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小马一离开,他马上把信捧到眼前。
突然,他的脸色显得有点异样。
“不是县城来的?”海芝关切地问。
“是的。”
“那还不快拆呀!”
“妈,这笔迹不象是丽芳的。我……,我真怕。”
“怕什么?磊春。”
“怕是丽芳母亲写来的,要我跟丽芳断绝往来。过去丽芳就跟我说过,她母
亲反对我俩相好。”
“别瞎猜了,还是先拆信吧。”
磊春手指颤抖着,终于拆开信。
突然,他眼盯海芝,手足无措。
海芝急忙站起来,走到磊春面前,关切地问:“磊春,究竟是怎么回事?”
“妈,想不到是他……,他来的信。”
“他?谁?”
“是……,是爸……”
“啊?”海芝打了个趔趄,定定神,转身回到井台边蹲下去使劲地搓洗衣服。
“妈,”磊春跟着走过去,说,“信开头写着你的名字,你看吧。”
海芝咬咬嘴唇,继续搓洗衣服。
“妈……”
“我不想看。”
“那……”
“撕掉算了。”
“怎么?撕?……”
“嗯。”
磊春持信欲撕,却又忍不住扫了一眼。
他的眼睛里突然闪出一丝光亮。他迟疑了片刻,走到海芝身边:
“妈,他是让我俩进城呢。”
海芝不吭声,继续搓洗衣服。
“妈,我给念一段吧。信上说:我要兴奋地告诉你娘儿俩,我现在是县卫生
局长了。我城里那口子在文化大革命中和我离婚了,我不想再跟她复婚,想和你
们娘儿俩生活在一起。你俩快收拾行李来县城找我吧。”
“够了。”海芝厉声说,“别念了。”
“妈,”磊春小声说,“信不是写得还可以么?”
“什么?你说什么?”海芝放下衣服,抬起头盯着磊春问。
“我……我,”磊春呐呐地说,“我觉得他……他还没忘记我们。”
“是么?”海芝打断磊春,低下头猛搓衣服。肥皂沫散落一地。
“妈,你,你这是怎么了?”磊春后退两步,感到有些迷惘。
海芝只是搓衣,并不答理他。
磊春颓丧地站在一边。
海芝洗了一会衣服,神色渐渐平静下来。她望了望磊春忧伤的脸,想了想,
站起来走到磊春身边,问:
“你,你还愿意跟他一块过日子?”
“我,……我,……”磊春不知该怎么说。
“告诉妈,你心里是怎么想的?磊春。”
“妈,我听你的。”磊春低声说。
“可你得告诉我,你到底是怎么想的?”海芝又问,声音缓和了一些。
“妈,……我,我只是想,我俩要真去了城里,丽芳也不会不理睬我了。”
“噢,是这样。”海芝愀然低下头去。
她怔怔地站了一会,默默回到井台边坐下。但是,她不再洗衣服。
“妈,我要是说错了,就算我没有说好了。”磊春说,“其实,我知道你不
会进城,也不会让我去。”
“不,磊春,”海芝两眼直直地望着前方说,“你想去,我不阻拦你。”
“妈,你--”磊春吃惊地望着海芝。
“你是一个成年人,你自己决定。”海芝又说。
“妈,那你?……”
“我?”海芝惨然一笑,“我怎么还能跟他在一起生活?他抛弃了我们娘儿
俩这么多年。这么多年来,他对我们俩,死活也没有管过。你说,我对他还有什
么感情?”
磊春低下头,久久无语。
“磊春,你要去我也不阻拦你。”海芝把脸转到一边,低沉地说,“妈只要
求你二件事:第一,把你的中学课本,还有这几年买的书,整理整理,给我留下;
第二,你去了他那里,就不用再回来见我。”
说到这里,海芝的声音也变调了。
磊春受到了触动,眼泪汪汪地说:“妈,你别说了,我也不去。”
“可我并不想阻拦你。”海芝说。
“妈,”磊春动情地说,“我舍不得你,我不愿离开你,也离不开你。”
“孩子,”海芝的嗓音有些发颤,“说实话,妈也舍不得你离开。尤其是现
在,山村正需要你这样的文化人。可是,妈也不忍心阻拦你,你也有你的苦衷……
”
“妈,别说了,”磊春的声音也有些发颤,“我对这个爸也哪有什么感情?
我也怎么能跟他在一块过日子?妈,刚才我没有认真想。我不去,我不想依赖他。
”
“孩子,我的好孩子。”海芝的眼圈红了。
磊春的眼里也噙着泪水。……
小屋厨房。海芝在锅里放米、舀水。磊春坐在一边的竹椅上翻阅“果树栽培
”。
“妈,我来烧火吧。”磊春合上书说。
“不用,你还是看书吧。”海芝说,“乡政府承包果树的方案很快就要下来
了,乡亲们等着你去镇上选果树苗呢。”
磊春重新打开书本。
“滴铃铃!滴铃铃!”外边传来自行车铃声。
磊春侧耳倾听。海芝隔着窗棂往外瞥了一眼。
突然,她的脸色发白。
“妈,是邮递员?”磊春问。
“不,是他。”
“谁?”
