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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姑很认真地对二娃子说,你是鲍家唯一的根,要做个明白人,去学着认自己的名字也好。鲍二不懂为什么一定要认得自己的名字,他觉得村里学堂的那个摇头晃脑的老秀才很讨厌,一天到晚坐在那里哼哼着一些听不懂的东西。村里的人都很尊重老秀才,可鲍二觉得那根本不值,塘里的青蛙呱呱直叫还有个听头,老秀才的哼声跟蚊子似的鲍二听了就浑身打寒战,为什么要去跟他学那些没用的蚊子叫呢?
鲍二不想上学,宁可劈柴也不去,可是二娃子隐约觉得如果不去好象有一点儿对不起黑姑,他痛苦地思考了一碗饭的时间,看看黑姑手里的鞋底儿,瞅瞅她的眼睛,同意去学堂看看。
第二天早上,黑姑把鲍二撵出门后就上山砍柴去了,因为老虎还没走,她不让二娃子去。鲍二没精打采地转到学堂,在那里看见了他的同伴们,铁皮也在那里。几个月没心思出来打架,同伴们都跟着铁皮跑了,鲍二心里不舒服,就想找铁皮比试比试,正好铁皮也有这个想法,于是趁着先生在桌子后面打盹时,大伙儿从学堂里跑出来,跑到河滩上决斗。
两个小子甩了衣服在河滩上对着干,铁皮还是和以前一样没用,一身白胖胖的肥肉都是虚的,鲍二把头拱在他的肚皮上,抓着他的红裤腰带使劲儿一提,就把他提起来摔到背后去。鲍二突然发现自己的力气真的大了许多,以往揍完铁皮多少有点儿呼哧喘气,可这次轻飘儿的就把铁皮摔了个满嘴沙。鲍二恍然大悟,原来黑姑没骗他,劈柴真的能劈出力气。
鲍二很得意自己的发现,于是赶紧转过身追上去在铁皮的屁股上狠狠踹了一脚,骄傲地大声问:“服不服?”铁皮坐在河滩上大哭了起来,他的门牙摔掉了一颗,嘴里都是血。鲍二骂:“没种!”铁皮还是哭。
鲍二看见本来在河边上放驴,后来站衣服堆那儿看热闹的三妞儿跳上驴背朝村里跑,猜她准是去找铁皮他娘告状,想了一想,赶紧冲上去抓起衣服就逃。
在这世上鲍二只怕两个女人,一个是黑姑,一个是铁皮他娘。铁皮他娘是村里有名的泼辣货,指甲又长又尖,和人吵架时从来是口手并用,连入土的驼八爷脸上都有她的指甲印。鲍二在逃回村的路上想,不知道黑姑和铁皮他娘哪个厉害,如果要和铁皮他娘打架的话,最好还是让黑姑帮忙打。于是鲍二蹿回家,很殷勤地去灶边上拿了砍刀,跑到屋后去劈柴。
鲍二最担心的是铁皮他娘会比黑姑先到家,好在黑姑要赶着回家做饭,到底还是她先背着一捆树枝子进了门。进门看见二娃子在劈柴,黑姑问:“你咋这么勤快?学堂不上了?”鲍二还没回话,铁皮他娘已经拉着铁皮大骂着冲进了院子。
铁皮他娘进门就大骂不下蛋的母鸡孵不出好种,黑姑一听这话脸就变了,她最忌讳别人说这事儿,于是狠狠地把肩头的柴禾摔在地上,跳起来指着铁皮他娘的鼻子回骂道:“母猪下的崽多,你和它比呀?”铁皮他娘楞了一楞,她没想到这村上有人敢这样回她的嘴,冲上来抓黑姑的脸,黑姑也厉害,抓着铁皮他娘的头发和她扭在一起。两个大人滚在地上,铁皮在一边看着,不知所措,鲍二扔了手里的砍刀,冲上去追着铁皮要揍:“你没种,找你娘告状!”铁皮被撵得满院子跑,边跑边叫:“你偷我的小金锁,是你没种!”
鲍二怎么也不明白铁皮的小金锁和他有什么关系?铁皮他爹在城里见有钱的人家在小孩面前挂个金锁,回来后也给铁皮挂了一个。虽然他家有钱,可也比不上城里人钱多,只能挂个指头那么大的小金锁,不过这也足够让铁皮在村里的伙伴们面前炫耀。鲍二想起刚才打架的时候铁皮的小金锁好象真的没在他白胖胖的肚皮上晃,可是那关他什么事?
