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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师娘同不同意,看来这头是一定要磕的。于是他为了学本事,心甘情愿地给师娘磕了个头。师娘很高兴,拍着他的脑袋说这娃儿好乖,让鲍二和那小姑娘坐在一起。
小姑娘一点也不好看,鲍二想,连家里的讨饭媳妇儿都比不上。他不明白为什么坐在旁边的那些大小和他们差不多的孩子们对小姑娘那么好,那模样就跟铁皮被揍完后的巴结样儿没什么区别。
师父和师娘说着话儿,小姑娘就跟鲍二说话,问他叫什么?鲍二说了,她就说她叫梅子,是师父的闺女。鲍二眼睛朝台上瞅,等着翻筋斗的武生出来,可是小旦在上面唱个没完,过了一会儿又上来个白面书生跟她对着唱。鲍二问梅子翻筋斗的武生什么时候出来,梅子回答说今天唱的是《玉簪记》,没有武生翻筋斗。鲍二就问《玉簪记》演的是什么,梅子说是讲一个叫潘必正的书生跟一个叫陈妙常的尼姑成亲的事。鲍二这才知道台上的小旦演的是尼姑,怪不得看上去衣服怪怪的。
鲍二讨厌和尚,当然也讨厌尼姑,尼姑还要勾引书生,那越发就不是好东西了。鲍二看着台上的尼姑,越看越不顺眼,梅子见他挤眉弄眼的,问他怎么了?鲍二说这个尼姑真可恶。梅子瞪着眼睛说,这个人我可喜欢呢,不许你说她坏话!鲍二心里觉得好奇怪,你喜欢是你的事,干嘛不许我说坏话?于是鲍二指着台上那个尼姑,呵呵笑着对梅子说:“秃儿,驴!”
梅子抓起一把爪子打在鲍二脸上,鲍二觉得脸好痛,他本来想还手,可是打小姑娘太没意思,在村里他就从来不打三妞儿,不过旁边的人都看着呢,鲍二觉得很丢面子,于是讷讷地骂道:“怎么丑女人都这么难缠!”
鲍二不知道他这句话怎么得罪坐在后面的那群半大小子了,总之是几只脚从后面伸过来把他踢到了地上。师父吆喝着过来扯住了要还手的鲍二,嘴里骂着后面的小子们,梅子则扑在师娘的怀里大哭了起来。
鲍二突然觉得很后悔,他觉得城里一点也不好玩,村里的孩子没胆子踢他,而家里的媳妇儿虽然是讨饭的,也多半不会把瓜子扔过来砸在他脸上。
鲍二有点怀念黑姑的鞋底子,可是他已经不知道回家的路了。
(六)
鲍二二十三岁那年梅子说:“二子你娶了我吧。”鲍二没答腔,他落荒而逃。梅子很生气,几天没理他。鲍二觉得悻悻,又回过头去找梅子,他问梅子你干嘛要嫁我,大师兄不是要你吗?梅子说别人都不是真心的,只有你不是因为爹的缘故对我好。
其实鲍二也觉得梅子是个好女人,只要不说尼姑的坏话,她的性子就挺好。通常会打架的女人不一定会做饭,会打架会做饭的女人不一定会纳鞋,可是梅子会打架会做饭也会纳鞋。有一次她对鲍二说这是师娘教她的,师娘告诉梅子,她长得不好看,现在别人都是为了她的地位围着她,有一天她没这地位了,如果除了打架没别的本事,是嫁不出去的。
最开始鲍二和梅子谁见谁都不顺眼,有一天一群人打到家里来,师父又跑外面玩去了,师娘带着师兄们和别人去对打,让学本事没多久的鲍二跟梅子在后面等着。后来有个敌人跑到后面来,鲍二冲上去劈柴似的乱打一气,居然把他打跑了。梅子在一边看,说你打得真难看,要我动手一会儿就完了。鲍二不屑一顾,有男人在让女人动手不是太丢脸吗?梅子很奇怪,她说你不是说我丑吗?鲍二没明白这两件事有什么关系,他说丑女人还是女人。梅子笑成一朵花,说以后你要不骂陈妙常我就不讨厌你了。鲍二已经忘了那个小尼姑的名字,莫名其妙地问我骂陈妙常干什么?那时候是冬天,鲍二没鞋穿,梅子过几天给了他一双新纳的棉鞋,鲍二觉得没有黑姑纳得好,但也算结实暖和。鲍二受了梅子送鞋的恩,决定不再计较她拿瓜子儿砸他的事,后来两个人的关系就很好了。
