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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绝对不是人类的姿色，太漂亮了，漂亮得让人心寒。”
她想到万爷爷的话。眼前的这个女子轻柔地像风一样，她可以毫无顾忌地做出人类女孩子感到羞耻的动作，而那些可耻的姿态，为什么在她做来却如此自然和迷人？她绝对不是人类！人类不会这么轻盈，不会这么自由！
那是龙，那是要把李栋带回冰冷的岷江深处的龙。
做龙快乐吗？比做人好吗？
还是，只要和她在一起就好了呢？和她在一起，无论是做龙还是做人都会感到快乐呢？无论这个世界变成怎样，无论蜀地变成怎样，无论我们变成怎样都……无所谓吗？
李绫一咬牙，站到了两人面前。
※ ※ ※
现在李绫正在查看李栋身上的伤口，龙的治愈能力果然强，常人致命的伤口，不一会儿就好了七分。可是李栋失去的魂却没有这么容易捡回来。自从看到白玉娇龙体的模样，他就傻了。许久，他才喃喃道：“她是妹妹啊。”
“什么妹妹？”李绫问。李栋醒过来，愣愣地回答，“我妹妹，白玉娇是我妹妹。是我在岷江的妹妹。”
“是么……”李绫沉下了头，她没看李栋的脸。李栋继续发着呆，李绫接着问他： “你准备怎么办？接下去……”
“我去找她，把妹妹找回来。”
“然后呢，跟她去岷江？”李绫急了，抬起了头。李栋没想到她会这么问，回答： “不……”就在李绫松了一口气的时候，他接着说，“我不知道……是不是要回去……”
“你不是答应了要帮父亲治水的吗？你不是说好的吗？”
“是，可是……妹妹不能一个人……”
“说穿了，你还是要走！你喜欢她对不对？喜欢到什么都不能想，什么都看不到的地步！你不要忘记她说过的话，她要把我们从岷江赶出去，她会怎么做，你应该很清楚吧？”
李栋脸沉下来，不语。
“她会怎么做？”李绫逼问着。
李栋脸色逐渐发青，他倏地站起来，对着李绫说：“叫父亲不要去都江堰，对了，还有所有的人！今天都不要靠近都江堰……最好，撤出灌县！”李栋说着，跑出了房间。
“为什么？”李绫在身后喊着。
“她会水淹都江堰！”李栋停了下来，好像要证明自己的话，转身对姐姐说，“她是龙不是么？这很容易。”
李栋转身跑了，李绫睁大了眼睛，连忙去通知父亲。
那条白龙要水淹都江堰！她要毁了一切！
李绫开始后悔自己所做的一切，也许自己不那么做，就不会发生这种事情了？不行，现在不是想这种事情的时候，现在要赶紧通知大家才行！
这么想着，李绫奔到了城里。
※ ※ ※
空气中到处是危险的湿气，李栋能够感受到空气的骚动。雷神屏息以待，电母正在擦洗自己的镜子。无数的云雨开始云集。风肆虐地在大地上奔驰着，挥舞着战旗；岷江抬起了额头，对着大地吐信子。野兽们开始逃窜，森林发出畏惧的呻吟。
听不到了，那曾经温柔的呼吸声；看不到了，那温柔的萤火之光。有的，是战鼓声声；有的，是旌旗阵阵。
“白玉娇！”李栋徒劳地叫喊着，虽然他的声音穿过了江水，穿过了森林，但是传不过白玉娇穿起铠甲的心。
很快，他看到了她。一身白色的铠甲，从来没有的帅气，出现在岷江的中间。她的神情凝重，她的眼神坚毅。不用说什么了，战斗吧！她的眼神似乎这么说着。
我现在什么都不相信，你的眼神，你的手，你的声音。
不用说了，什么都不用说！让你为你的愚蠢付出代价，让我为自己的天真付出代价，今晚你就要死，和都江堰一起死！
“我不会死。”李栋站在江边，静静地说。
“胡说！”白玉娇咆哮着，“你一定会死的。你看这江水这么急，这么深，你这个人类只要一踩进去，就会死去！你们居然胆敢为了你们这么脆弱的生命，要求改变岷江千万年的走向！”
“我不会死。”李栋重复了一声。
“如果我进入岷江不死，你能听我说话吗？”
白玉娇高高地俯视着这个口出狂言的人类，她笑了，冷酷的笑。“好啊，只要你踏入岷江不死，我就暂时放过都江堰。如果你沉下去了，我就把你和都江堰全都毁掉～！”
李栋点点头，他最后看了白玉娇一眼。那曾经温柔地对他笑着的脸上，正露出渴望，渴望看到他的死亡。自己跳下去又能怎样呢？会改变吗？会的，而且一定要改变！
李栋纵身跃入奔腾的岷江。江水张出巨掌，将他裹了进去。一瞬间，电闪雷鸣，岷江上狂风大作，白玉娇诧异地看着四周。这不是自己呼唤的云雨。这是什么？闪电打入江水，雷声隆隆，就在闪电的白色光芒中，一条黑色的巨龙从水中一跃而起。黑龙在岷江上空摇摆着身体，然后窜入云霄。
白玉娇被眼前的景色惊呆了。
龙，一条黑龙！从岷江中窜出一条黑龙。没错，那黑色的鳞片，她曾经触摸过，她记得那温度；那双眼睛，她也看到过……她怎么会忘了呢？她怎么把他给忘了呢？她绝对不能忘记的人，那是她的……
“哥哥！哥哥！”她对着夜空大喊起来，龙女的高喊被闪电劈开，化作隆隆雷声。黑龙从云霄中窜出，大大的脑袋冲向了白玉娇，就在她面前一尺的地方停了下来。