村里的人都跑出来看打架,趴得墙头门口都是人。后来铁皮他哥从门口扒开人群冲进来,鲍二见了,赶紧去拿砍刀,心里想如果铁皮他哥帮着他娘打黑姑,他就帮黑姑砍铁皮他哥。还没动手,村长带着几个壮汉冲进来扯住铁皮他哥,把地上的两个女人拉开了。
黑姑总算听明白铁皮他娘骂的是什么了,她过去一把将鲍二手里的砍刀抢过来,瞪着眼睛问鲍二:“二娃子,你拿他金锁没?拿了就直说,咱赔就是,鲍家丢钱不丢人!”鲍二气得大叫:“我才不希罕他的破锁!”黑姑于是披着被铁皮他娘抓散的头发站在院子里,用砍刀指着院子里的人大叫:“别以为咱鲍家没男人了就好欺负!栽什么种子结什么果,咱家二娃是好苗子,将来有出息得很,谁再说他坏话我和谁拼命!”
铁皮一家子骂骂咧咧地被村长带人架走了,黑姑把鲍二拎进了堂屋,又用鞋底狠狠地揍了他一顿,她说不管二娃子拿没拿别人的金锁,从学堂里跑出去打掉别人的门牙就是不对。鲍二觉得很委屈,心想如果自己力气再大一点,能够打过黑姑就好了。那天晚上,鲍二自己跑到屋后劈了四十根柴,第二天早上,黑姑看见鲍二劈的柴,把他臭骂一顿,因为二娃子把柴劈得乱七八糟。她恨恨地边骂边用绳子绑了根木柴吊在院子里的银杏树上,让鲍二拿木棒子去敲。“有劲没处使就拿它练力气去,别糟蹋我的柴!”黑姑说。
鲍二想,黑姑太小气,不就是怕他力气变大了,抢了当家的位置吗?鲍二把吊着的木头想象成铁皮,狠狠地一棒子敲过去,木柴“呼”地飞了出去。鲍二欣赏地看着被打得高高的木头,心里琢磨着下一棒子是想象成铁皮他娘还是铁皮他哥打出去好,忽然间,他发现木头又荡了回来,等他想起来去躲时,已经被荡回来的木柴狠狠地打在了脑袋上。鲍二呲牙咧嘴地摸额头上迅速肿起的硬块时,听见坐在门槛上纳鞋底的黑姑在笑,她说:“笨哩!”
铁皮的小金锁最后在驴粪蛋里找着了,三妞儿第二天发现她家驴的粪蛋蛋里有东西闪闪亮,用树枝儿扒开,发现了金锁。打架的时候她牵着驴在两小子的衣堆边上看,敢情那驴当时做了贼。黑姑知道这消息后,给鲍二烙了一张好吃的饼,她说鲍二不偷不抢是好娃子,咱做人做得有骨气。
鲍二吃着饼,看着树上挂着的木柴发愁。听说铁皮央他爹给他请人教打架的本事,鲍二知道他肯定是记恨着河滩上的事。如果不接着劈柴练力气,铁皮以后会不会真的能打过自己呢?鲍二可不想丢掉村里孩子头儿的地位,他想接着劈柴,可黑姑不让,只许他打树上的木头,可打那木头一点意思也没有,而且那木头总会荡回来打着他的头,让鲍二不得不狼狈地四处躲。
鲍二吃着饼,看着树上的木头,他开始怀念在屋子后边用砍刀劈柴的日子。
(四)
日子跟村边上那条河里的水似的,“哗啦”一声就流过去了,院子里大树上金黄的银杏叶儿飘荡荡落了下来,又忽悠悠被风吹了走,就这样树叶儿绿了黄,黄了绿,五个春秋过去,鲍二长成了个十四岁的半大小子,他依然稳稳地坐在村里孩子们的头把交椅上,丝毫没让铁皮拣着便宜。
如今黑姑拿鞋底砸鲍二屁股蛋儿的次数少了,鲍二依然是个让所有人头疼的家伙,不过比以前要收敛了许多。没爹没哥的二娃子学会了做农活,跟着黑姑上地里挑谷子时,也知道心疼人多挑点儿。黑姑对二娃子不喊她“嫂”的事慢慢地不再表现出介意,叔嫂两个就这么过着日子,倒也相安无事。
最近半年来,黑姑有时坐在门槛上纳着鞋底看鲍二砸树上吊的木柴,有时会看着看着发起呆,然后长长的叹口气。鲍二不知道黑姑在为什么发愁,是因为自己的力气越来越大,担心当家的位置被抢了吗?有可能。不,那简直是一定的!