鲍二不知道怎么对梅子回答娶她的事,梅子逼得紧,鲍二只好找借口,对梅子说要先回一趟家才行。梅子问,你还念着家里讨饭的媳妇儿?是不是嫌我太丑了?鲍二说,不是,你比黑姑长得还好看,不过黑姑把我拉扯大,我要回去看看她。
问清师父是从哪儿拣到他的鲍二也就知道家在什么地方了,他背起小包往家回,梅子红着眼睛送他到门口,她说二子你要是见了讨饭的媳妇忘了我,回来我非掐死你不可。
这一路上鲍二都觉得脖子里紧紧的,他想这可能是报应,因为他确实有点记挂着家里讨饭媳妇儿的美貌。快到村子口的时候,鲍二看见一个瘦瘦的白面小伙子冲他笑,笑的时候门洞大开,少了最中间的那颗牙,鲍二就问他是不是铁皮,小伙子直点头。鲍二有些妒嫉,因为铁皮虽然一身乡下人的土气,但他变得又高又帅,至少是比他帅多了。鲍二问铁皮你咋变瘦了?铁皮笑得怪怪的,他说我想着一个人哩。
那时候鲍二就觉得有点不妙,他记得村里长得清爽的闺女就只有三妞儿和他讨饭的媳妇儿了。最好不要是我那媳妇儿,他想,媳妇儿被谁想也不能被铁皮想,他是我的死对头!
还没走到院子门口鲍二就听见黑姑和铁皮他娘的对骂声,自打九岁那年两家大打一架后,黑姑和铁皮他娘就成了死对头。居然又被铁皮他娘打上门来骂,黑姑这几年是怎么当的家呢?鲍二皱着眉头想。他琢磨着今天穿的衣服是好棉布裁的,不能象小时候那样随便糟蹋,而且在城里呆上几年,鲍二开始觉得村里人骂架挺丑的,于是站在看热闹的人堆后面没进去,等着里面的女人们吵完。
铁皮他娘的嗓子仍然和报晓公鸡似的尖,她说大妮子是个狐狸精,男人死了就勾引她家铁皮。黑姑的底气也仍然很足,扯着嗓子骂道,你家铁皮稀罕吗?大妮子就算嫁给地头的土地爷也不会嫁给你那瘦猴儿子。铁皮他娘的嗓子又高了许多,鲍二仿佛看见一只打架的公鸡,脖子上的毛根根竖起。铁皮他娘用斗鸡嗓子骂道:也不撒泡尿看看,大妮子肉就多吗?瘦得跟个吊死鬼似的。
鲍二听了这话就来火,他琢磨着大妮子就是他讨饭的媳妇儿,他想就算我是明白人不和你计较,你也不能这么糟践我的媳妇儿。一股熄了几年的火苗腾腾朝上冒,鲍二一撸袖子扒开人群就朝院子走。里面也有人捂着脸朝外冲,一冲和鲍二冲个满怀,鲍二揪住一看,是个漂亮的大闺女,哭得满脸是眼泪。他问你就是大妮子?大妮子泪汪汪地点点头。鲍二不管她乐不乐意,拖着她就朝院子里走,进了院子见黑姑和铁皮他娘扯着头发头顶头躬着身子正僵着呢,上去一掐铁皮他娘的腕子,铁皮他娘怪叫一声松了手。鲍二黑着脸说黑姑你也给我松手!黑姑看了看他,把手放了。鲍二拎着铁皮他娘的后衣领子,象小时候黑姑拎他一样把铁皮他娘拎到门口扔了出去,然后叉着腰站在门口大叫道:“回去告诉你儿子,再敢动我媳妇儿的歪主意,长多少次牙我都给他敲光了!”
铁皮他娘在地上打了个滚儿爬起来,楞楞的看了鲍二一阵,大叫着:“鬼呀!”飞也似地跑了。鲍二叉着腰站在门口,从心底里产生一种满足感,他觉得乡下其实也挺好,至少这儿没有师娘的鞭子和师兄弟的拳脚,这儿只有他鲍二一个响当当的汉子。
鲍二听见背后风声响,接着黑姑的大脚鞋飞了过来,鲍二背后象生了眼睛似的,一伸手就接着了。还没等二娃子来得及得意,黑姑已经大哭着扑上抱着鲍二叫:“二娃子,你跑哪里去了,嫂还以为你死了……”鲍二见墙头门口的人都瞪着眼睛望着黑姑抱他哭,觉得顶不好意思,拉着黑姑和大妮子往屋子里跑,边跑边说黑姑你别哭,我这不是回来了吗?