她的手颤抖着，摸上了他的额头，光滑的额头上，那和岷江一样寒冷的温度。“哥哥！”她抱着了他的头，紧紧地，紧紧地抱了起来。
“你回来了……”
黑龙露出温柔的神色，但是那种温柔很快被一阵阴云淹没。龙发出了吼声。
“现在，你可以听我说话了吗？”
白玉娇松开了手，露出了他熟悉的笑容，但是又有些不同。这么纯洁，这么天真，对啊，她是他的妹妹啊。唯一的妹妹……
“那么，我们坐下来谈谈吧。”
第五节
“你还是觉得人比较好吗？”
没等李栋开口，白玉娇抢先说。
李栋明白，她并没有给他多少解释的机会。她愿意听他说话，是出于与亲人重逢的喜悦，并不代表白玉娇就会听从他的说法。更何况，他并没有想好该怎么对她说。
“你还是想站在人那边吗？”白玉娇继续追问。
“不。”
“那么，就回到我身边啊，回到岷江来。这里也是你的家，不是吗？是你出生的地方，也是你最终要留在的地方。”白玉娇抓过李栋的手，放在自己的胸口，“你感觉到了吧，这种温度，你绝对不可能从人类那里感受到的。这是我们的温度！”
“可是，你还是觉得人那边比较好吗？”看着李栋为难的样子，白玉娇把他的手放在了自己的脸上，“哪怕感受到这种温度，看着我，你还是要做人吗？”
“你这是背叛！”白玉娇扔掉了李栋的手，焦躁让她不再温柔。她对着李栋大喊， “你是岷江里出生的，为什么要帮助人类妨碍岷江的自由？你看看你，两年了，你变化了多少？你还有多少像龙的地方？你的角呢？你的鳞呢？你的须呢？你还能飞吗？你现在就像地上的爬虫，哪里还有一点龙的骄傲？！你居然……居然……你居然还觉得这样比较好？被人类豢养这种可耻的事情！“
“我不知道，我……我不能……”李栋上前捧住妹妹的脸，他那探求的目光似乎想从白玉娇的眼睛里找到些什么，但是最终只找到自己的影子。
“我只知道我不能。”
“你不能什么？你不能好好地做一条龙吗？”白玉娇抓住李栋的手，使劲地掐住，她的眼睛闪烁着光芒，她高喊起来：“你还不明白吗？你是龙！无论你如何装扮成人类，你还是龙！拔掉鳞片，砍掉手脚，你还是龙啊！你的身体，你的血液，都是龙！”
“你想想你自己，缩小身体，躲在人类的盒子里，除了现在你什么都看不到。你的眼睛呢，你的……”白玉娇的爪子滑过李栋的额头，那种灼热唤醒了李栋的回忆。他想起了自己留在人类身边的原因。当那个身影出现在李栋脑海里时，李栋突然清醒了。
他不是想成为人类，那么的弱小，那么的痛苦，他不想成为人类。
他只想……完成那个人的梦想。
“我不是人类，我不会变成人类的。”李栋亲亲地吻上妹妹的脸。白玉娇也不知道他是不是听懂了自己的话。只是，从哥哥身上传来的温柔的气息，让她安静下来。她抱住他，紧紧地搂住他。
“那么，不要走，不要再到人类那里去了。我们回家。”
李栋抱着白玉娇的手臂没有动，他的迟疑让白玉娇内心酸楚。不过，她没有再质问自己的哥哥。他会懂的吧，他只是和人类一起呆了太久了。他一定会明白的，龙只有在天上散布云雨，在水中掀起巨浪，才是龙，不然只是一条蚯蚓罢了。
他该够了吧，这种不自由的生活，他应该受够了吧。
※ ※ ※
天亮以后，李栋悄悄地离开了岷江。白玉娇感到他的离去，使劲地掐着水中的石头，石头应声而碎。她就将脸埋在泥沙里。
白龙引起的骚动让人们着实慌乱了一番。被遗忘的那种恐惧再次爬上人们的眉间。龙发怒了，造都江堰让龙发怒了！代代祭拜龙神，靠着龙神的施舍存活下来的人们，无法想象反抗龙神的结果。他们不敢去都江堰工地，甚至连大门都不敢出。谣言开始在街头传播，都江堰不能造，造了蜀地就会灭亡。
万爷爷走到空无一人的工地上，将铁铲深深地扎进泥里。只是一个晚上，只是一条龙而已，就变成这样。
身后传来声响，万爷爷扭头一看，李冰踩着泥，一脚高一脚低地走了过来。
“李大人。”
看万六萎靡不振的样子，李冰笑了笑。
“都给龙吓跑了啊。”
“可不是。这回我们运气不好喽，神龙不是来帮忙，是……”
“神龙还是会帮我们的。”李冰说。
“可是那白龙……”
“需要时间，我们需要给他时间。”李冰说出这句话，拔起了万爷爷留下的铲子， “我们就乘这机会把这里拾掇拾掇吧。”
“可是……”
李冰笑了笑，“一定会有办法的。我们不是已经走到这一步了么，绝对不能前功尽弃！”听了这话，万爷爷稍稍舒展了眉头，紧跟着也干了起来。
※ ※ ※
李栋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家里。他一头栽到床上。和岷江比起来，这个床显得这么小，这么软。他抬头看不到水中的游鱼，也听不到水里精灵的歌声。他看到透过窗上的格子，阳光静静地爬进屋里。
好安静，一点声响都没有。
之前吵得他睡不着的声音，那些工人们的呐喊、鼓劲，市井里男女经营的声音，欢笑的声音，吵架的声音，殴斗的声音，现在一点都听不到了。
人类不是不会发出声音，他们也努力地发出声音，只是没有被听到罢了。这些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