就冲着这一点,您不觉得张安世‘认贼作父’、‘苟且偷生’,也是有点道理的么?”
“不,安世,你活得值,活得本色,活得比谁都有意义!”东方朔觉得自己这话,说得与前面的话大为矛盾,又却很有道理。
“大人,您知道张汤老母临死时还说了些什么吗?”朱安世松开东方朔的手,面带哂笑地问道。
“老人家还说什么?”东方朔满面疑惑。
“老人家说:我没想到皇上会变得如此暴虐,没想到他会让天下的百姓活得如此苦难。为了这么一个暴君,汤儿,你当年那么干,不值得!还有那个东方朔,他眼下还那么干,不值得!”
“这是老人家说的话?”东方朔一怔,竟然一屁股坐回到凳子上。
“是的!安世平生恶行不少,可从来不说假话!”
东方朔茫茫然不知所措。
“东方大人,您想想看吧!您和张汤虽然大不相同,可你们有一个相同的梦,那就是都想造就一个千古一帝。为了这个梦,张汤会出了生命;而您,付出了神仙一般的才智!可眼下如何呢?天下饥民,到处都是,除了长安城,到处都是水深火热啊!为了这个‘千古一帝’,天下人付出的代价也太大了!卫大将军愤愤而死,公孙贺他装作糊涂,就连赵禹,都看透了这个世道,他都辞了官,自愿到淮阳去侍奉汲黯大人了!朝中除了李广利、公孙卿、江充、刘屈牦和杜周这五个鬼东西助纣为虐外,还有谁愿为那个昏君卖力?”张安世说得情真意切。
“那,你说,我该怎么办呢?”话一出口,东方朔自己也感到意外:平生都是别人这么问他,他没想到自己也会这么去问别人,而且是问一个地痞一样的张安世!
张安世到沿线想这么多,他急于说出自己唯一的念头:“东方大人,安世现已无牵无挂,安世只有一个愿望,就是杀了这个恶人,为我师傅郭大侠报仇,也为张汤鸣些不平,为天下人鸣些不平!”他一边说着,一边有些慷慨激昂起来。
“胡说!我怎么会帮你做这种大逆不道的事?纵然是郭大侠还活着,他也不会同意这么做!”东方朔突然清醒起来,他坚定有力地否定了朱安世的想法。
“哈哈哈哈!你还梦想着那个千古一帝能做好事!好啦,东方大人,我就知道您眼下不会做,还会阻止我来做。安世本来就不想要你帮我,安世只有一件事情相托!”
“什么事情?”东方朔很想帮他,除了那个罪恶的阴谋之外。
朱安世认真地说:“东方大人,安世只有一事相求,就是哪一天,我要是死了,请大人将我的头颅割下来,交给您身边的珠儿,让她拿着,亲自送到终南山上,放到郭师母的陵堂……”说到这儿,平生很少流泪的朱安世,居然洒下了泪水。
“胡说,一派胡言!”东方朔大声叱责着,可他的泪水也跟着流了出来。
“大人,安世知道,只有您能帮我做到这一点。要是您能找到我父亲的坟墓,还请您把我的尸体,葬到我父亲的墓边……”说到这儿,朱安世说不下去了,他转身就要走开。
东方朔一把拉住朱安世:“混账,你给我坐下来!”
“大人,您还有什么事情?”朱安世的声音小了下来,就像一个晚辈对发了脾气的长辈那样。
“你以为你复了一已之仇,就对得起天下了吗?你以为你那么一做,搞得天下大乱,诸侯割据,天下的老百姓就能过得上太平日子了吗?你可以一死了之,可大汉外有强敌,内有忧患,黎民百姓,转眼就会生灵涂炭,难道那就是你师傅郭解愿意见到的?”东方朔喝叱道。
朱安世被问得无言以对,只好负气地说:“我要报仇,我管不了那么多!”
“可我要管那么多!”东方朔叫了起来:“张安世啊朱安世,你还是个籍安世!你知道,你爹为什么将你的名字叫做安世么?安世就是要让世界平安,让百姓安居东业。自秦以来,天下相安,没有几天啊!百姓为抗暴秦,浴血数十载,才有大汉。高祖先灭项楚,又除诸侯,好不容易让百姓过上太平日子,可匈奴却强取豪夺,无穷索要。先帝时吴楚反叛,生灵无助。今天的皇上边削诸侯,边击匈奴,为的就是百姓能过上好日子,能够富裕起来。你父亲随李广征战十多年,“安世”二字,便是他的心愿,也是郭大侠、雷大侠的心愿!就是暴虐犹如张汤,他也还是想让世界安定,达到太平盛世!如今你为报师傅之仇,却违背你父亲之愿,师傅之愿,就算你报了仇,你又能坦然地面对你死去的父亲、师傅们吗?”
“东方大人,你别说那么多!什么反抗暴秦,汉楚相争,削平诸侯,七国之乱,与我都很遥远!我爹跟着李广将军,郭大侠跟着卫大将军,还有霍去病,还有您东方大人,北征西讨,可讨到了什么?疆土是大了,可那不是为了老百姓,而是为了几匹战马!匈奴是弱了,可汉家的百姓日子更不好过!张汤老母对我说:文景之世,每石粮食只要三十个铢就买到了。可如今呢?要三两黄金,要三百个铢!盐铁专卖,钱都到了官家手中!老百姓骨瘦如柴,可皇上的宫殿一天一个样子,个个都是千门万户!老百姓没有饭吃,处处造反,而皇上却大修舞榭歌台,大搞生日庆典,还要对夷狄赏赐无度,还要四海求仙!这就是您说的太平盛世吗?这就是您说的都是百姓平安吗?安世不知道古往今来,可是安世知道国富民穷!那些王公大臣,除你东方大人一个以外,哪一个不是终日拼命地往自己的怀里搂?远的不说,就说那个公孙敬声吧,他仗着自己是皇上的姨外甥,仗着自己是老丞相的儿子,仗着自己是卫大将军的亲戚,仗着自己与阳石公主还有那么一腿,仗着霍光和桑弘羊是好朋友,他居然利用自己太仆的权利,他挪用了北军的军饷多达七千万缗,在长安郊外营造了许多别墅,任劳任怨安将军的北军,如今已是苦不堪言啊!”
东方朔听了这话,吃惊地瞪大眼睛。
“东方大人,您只知道应付皇上的扩边、求仙,四处奔走,可长安官员的种种劣迹,你知道吗?”
东方朔沉思起来。深思了许久,他才慢慢地说:“安世,这些我有所耳闻,只是投鼠忌器啊!”
“东方大人,我就知道你有所顾忌,而且顾忌得太多!可您顾忌来顾忌去,就不知道那些贪官污吏,却是肆无忌惮!想到这些,我就觉得张汤死得太早,死得太冤!那个杜周,他只看着皇上的眼色行事,全然没有张汤廉洁公正的影子。要不是他曾经照看我,我早就把他的名字,写在了这块绢书之上!”朱安世说得毫无顾忌。
“好吧,安世。”东方朔知道自己难以说服他,便把那块丝帛再度拿了过来。他郑重地拿过笔来,把杜周、减宣、范昆三个名字写在上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