自打九岁那年在河滩上跟铁皮打过一架后,铁皮隔一阵子总会主动跑来找鲍二报仇。铁皮他爹经不住铁皮的央求,给他找了个武师教本事,铁皮每每学了点新招式,便会兴冲冲地来找鲍二比试。刚开始的时候,鲍二还有点害怕铁皮会变出什么新名堂,日子久了,也就不当回事。
铁皮找来报仇的最开始几架多少还是让鲍二吃了亏,有一次鲍二仰着脑袋捏着流血的鼻子从外面溜着墙根回家,被黑姑抓个正着。黑姑骂了两句后就给鲍二擦脸,边擦边问他咋被打得这么惨。鲍二不觉得惨,还得意洋洋地告诉黑姑,铁皮更倒霉,他把铁皮最后一颗门牙给敲掉了。黑姑听了这话照他脑袋就是一巴掌:“敲掉了刚好换新牙,你的鼻子换不换?”鲍二觉得悻悻,小声说铁皮变聪明了,刚用头拱着铁皮的肚皮,铁皮一抬膝盖就磕破了他的鼻子。黑姑听了没明白过来,就问二娃子为啥不躲,鲍二拍着胸脯儿回答躲了还叫什么男人!黑姑笑得眼泪都出来了,她说滚你的,打赢那才叫男人!
鲍二半天没吭气,他觉得黑姑说的是这个理。后来再打架,他就学着躲,躲完了再找空子捶铁皮的肚皮,果然被打得鼻青脸肿的日子少了许多。
有一次鲍二对黑姑说:“铁皮他爹给他请了个教把式的。”黑姑没当回事儿,哼了一声说:“咱家没钱,你自己打木头吧,你躲得开木头,自然躲得了铁皮。”鲍二将信将疑,但等到他把吊在树上的木柴打出去后可以轻易逃掉时,果然铁皮的拳头就再也揍不着他。
鲍二搔着脑袋跑去问黑姑:“你咋学会打架的呢?”黑姑正在后院里晒被子,拿根木棍在掸灰,把个被子打得啪啪响。她没空理二娃子,随口答道小时候老被两个哥哥欺负,所以打会走路开始就和老哥打架,打架是跟她老哥学的。鲍二听了,摸摸裤子后边,嘴里失望地嘟囔说鲍老大就只会揍他屁股,什么也不教。黑姑听见了,举着掸灰的木棍对二娃子教训道:“教你打架是不想鲍家人被欺负。你给我记住了,要是把嫂教你的拿来乱揍人,嫂第一个揍扁了你!”鲍二不敢,他躲得过吊在银杏树下荡来荡去的木柴,躲得过铁皮的花拳绣腿,唯独躲不过黑姑的鞋底儿。
在外面打架赢得多了,鲍二自然觉得腰杆子硬了不少。十二岁那年,不知死活的二娃子又一次为了当家向黑姑提出挑战,结果是不管他逃得多快多远,只要鞋底儿飞出黑姑的手,总能长了眼睛似的砸中他的屁股或是后脑勺儿。那天晚上,被砸胖了一圈的鲍二只能趴着睡觉,这次他总算明白了,只有在逃得出黑姑的鞋底儿后,才有资格向她挑战。
学堂里的老秀才仍然是象蚊子一般哼哼着,鲍二的榆木脑袋总算被凿出了几个洞,塞进了几篓大字。黑姑说二娃子写在院子里的“鲍二”两个字跟鸡爪子刨出来的一样丑,他自己不这么认为,前前后后欣赏了地上的名字半天,最后很肯定地表扬自己:“我会写自己的名字,现在是个明白人了。”
鲍二对学堂里的东西仍然是一点兴趣都没有,要不是老秀才有时会讲些典故传闻,他恨不得天天逃出学堂去斗蝈蝈。有一天,老秀才给学生们讲“卧薪尝胆”的典故,鲍二突然变得很认真,这使老秀才有点不安,惟恐鲍二在琢磨什么坏主意。其实二娃子只是觉得那个被压迫的越王跟自己有点象,鲍二听了老秀才的讲解终于茅塞顿开,原来在争取到做主的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