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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见深沉思了一下:“霍乱武林?”
“不错。”傅清秋道,“傅某之所以参与这计划,乃是因为傅某同样有个计划,陛下也应当知道。”
萧见深于是又沉思了一下:“统治武林。”
傅清秋于是抚掌大笑:“正是这个道理!大丈夫生而顶天立地,岂可庸碌一生?庸碌一生,何异豚犬虫蛇?”
萧见深觉得自己简直不能更机智,所以他盯了傅清秋一眼,然后说:“你是否还想说,你拼下着武林,正是为了傅听欢?”
傅清秋断然道:“我当然是为了我自己!”
萧见深正自一愣,以为自己想错了之际,就听对方再说:“但这基业百年之后,必然也要传给我之后代!”
萧见深:“……”
傅清秋此时已将手从金钩剑上撤下。
他背负双手,在萧见深不远处来回走了一圈。
他依旧伺机而动,但不管他走到哪一个盲点死角,虚空中总有一道气息牢牢地锁定着他,圆融如意,毫无破绽。
傅清秋的指尖在微微颤抖。
眼前这所有的一切,都和原定的计划并不相同!
他与幕后之人合作,在这江南中一共藏了十三个藏兵之庄,合计甲兵一万四千余人。
这一万四千余人的所有供养,在双方的约定之中,都由那幕后之辈提供。
说不上谁吃亏谁受益。傅清秋与对方都心知肚明,这不过是一次利益交换互相利用罢了。对方不可能直接出面也不可能在这江南之地有什么武林上的根基,他需要一个武林中的代言人来帮他处理那些不好由他出面的事情;而傅清秋同样需要一个契机,一个再向上发展的契机。
武林中已经风平浪静太久了。
从二十年前摩尼教之事之后,就一直风平浪静到了现在。
归元山庄虽已是武林中数得着的名门正派之一,但其上还有一灵观,还有摩尼教。他就算再平平稳稳地发展个十数年,也撼不动那些老牌教派的地位。
如此人生一世,岂不全都虚度?
又谈什么留名青史,基业万代?
粮草一事,幕后之人找他合作,他本就不真心与对方合作,他手中本就有人,如果再有了这一船船的粮草,别说江湖,就是天下都大有可为!
何况江湖之中,他本也已经同那幕后之人一起,先处理掉了一灵观,又以大批孤鸿剑搅乱武林,这武林领袖之位,本就唾手可得。
所以他给了对方一个建议。一个能将粮草拿到手,还能牵制住对方的心腹大患,当朝皇帝的追兵的建议。
只是千算万算,算不到追来的就是皇帝,也算不到皇帝就是浪子萧破天!
傅清秋忍不住眼皮连跳了两下。
粮草一事,他自觉已机关算尽,却没有想到两点:
一者皇帝武功绝伦,将他一路布置的人切瓜砍菜,梳理了个血流成河;二者那幕后之人如鼠,萧破天如猫,幕后之人见萧破天犹鼠见猫,百里之内望风而遁!
现在萧破天一路追查到了这里,所有的粮草线索都集中在他的身上。
萧破天不可能放过他。
傅清秋平心静气的忖道。
他本拟与萧破天见面之后再伺机而动。这伺机而动之中必然有一个交手的过程。
但真正与萧破天见面之后,他才忽然发现自己竟不能举起那赖以生存的金钩剑!
也是这个时候,他才悚然而惊,想起自己听闻过的一纸纸随着萧破天前进而传来的密报:
“魏庄共九百九十八人,四百九十人,死。”
“闲庄共一千零八人,七百二十三,死。”
“方庄共八百九十人,五百死,三百乱。”
……
“薛庄共一千五之数,两百众未见来者,已大乱,祸乱军心,皆斩!”
薛庄就是傅清秋现在所在的地方。
他将那剩余的一千三百死士放在这薛庄之中。
然后萧破天就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他并没有亲眼,也来不及,去那些被破开的庄子上看,甚至来不及看萧破天前行路上那些死士的结果。
字面的墨迹就只是字面的墨迹。
直到萧破天真正出现在他眼前的时候,直到他切身感受了那由萧破天带来的,那充斥着他四方天地的压力的时候,那些干枯的墨迹才突然被鲜血浸润,而后鲜血就从这些墨迹中涌现出来,绘作了一片的尸山血海。
现在究竟如何抉择?
现在究竟还有什么出路
现在——
他的手还是按在了他的剑上。
他不能一搏,可他不能不搏。
正如他不能说出幕后之人与粮草所在,可他有不能不说出幕后之人与粮草所在。
前一刻死与后一刻死的区别究竟何在?
他只能赌那——
第三人在谁都没有想到的时候来了。
那啪嗒啪嗒的步伐是靴子浸了鲜血而后踩出来的声音。
最先出现的,是一张衣角,一幅袖子。
然后是垂在腰侧的白玉长箫,与箫上迎风飞扬的黑色穗子。
再然后,就是与黑色穗子一起猎猎飞扬的长发,和长发下那张艳丽妖冶的面孔。
傅听欢终是赶上了这一致命的时刻!
薛庄内对峙的两人都因为傅听欢的来到而稍有走神,因为站位的关系,萧见深回头的幅度更大一些,也正是这个时候,他听见身前的傅清秋长叹了一口气,说:“你何必要来。”
在场只有三个人,这话只可能是对傅听欢说的。
而傅听欢既然参与了释天教之事,那么有没有可能再参与粮草之事?
如果傅听欢再参与粮草之事……
正是这一个闪神,萧见深始终压制着傅清秋的气机出现了一丝疏漏。
这正是傅清秋所百般等待的一个机会!