进了屋,鲍二跪在地上给黑姑把鞋穿上,黑姑望着鲍二一个劲儿地乐。大妮子突然哇地一声大哭,跑到旁边屋里去关上门不出来了。鲍二斜着眼睛看旁边的小屋,心里想招你惹你了,见了我跟见了鬼似的?
黑姑问了鲍二好多事情,后来她乐呵呵地问鲍二:“瞅见你媳妇儿了吗,好不好看?”鲍二说:“好看。”他在脑袋里想梅子,心想梅子的性情比大妮子好,见了他也不象见了鬼似的。黑姑说二娃子你回来就好了,娶了大妮子咱三个好好过日子。鲍二就说,我怎么瞅着大妮子不喜欢见我呢,她是不是和铁皮成一对了?黑姑听了叹口气,说谁叫你跟死了似的连点消息都没有?铁皮这娃儿也不错,就是他娘是泼妇,怎么也不能让大妮子上他家受苦去。鲍二说心里想着别人的媳妇娶了也没意思。黑姑脸一沉,说二娃子你又要跟嫂闹别扭?是不是在外边找着给你纳鞋的人就嫌弃家里的媳妇了?鲍二楞了楞,敢情黑姑已经看见脚上梅子纳的鞋了。黑姑问这是不是大闺女给你纳的?你小子从小特好面子,准是嫌大妮子没别人漂亮了是不是?鲍二就咧开嘴巴乐,他说梅子一点都不好看,脸上还长着痘痘呢!黑姑听了楞了半晌,说二娃子你把鞋脱下来给我看看。鲍二不好意思脱,说脚在鞋里憋了几天,臭!黑姑一瞪眼,“脱!”鲍二红着脸脱了鞋递过去,黑姑捏着鼻子仔细地打量针角,问鲍二:“这闺女手艺不错,你干嘛不娶她?”鲍二只是傻笑。黑姑就问是不是人家不想嫁你?鲍二摇头。黑姑又问那是你不想娶她?鲍二还是摇头。黑姑烦了,把手里的鞋扔了回来,说你给我打水洗脚去!
鲍二去院里的水缸舀水,听见房后有动静,大妮子也不哭了,好象在和什么人小声说着话,鲍二听那人说话的声音象铁皮,便竖着耳朵听。听来听去听明白了,铁皮在后墙根那儿叫大妮子,要大妮子晚上跟他私奔呢!鲍二那个火大,扔了手里的水瓢,一个鹞子翻身翻过墙头,见铁皮正下面蹲着,揪起来就是一耳括子,“你吃了豹子胆,跑这儿来教坏我家大妮子!”铁皮脸吓白了,大妮子听见动静不对,赶紧打开窗子趴那儿喊:“哥呀,你别打他!”鲍二觉得奇怪,我咋变成哥了?
黑姑正在屋里扫地,听见这边的吵闹,拎着扫帚头跑出来,问咋了?鲍二看看铁皮,见他缩成堆儿躲在黑姑看不到的墙角一个劲儿的发抖,再看看大妮子,见她漂亮的脸上泪汪汪的,象朵带露的喇叭花。鲍二清了清嗓子,就站在墙外头对着黑姑喊:“我才不要大妮子做媳妇呢!我咋能要讨饭的媳妇?”黑姑听了这话就恼火,一扫帚头砸过来,骂道:“讨饭媳妇怎么了?你要我还不给你呢!”说来也邪了,鲍二明明看清扫帚是怎么飞过来的,楞是没躲过,脑门儿正中!
鲍二抱着脑袋痛得蹲下来,铁皮在旁边讨好的笑,他说:“哥,谢谢你。”鲍二没好气地小声哼哼:“谁是你的哥!”只听黑姑在院子里大叫:“大妮子你从今天起是我闺女了,让你二叔死去!”说完砰的摔上门进了屋。
大妮子在窗口那儿笑,鲍二站起来,怎么看铁皮缺了门牙的笑脸怎么不顺眼,“他娘的!”他恨恨地指着铁皮的脸骂道,“给我把你那门洞补补!”
在家呆了三天,鲍二准备回城去了,头天黑姑不理他,第二天见大妮子和他有说有笑脸色变得好些,第三天鲍二说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