“那个半个月前写信来的人。”
海芝呆站着。磊春呆坐着。
院场上,东生穿一身毕挺的中山装,将一辆崭新的自行车停在离井台不远的
地方。他的后面,跟着几个孩子。
“小家伙,认得我么?”东生回头问孩子们。他的声音提得很高,显然想让
屋里的人也听得见。
孩子们都摇头。
“我原是这个村的人,现在是县卫生局长!”他大声说着,回头向小屋那边
探视。
小屋里仍无动静。
“小家伙,屋里有人么?”他不见人出来迎接他,只得又和孩子们搭言。
“屋门不是开着吗?”一个孩子说,“你进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小家伙,说话怎么这么没有礼貌?”东生对这个小孩说,“你去!去告诉
屋里人,说有贵客。”
小孩没有反应。东生示意其他孩子去,其他孩子也只是好奇地打量着他。
“真是些乡下木疙瘩。”东生咕噜着,只得拉拉衣领,拍去裤腿上的灰尘往
屋里走。
“有人吗?”他边进屋边问。
没有人回答。海芝已去灶后烧火,磊春只是低头看书。
“你就是磊春吧。哟,都大人了。”东生故作自然地说,“你不记得我了么?
我是你的爸爸呀!你妈呢?她不在家么?”
磊春只是冷冷地看了他一眼。
东生将厨房环视一周,发现了在灶后烧火的海芝,忙满脸堆笑走过去说:
“你好呵,海芝。”
“你来做什么?”海芝问,并不看他。
“我么?嘿嘿,来家看看、看看……”东生讪讪回答。
“这里不是你的家。”
“呃……呃……”东生结巴了一会,说,“可我不是给你俩来过信了么?海
芝,你们收到我的信了么?”
海芝不回答他。
“糟糕!该不会是信给乡邮员丢了?”东生拍拍大腿说,“乡邮员真是误事,
把这么重要的信也给丢了。”
“丢不了。”海芝说。
“啊,这么说,你们是收到信了?”东生又兴奋起来,“海芝,我在信里不
是写得明明白白么?怎么我等了这么些日子,也不见你俩进城?”
海芝只是往灶堂里添柴。
“怎么?你们没有看懂?难道我写得太深奥了?信呢?海芝,信呢?拿来我
再看看。”
“撕了。”海芝回答。
“啊?撕了?”
“撕了!”
“撕了?真撕了?这……这是为什么?这是为什么?”
“你应该明白。”
“怎么?难道你不愿意?竟然不愿意?”东生往前靠了靠,“海芝,我今天
已经是县卫生局长了,这是千真万确的。我在城里还有三室一厅的公房哪!可你
竟然不愿意,这,这叫我怎么能明白?”
“有什么不好明白的?很简单:我们不稀罕。”海芝说。
“海芝……”东生终于领悟到什么了,放低声音说,“海芝,当年算我糊涂。
”
“算你糊涂?”海芝冷笑。
“不不,是我糊涂。”东生忙说,“我苦了你们娘儿俩。”
海芝低头不语。
东生想了想,补充说:“可那时我也是没有办法呀。卫生局长硬要把女儿许
配给我,我也不敢不依。我的县城户口就是他帮忙办成的。我的前程、我的地位,
全得仰仗他。我怎么敢得罪他和他的女儿呢?人活在世上,不就是为了出人头地
么?……”
“是呀,你为了出人头地,就这样恩尽义绝,抛弃了我和磊春!”海芝厉声
说。
“可是,你,……你也别把我想得那么薄情。别看我那些年当了局长女婿,
升了官,过得很风光,夜深人静时,我也曾多次想起你们娘儿俩,心里也并不好
受。我也曾想过该给你们寄些钱物。但我身在别人屋檐下,实在是身不由己,有
苦难言……”
“听你的口气,这些年倒是我娘儿俩使得你不能尽享风光了?”海芝讥讽说。
东生无言以对,在屋里走了好几步,才又低声说:
“我知道,我现在说什么你也不相信了。可是,海芝,说心里话,这些年我
真的没有忘记你。你比我见过的女人都好。你看,今天我已经是县上的局长了,
可我还想着来找你们。这,这还不够清楚么?”
东生说着说着就往海芝身边靠。
“你别过来。”海芝说。
“海芝,你这是做什么?”东生说。
“你别靠近我!”
“海芝,你究竟怎么了?”东生提高嗓门说,“我究竟要怎么说怎么做才能
让你相信呢?难道我真的变得这样令你讨厌吗?”
“你究竟成了什么样的人,你自己去思量。我并不想说什么。”海芝平静地
回答,“你应该记得,当年,当你恩尽义绝离开我娘儿俩时,我也没有破口骂过
你。不是这样么?……现在,多少年过去了,我更不想说什么了。我只是要求你,
别来打扰我和磊春,懂吗?”
“海芝!我不懂,我真是弄不懂!”东生说。
“是的,你是不会懂。在你看来,一个大局长,远道前来超度我娘儿俩,多
了不起啊!我和磊春应该感激零涕才是呀!可是,你想过吗?这些年我和磊春是
怎么熬过来的?经过了这么多年含辛茹苦的日子,我和磊春会怎么想?我娘儿俩
还愿意跟你这样的人过日子吗?”
“海芝,你……,你……,你干么要这样固执?跟我进城究竟对你们有什么
害处?”东生的声音有些变调,“今天,作为一个县的局长,我能把你和磊春的
户口都转到城里去。你,你起码也该为孩子想想呀!”
海芝不再理他,低下头只管往灶堂里添柴。
东生呆呆地站了一会,回身去动员磊春:
“磊春,劝劝你妈吧。你和妈跟我进了城,你的户口也就转到城里了,这可
是真正的跳龙门呀!”
“我不想靠你。”磊春回答。
“不靠我?”东生笑笑说,“那你可得一辈子待在山沟里了。我是闯荡了几
十年,才有这位置和权力的呀。今天,我本来是要坐轿车来的。可一打听,这里
连条公路也还没修。你说,你待在山沟沟里能有什么出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