他的声音放落,萧见深的控制便出现了裂缝,他在裂缝中轻轻一腾挪,已来到了傅听欢的身旁。
但正如萧见深的注意力被傅听欢所牵引,傅听欢此刻的注意力也全在萧见深身上。
阔别数日,两人终于再次见面。
傅听欢本一腔热情兴冲冲地赶来,却在见到萧见深的第一时刻就发现了不对劲。
是对方的神态与目光。
对方的神态中没有一点见到他的热情,对方的目光中也没有一点因为他而生的亲切。
那样的神态是疑惑中蕴藏着冷漠的,那样的目光是冷静里带着防备的。
那绝不是一个见到情人、爱人、甚至知交好友会有的神态!
因此傅听欢也不由得愣了一下。
在这一愣之间,傅清秋已经来到了他的身旁。傅清秋的手掌同时抬起,轻轻按在了傅听欢的肩头。
这一动作并不剧烈,看上去就如同父亲与儿子亲近,拍了儿子的肩膀一下。
然而自家人知自家事。
在这一掌拍在傅听欢肩头上的时候,绵柔的掌劲已前仆后继地涌入傅听欢体内,在涌入傅听欢体内的第一时刻,这些掌劲已如蛛网一样控制住傅听欢本身的内劲,叫傅听欢一时半会,被钉在原地,不能言也不能动。
此时傅清秋急喝了一声:“粮草之事已安排妥当,走!——”
那最后一个‘你’字未落,傅清秋已拔地而起,如那飞矢急虹掠过天空,朝远处逃逸,不过一瞬,已经投入远方山林,鸿飞冥冥。
从傅听欢来了之后,傅清秋只说了两句话。
每一句话,傅听欢都没有反驳。
若傅清秋说的是假话,傅听欢不会承认;若傅清秋说的是真话,傅听欢不屑否认。
于是萧见深只看了傅听欢一眼,什么也没说,转身追傅清秋去了。
一共三个人的薛庄转眼就只剩下了傅听欢。
傅听欢在两人都离去的数个呼吸之后,终于化解了傅清秋打入体中的内劲。
一丝鲜血溢出他的唇角,紊乱内劲冲击经脉的疼痛连着心脏鼓噪的难受,竟叫他踉跄了一步!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用力握紧腰侧那曾经断裂又被他悄悄粘合好的白玉箫。
他并非蠢人,此时当然或多或少地发现了萧见深与他还有误会。
误会并不真正重要。
真正重要的是,他冥冥中终于有了一念。
这一念叫他如醍醐灌顶,明白了自释天教一路以来,他反复追逐萧见深却最终至于这样结果的唯一理由。
他与萧见深在一起。
可萧见深并不信任他。
萧见深从没有真正信任过他。
☆、第76章 章 七六
“我……已计划了这么多年。”
“诸般布置,诸多后手,胜负就在此一日。”
“粮草,归元山庄,我身边的先生……我全都抛了出去。”
“非萧见深死,乃我们亡。”
“但今日这连环计局中局,萧见深只身一人深陷其中,纵插翅难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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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见深虽慢了傅清秋几步,却没有慢上傅清秋多少。
薛庄所处位置乃津河源头之附近。背靠深林,深林依山,向上而走,行过数十里之地,陡然险峻,如丛剑插天向上,又有飞瀑高悬于此,其一川洪流自天而下降入江流之中,其声若玉石相击,砰然而碎,轰然而响。
傅清秋知道萧见深在自己身后的几步之距。
事实上,在他刚刚进了森林往山上走之际,他就顿觉芒刺在背,惶惶不能安稳。
一定是萧见深已经追上来了,傅听欢竟不能稍绊住萧见深的脚步!
但似傅清秋之辈,自然不可能将所有希望压在一个人身上。
傅听欢的来到吸引了萧见深的注意力,为他挣出了一线生机;傅清秋抓住了这一线生机之后,唯一要做的就是让这一线生机变做真正的生机!
而如何抢出生机,傅清秋早有腹稿。
这乃是萧见深亲身至此最重视的最终的目的,也是他为自己留下的最后最终的后手!
他此刻就在向这后手之地疾驰而去。
在粮草之事出来之后,他一边向幕后之人献计,一边接着这个机会暗暗摸清楚了粮草存放之地。
因此当对方要引诱萧见深深入险地而要将他与粮草全抛作棋子一道放弃的时候,他便直接将萧见深引来此处,并且在到达这个存放地点的上空之际,将那藏在怀中的数个火折子向半空一掷,又使出百生掌,在半空中就叫其一一点燃!
如此风助火势,哪怕萧见深近在傅清秋之背后,一时半会之间,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飞向不同方向的火折子落入了底下的森林之中。
于是火焰就在这瞬息之间直蹿了上来!
熊熊烈火以一种绝对不寻常的速度以一个又一个火圈的形式蹿升起来,大火圈套着小火圈,小火圈又和小火圈相交。
而在这骤然蹿起的烈焰之中,本来一直追踪傅清秋的萧见深在这一晃之间,已经看到了那藏粮之地。
他毫不犹豫,飞掠于半空中的身形甚至没有丝毫的停滞,便直接向下折去,一刹便入了那烈焰之中。
烈焰之中,已经有人在等着他了。
一个盘坐在此的道士,以及一群中了春蝉蛊的非人!
萧见深一步落地,便察觉了不对劲之处。
坐在萧见深对面的道士已经有了些年纪了,他须发皆白,脸上沟壑纵横,眼睛因为厚厚的眼袋而眯成了一道缝隙。
但当这道缝隙被撑开之际,神光就自中间湛然射出。
他说的第一句话乃是:“老夫三十六年前与天独有一面之缘,当年不战而逃,终成心结。今日面对天独之弟子,三十六年前之战三十六年后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