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给一个青年诗人的十封信-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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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不知道,这些情况在为你做什么工作?为什么你要这样追问,这一切是从哪里来,要向哪里去呢?可是你要知道,你是在过渡中,要愿望自己有所变化。如果你的过程里有一些是病态的,你要想一想,病就是一种方法,有机体用以从生疏的事物中解放出来;所以我们只须让它生病,使它有整个的病发作,因为这才是进步。亲爱的卡卜斯先生,现在你自身内有这么多的事发生,你要像一个病人似地忍耐,又像一个康复者似地自信;你也许同时是这两个人。并且你还须是看护自己的医生。但是在病中常常有许多天,医生除了等候以外,什么事也不能做。这就是(尽你是你的医生的时候),现在首先必须做的事。

对于自己不要过甚地观察。不要从对你发生的事物中求得很快的结论,让它们单纯地自生自长吧。不然你就很容易用种种(所谓道德的)谴责回顾你的过去,这些过去自然和你现在遇到的一切很有关系。凡是从你童年的迷途、愿望、渴望中在你身内继续影响着的事,它们并不让你回忆,供你评判。一个寂寞而孤单的童年非常的情况是这样艰难,这样复杂,受到这么多外来的影响,同时又这样脱开了一切实生活的关联,纵使在童年有罪恶,我们也不该简捷了当地称作罪恶。对于许多名称,必须多多注意;常常只是犯罪的名称使生命为之破碎,而不是那无名的、个人的行为本身,至于这个行为也许是生活中规定的必要,能被生活轻易接受的。因为你把胜利估量得过高,所以你觉得力的消耗如此巨大;胜利并不是你认为已经完成的“伟大”,纵使你觉得正确:“伟大”是你能以把一些真的、实在的事物代替欺骗。不然你的胜利也不过是一种道德上的反应,没有广大的意义,但是它却成为你生活的一个段落。亲爱的卡卜斯先生,关于我的生活,我有很多的愿望。你还记得吗,这个生活是怎样从童年里出来,向着“伟大”渴望?我看着,它现在又从这些伟大前进,渴望更伟大的事物。所以艰难的生活永无止境,但因此生长也无止境。

如果我还应该向你说一件事,那么就是:你不要相信,那试行劝慰你的人是无忧无虑地生活在那些有时对你有益的简单而平静的几句话里。他的生活有许多的辛苦与悲哀,他远远地专诚帮助你。不然,他就绝不能找到那几句话。

你的:莱内?马利亚?里尔克1904,8,12;瑞典,弗拉底(Fladie),波格比庄园(Borgeby Garb)

① 亚仑?坡(Allan Poe,1809—1849),美国小说家、诗人,以描写神秘恐怖故事知名。这里指的是他的一篇小说《深坑和钟摆》(The Pit and the Pendulum),描述一个被判处死刑的人在黑暗的牢狱里摸索墙壁、猜度牢狱形状的恐怖情况。



11。第九封信
我亲爱的卡卜斯先生,

在这没有通信的时期内,我一半是在旅途上,一半是事务匆忙,使我不能写信。

今天我写信也是困难的,因为我已经写了许多封,手都疲倦了。若是我能以口述给旁人写,我还能向你说许多,可是现在你只好接受这寥寥几行来报答你的长信。

亲爱的卡卜斯先生,我常常思念你,并且以这样专诚的愿望思念你,总要对你有所帮助。但是我的信到底能不能帮助你,我却常常怀疑。你不要说:它们能够帮助你。你只安心接受这些信吧,不必说感谢的话,让我们等着,看将要有什么事情来到。

现在我对于你信里个别的字加以探讨,大半是没有用的;因为我关于你疑惑的倾向,关于你内外生活和谐的不可能,关于另外苦恼着你的一切:——我所能说的,还依然是我已经说过的话:还是愿你自己有充分的忍耐去担当,有充分单纯的心去信仰;你将会越来越信任艰难的事物和你在众人中间感到的寂寞。以外就是让生活自然进展。请你相信:无论如何,生活是合理的。

谈到情感:凡是使你集中向上的情感都是纯洁的;但那只捉住你本性的一方面,对你有所伤害的情感是不纯洁的。凡是在你童年能想到的事都是好的。凡能够使你比你从前最美好的时刻还更丰富的,都是对的。各种提高都是好的,如果它是在你“全”血液中,如果它不是迷醉,不是忧郁,而是透明到底的欢悦。你了解我的意思吗?

就是你的怀疑也可以成为一种好特性,若是你好好“培养”它。它必须成为明智的,它必须成为批判。——当它要伤害你一些事物时,你要问它,这些事物“为什么”丑恶,向它要求证据,考问它,你也许见它仓皇失措,也许见它表示异议。

但你不要让步,你同它辩论,每一回都要多多注意,立定脚步,终于有一天它会从一个破坏者变成你的一个最好的工作者,——或许在一切从事于建设你的生活的工作者中它是最聪明的一个。

亲爱的卡卜斯先生,这是我今天所能向你说的一切。我附寄给你我一篇短的作品的抽印本①,这是在布拉格出版的《德意志工作》中发表的。在那里我继续着同你谈生和死,以及它们的伟大与美丽。

你的:莱内?马利亚?里尔克1904,11,4;瑞典,央思雷德(Jonsered),弗卢堡(Fruburg)

① 系里尔克的散文诗《旗手克里斯多夫?里尔克的爱与死之歌》(Die Weise von Liebe und Tod des Cornets Christoph Rilke)。


12。第十封信
亲爱的卡卜斯先生,你该知道,我得你这封美好的信,我是多么欢喜。你给我的消息是真实、诚挚,又像你从前那样,我觉得很好,我越想越感到那实在是好的消息。我本来想在圣诞节的晚间给你写信,但是这一冬我多方从事没有间断的工作,这古老的节日是这样快地走来了,使我没有时间去做我必须处理的事,更少写信。

