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片白花花的纸子弹。
大孩们容颜依旧,小孩们却都像遭了蚊群叮,一脸大红疱,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发育过快
起了青春痘。
后来大孩们还给自己装备了铁丝冲锋枪,外型模仿“56”式,设计三四个弹夹,一发打
出去,以为他没子弹了,冲过去又挨了一枪。
后来开始玩弹弓,窝一个铁树叉,一边一个耳朵,不知从哪儿铰的皮子做弹兜,发射石
子儿,正经搞起破坏和伤人。马路边随处可拣的石子儿都是我们充足的弹药,只要高兴随时
可以射路灯射窗户玻璃树上的麻雀和海军小孩。
小孩的还是皮筋儿,大孩的一水自行车内胎,这种弹弓拉力大射程很远,能从我们院保
育院楼梯上一崩子击到海军礼堂路口大圆转弯反光镜上。
我们小孩不辞辛劳沿围墙我们院一侧码了一摞摞砖头,够大孩探出头的,还煞费苦心凿
墙抠出几块砖做了一些零星的枪眼,供大孩隐蔽射击。闲来无事大孩就带我们埋伏在围墙
下,派我们放哨,看见海军小孩路过就向他们报告。一次过来一个剃秃瓢的少年,块儿挺
壮,走道横着。张军长夹了个土坷拉,拉满弓,瞄准他从枪眼射去。
我在另一个枪眼观察,只见那孩子秃脑勺上突然冒起一股土烟儿,立刻用手捂住了,转
过脸来正毗着牙倒吸着凉气——疼。可气的是周围看不见人,哪儿哪都—片太平,秃子东张
西望,还研究了半天这排隐在柏树丛后的围墙,怒、发狠、莫名其妙地走了——我们这边一
排小孩都捂着肚子无声地笑倒在地上。
还有一次看见一个大女孩,黄毛,戴口罩,捂大红拉毛围巾,一身女式灰军装,骑一辆
26红女车,十分飘,一路按着转铃,在路口拐弯,被几弹连续击中,一声没吭又骑了两圈
一头栽进柏树丛。再起来口罩上沾着一粒青柏籽,推着歪了把的车一溜小跑,在远处停下来
夹着车轮正把。
有一次我还差点打中一海军的大人,一个胖子,大灰鹅一样迈着外八字走过来,嗖地一
粒石子儿飞过眼前,一愣,定睛再看,什么也没有,想了想又往前走,歪着胖脸琢磨,走了
几步猛然一回头。
后来海军小孩知道是我们院孩子打的,再过那个路口也警惕了,好好走着突然一猫腰跑
步冲过,也不管我们这边有没有埋伏。
一天中午天气很热,我不想午睡,也找不着人玩,自己去保育院墙边。刚靠近枪眼听到
墙外面有人说话,小心翼翼踩着砖扒墙头探眼一瞧,靠墙根儿坐了一排海军孩子,地上撂着
砖头和弹弓,这是要打我们埋伏呀。我连忙轻手轻脚下来,跑回去叫人,一路上还猫着腰左
拐右拐,突然变向,跑着之字形,自以为很机警。看见张军长一个人正在42楼前打鸟,就
向他汇报。他也真够生的,听我一说,自己就去了,远远绕了一个大圈,避开枪眼的观察范
围,找了个死角悄悄贴着墙根儿溜过去,拣起一块板砖,两臂发力撑上墙头,倾着身子高高
举起砖头,朝外自上而下一拍,蹦下来就跑。我也转身就跑,好像是站在38楼前,一口气
上了四楼进家阳台才气喘吁吁忙不迭接着往下看。接下来的事情很怪,没有越界追击,没有
血迹斑斑,也没有叫嚷吵骂,那儿空无一人,树涛依旧,远处一个海军大人仍在不紧不慢地
走路边走边看报纸。
我一直觉得那天我目睹了一桩命案,亲眼看见那排海军孩子被砸死了一个,那景象当真
产生过:一块砖垂直拍在一个长癣烂了一圈的天灵盖上,那孩子挺白,左脸颊上有颗黑痔,
一只眼单一只眼双——脖子一歪,身体往下一出溜,就翻白眼死了。后来跟海军小孩熟了还
问过他们,他们都说没这回事,我还形容了这孩子,他们想了半天,说没这人。照他们院的
传说,我们院孩子一见他们就跑,哪还敢还手埃那我就是见了鬼了。
当时我很兴奋,也很恐慌,心跳得像怀揣了个打字机,在阳台上一个劲想公安局找我应
该怎么编谎话,假装没看见。我认真上床躺下,用被子蒙住头,对自己说:我就说我一直在
睡觉,现在还没起床呢。
很长时间认为自己有亲身经历:文化大革命期间打死人白打。
后来大孩还发明了链子枪。把自行车链条拆下几节联成一只枪管,打火柴头,一扣扳机
啪地一响,一股硝烟味儿,给人感觉更像真枪。再后来演进到打铁丝,五步开外,枪响见
血,打群架兴起之初,还见有大孩使过,地点在八一湖山坡上。
好像我们经常在中午溜出去跟大孩去八一湖游泳。
方枪枪和方超挎着救生圈轻手轻脚打开家门,轻轻关上,轻轻下楼,做贼似的。
好像中间门大秃二秃他妈小梁受了方枪枪他妈的托付,盯着他们哥儿俩不许跟别的孩子
一起去游泳,听见动静就会出来张望,知道他们下了楼,就会趴在四楼楼道窗前,等他们哥
儿俩人一出现就往回喊。
好像我们经常躲在单元门雨遮下,耐心地等小梁回屋,或者下楼梯叫,那时我们就可以
撒丫子—颠儿——光在楼梯里喊,我们就当自己是聋子。
有时听见小梁很响地关门进屋了,一露头,她还在那儿,逮个正着。
有时已经一个箭步蹿到第一株桃树叶下,再往四楼上看,小梁又出来了,拿个毛衣在那
儿织,不时眼观六路,看似在炮楼上放哨。
我和方超就成了穿越封锁线的武工队,沿着树荫一株树一株树地潜行,直到很远还看见
她在窗口。这时声音听不见了,就出来在马路上走,也回头看她比比划划扬手的动作,当她
压根什么也没喊。
去八一湖要经过很多片菜田和一个村庄。路边的茄子扁豆没人偷,但看到半熟的西红柿
不免手痒、嘴馋。大孩就带我们锻炼勇敢,率先垂范表演怎么去偷西红柿。
看青的农民发现,举着铁锹追,放狗咬,逮住照死了打,还罚跪。一次看见张宁生张燕
生高晋高洋一溜四个跪在田埂上,高声背诵毛主席语录:凡是反动的东西,你不打,他就不
倒……村子里那条土街也有很多农民的孩子带着狗蹲在路边,专截游泳小孩,什么都抢,用
树棍挑着抢来的军帽晃悠着念四:纪念章,纪念章……跟着大孩也难以幸免,经常他们一冲
锋过去了,我们小孩在后面全被截祝只能兜里什么也不带,让他们搜,狗跟着闻、舔,然后
吃他一个绊儿放行。感觉那时候中国真是虎踞龙盘,每个孩子都在自家门前占山为王,想去
任何地方都要一帮人,见人先上去截,争个主动,否则他也要截你,你先动手没准儿他还伯
你。千万不能老实,不能让人看着斯文、知书达理,最好让人以为你是土匪、流氓、亡命
徒,那你就安全了。
八一湖是活水,也不知跟哪儿联着,有很长一段河道,两边是石砌的堤岸,一座座白石
阶梯直通到水边。我们一般就在这段河道游泳。两岸山丘上有苇席围的棚子做更衣室,用墨
笔写着大大的“男”和“女”字,无人看管,也不能存衣,在里边换了泳装就要把衣服抱出
来,搁在堤岸上自己同伙一堆看着。
女更衣室的棚子上被人挖出一个个洞,经常发生有人偷看女更衣室的故事。晴天白日,
山上突然一阵喧哗,一个男子劈荆斩棘冲下来,后面紧紧跟着一群穿林渡柳的半棵女子,老
娘们儿打头怒目喷张声嘶力竭,小始娘跟着委委屈屈逢人诉说,最后一幕是沿岸军民群起拦