但是在节日里我常常思念你,我设想你是怎样寂静地在你寂寞的军垒中生活,两旁是空旷的高山,大风从南方袭来,好像要把这些山整块地吞了下去。

这种寂静必须是广大无边,好容许这样的风声风势得以驰骋,如果我想到,更加上那辽远的海也在你面前同时共奏,像是太古的谐音中最深处的旋律,那么我就希望你能忠实地、忍耐地让这大规模的寂寞在你身上工作,它不再能从你的生命中消灭;在一切你要去生活要去从事的事物中,它永远赓续着像是一种无名的势力,并且将确切地影响你,有如祖先的血在我们身内不断地流动,和我们自己的血混为唯一的、绝无仅有的一体,在我们生命的无论哪一个转折。

是的:我很欢喜,你据有这个固定的、可以言传的生存,有职称,有制服,有任务,有一切把得定、范围得住的事物,它们在这同样孤立而人数不多的军队环境中,接受严肃与必要的工作,它们超越军队职业的游戏与消遣意味着一种警醒的运用,它们不仅容许、而且正好培养自主的注意力。我们要在那些为我们工作、时时置我们于伟大而自然的事物面前的情况中生活,这是必要的一切。

艺术也是一种生活方式,无论我们怎样生活,都能不知不觉地为它准备;每个真实的生活都比那些虚假的、以艺术为号召的职业跟艺术更为接近,它们炫耀一种近似的艺术,实际上却否定了、损伤了艺术的存在,如整个的报章文字、几乎一切的批评界、四分之三号称文学和要号称文学的作品,都是这样。我很高兴,简捷地说,是因为你经受了易于陷入的危险,寂寞而勇敢地生活在任何一处无情的现实中。

即将来到的一年会使你在这样的生活里更为坚定。

你的:莱内?马利亚?里尔克1908,圣诞节第二日;巴黎

13。附录一:论〃山水”
关于古希腊的绘画,我们知道得很少;但这并不会是过于大胆的揣度,它看人正如后来的画家所看的山水一样。在一种伟大的绘画艺术不朽的纪念品陶器画上,周围的景物只不过注出名称(房屋或街道),几乎是缩写,只用字头表明;但裸体的人却是一切,他们像是担有满枝果实的树木,像是盛开的花丛,像是群鸟鸣啭的春天。那时人对待身体,像是耕种一块田地,为它劳作像是为了收获,有它正如据有一片良好的地基,它是直观的、美的,是一幅画图,其中一切的意义,神与兽、生命的感官都按着韵律的顺序运行着。那时,人虽已赓续了千万年,但自己还觉得太新鲜,过于自美,不能超越自身而置自身于不顾。山水不过是:他们走过的那条路,他们跑过的那条道,希腊人的岁月曾在那里消磨过的所有的剧场和舞场;军旅聚集的山谷,冒险离去、年老充满惊奇的回忆而归来的海港;佳节继之以灯烛辉煌、管弦齐奏的良宵,朝神的队伍和神坛畔的游行——这都是“山水”,人在里边生活。

但是,那座山若没有人体形的群神居住,那座山岬,若没有矗立起远远入望的石像,以及那山坡牧童从来没有到过。这都是生疏的,——它们不值得一谈。一切都是舞台,在人没有登台用他身体上快乐或悲哀的动作充实这场面的时候,它是空虚的。

一切在等待人,人来到什么地方,一切就都退后,把空地让给他。

基督教的艺术失去了这种同身体的关系,并没有因而真实地接近山水;人和物在基督教的艺术中像是字母一般,它们组成有一个句首花体字母的漫长面描绘工妍的文句。人是衣裳,只在地狱里有身体:“山水”也不应该属于尘世。几乎总是这样,它在什么地方可爱,就必须意味着天堂;它什么地方使人恐怖,荒凉冷酷,就算作永远被遗弃的人们放逐的地方。人已经看见它;因为人变得狭窄而透明了,但是以他们的方式仍然这样感受“山水”,把它当作一段短短的暂驻,当作一带蒙着绿草的坟墓,下边连系着地狱,上边展开宏伟的天堂作为万物所愿望的、深邃的、本来的真实。现在因为忽然有了三个地方、三个住所要经常谈到:天堂、尘世、地狱,——于是地域的判定就成为迫切必要的了,并且人们必须观看它们,描绘它们:在意大利的早期的画师中间产生了这种描画,超越他们本来的目的,达到完美的境界;我们只想一想皮萨城圣陵①中的壁画,就会感觉到那时对于“山水”的理解,已经含有一些独立性了。诚然,人还是想指明一个地方,没有更多的用意,但他用这样的诚意与忠心去做,用这样引人入胜的谈锋,甚至像爱者似地叙说那些与尘世、与这本来被人所怀疑而拒绝的尘世相关连的万物——我们现在看来,那种绘画宛如一首对于万物的赞美诗,圣者们也都齐和唱。并且人所看的万物都很新鲜,甚至在观看之际,就联系着一种不断的惊奇和收获丰富的欢悦。那是自然而然的,人用地赞美天,当他全心渴望要认识天的时候,他就熟识了地。因为最深的虔心像是一种而:它从地上升发,又总是落在地上,而是田地的福祉。

人这样无意地感到了温暖、幸福和那从牧野、溪涧、花坡、以及从果实满枝、并排着的树木中放射出来的光彩,他如果画那些圣母像,他就用这些宝物像是给她们披上一件氅衣,像是给她们戴上一项冠冕,把“山水”像旗帜似地展开来赞美她们;因为他对于她们还不会备办更为陶醉的庆祝,还不认识能与此相比的忠心:把一切刚刚得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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