截,把那偷香窃玉的小子就地按倒一通暴打。
也有翻山越岭逃之夭夭的。这便宜他就算落下了,不定回家怎么偷乐呢。
还有不留神没看清字走错门吃了冤枉的。那也只好活该,谁让你走路不长眼的。
比较高明的我们院一个外号“老肥”的孩子,一日低头进了女更衣室,迎面一声臭骂:
流氓。原地还嘴:谁流氓——你流氓你流氓你流氓!对流半天,女性吃不起这亏,只好说:
好好好你不流氓你出去你先出去行吗?老肥得以全身而退,名声大振。
我们都准备一旦误入宝地,照此办理。
那水不是清水,含有丰富的有机物,很稠,颜色、质地都像菠菜汤。中国式的称道:金
水河。河也不深,夏天的太阳一上午就能给加热到浴池的温度,进去像泡澡堂子,游着游着
能游出一身汗。
水底有淤泥、水草和贝类。大概还有小鱼,河边常见有人钓鱼,或穿着橡胶裤子在河里
张网,摸来摸去。这样的河每年夏天也要淹死几个孩子,有些孩子在水闸上跳水,一头扎进
淤泥拔不下来,就种在那儿了。附近还有一座白桥,也偶有不知死的孩子从那上跳水。
我不会游泳,吊死鬼儿似的扒着救生圈,脚丫子打水,随波逐流。遇过一次险。很享受
地正漂着,救生圈撒气了。那是三截式的军用救生圈,一截漏气,其实没事,但我还是慌了
神儿,又不好意思高喊,就小声喊给自己听:救命救命。还有个观念,喊了别人救命,自己
就不必动了,于是沿河漂流,一路招手,越漂越远,看上去还挺会玩。
这时我爸爸发现了我,游过来拉着救生圈把我带到岸边,算是救我一命。
好像还有一次傍晚他也在,还有他处里的一些年轻干部。游完泳上岸天色已经昏黑,一
个叫小毕的叔叔,发现地上有个二分钱钢蹦儿,弯腰去拣,摸了一口痰。
大约我们还集体组织去过海军和通信兵游泳池游泳。
通信兵游泳池是水泥的,水是绿的;海军游泳池水是蓝的,也许砌了白瓷砖。张军长和
张宁生被海军小孩认出来了。张宁生被几个海军大孩在光溜溜的地上光溜溜地连摔了几个大
马趴,一条腿和后背都红了。有一个气势汹汹的秃子还端着把小刀要叉了张军长,被带队的
毕叔叔喝开了。他们倒没找我们这些坐在泳池边腿搭在水里很无辜很弱小的小小孩的麻烦。
他们中有几个人泳游得很棒,还会自由泳,乘风破浪,鱼翔潜底,闭眼刚着大嘴回头换气。
也许我们还跟着大孩去苏振华家偷过柿子,也不知怎么经过得辽阔、充满敌意、危机四
伏到处闪动着警惕的眼睛的海军大院。那栋小楼已经没人佐了,一地落叶,像香山上的一处
房舍,高高的围墙上密布凌利的玻璃片,像一片钻石闪烁不休。我们刚靠近,楼上就响起一
个似乎扩了音的不真实声音:干什么的?我们拔腿就跑。
似乎我们全院大小孩都在海军操场上看演出,这时就听到一个海军小孩在人群外边走边
嚷:总参的来了,总参的来了。
我们院大孩就挨个扒拉我们院小孩,叫那些在树上的,压着嗓门说:撤,快撤。
我们跟着大孩狂跑到我们院围墙一带停住脚,那一片很黑,没有路灯。收容齐人,点了
点数,大孩就对我们小孩说:咱们在这儿打他们一下,都去拣砖头。于是我们不分大孩小孩
都钻进路边树丛一人拣了两手石头,然后隐身在墙和树丛的暗影中。
过了一会儿,路口灯底下出现海军小孩密集的队形,一排排灰军装露了出来,弯腰小心
地前进,嘴里集体哼着电影《平原游击队》“松井进村”的主题音乐:噔一滴答滴答,噔滴
答滴答……打——有大孩高喊一声。只见砖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