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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她……有孕了?”韩震素来冷淡的表情里染上十分惊讶,难以置信地看着商洛甫,再一思及适才巧茗遭遇到的事情,还有商洛甫说的话,忙追问道,“如何了?严重吗?”
“回避下,依脉象来看,娘娘有孕不过月余,正是胎儿最不稳妥的时候,因而今日受了惊,有些见红,但幸而娘娘有福,胎儿目下并无大碍,只要卧床休息一段时间,并调养得宜,不再受惊,不再操劳,应是不会出事。”
商洛甫开了保胎方,便告退出去,回太医院里抓药煎药去了。
韩震侧坐床畔,握着巧茗的手,本是想与她诉一诉衷情,可一双眼睛却总是不受控制地瞥向她尚平坦的小。腹。
巧茗也是一样。
完全不敢相信不知不觉间,已经有一个小生命孕育在她的身体里,而她这个后知后觉的母亲,差一点就没能保护好它。
幸好,有韩震当机立断的那一箭,让她还有机会能看着它出生、长大。
不知是否是孕妇的心思特别跳跃,巧茗一瞬间甚至想到了十几二十年后孩子要嫁或是要娶什么样的人……
然而,她很快便回过神来,暗笑自己想得太多太远。
韩震的手掌缓缓覆在她肚皮上,慢慢地挪,轻轻地碰,好像生怕使大一点点力气,就将肚子里的小娃娃吓跑似的。
“朕要写道圣旨,”韩震突然道,“封它做太子。”
巧茗忍着痛笑道:“陛下别闹了,都还不知道是男是女。”
写道圣旨不是多大事儿,巧茗也不想拦着他给自己的孩子加封,可是万一圣旨颁下来,九个月后她生的却是个姑娘,那可就要贻笑大方了。
“那朕写另一道圣旨,”韩震看起来不大以为然,“朕要封你做皇后。”
“陛下……”
巧茗呆住了。
喃喃一句,不知往下接着该说些什么,便打住了,只愣愣地看着韩震。
不是说,谁先生儿子谁当皇后吗?
德妃肚子里的那个比这个大好几个月呢,这样是不是不公平?
然后又有些觉得,马儿没踢到自己的脑袋,怎么就变笨了呢!封自己做皇后,应当赶快谢恩才对,有什么好去替旁人鸣不平的!
巧茗如此想着,就要坐起来谢恩,韩震伸臂将她按住,口中责怪道:“别乱动,没听到御医说你往后都得卧床休息么。”
巧茗可怜兮兮地看着他,“陛下,难道要一直躺倒孩子出生么?”
韩震听她这么一问,也有些不大确定,然而按着她肩膀的手却一点也不松力,甚至整个人俯下来,小心地避开巧茗腹部,以极其别扭的姿势拥住她,头枕在她颈窝里,“反正你乖一点,以后不许骑马不许出门,御医说你能下床前不许动,就算他说可以了,也最好不动。”
反正小心一点,绝对错不了。
这样一家三口紧紧拥在一起,气氛正好,巧茗很想趁机问上一问,为什么自己老是得到他特殊的对待。
从那时封妃,后来细想,只怕并非太后一人的意思,而今日他说的封后……
巧茗努力回忆着前世,夏玉楼转述的那句“谁先生下皇子,就封谁为后”,她根本不曾怀疑,因为前世里直到她死的时候,也就是五年后,韩震都没有立后,因为一直没人能给他生下儿子。
“陛下,”巧茗叫唤一声,轻轻推了推他,后面的话还没出口,就感觉到颈间湿湿凉凉的,有水滴……
难道他在哭?
她努力去看,却只能看到韩震的后脑勺,他的脸整个埋在她颈窝里动也不动。
这是喜极而泣么?
如果,他会为即将到来的孩子这般开心,是否彻底说明他不可能对巧菀动手脚呢?
来不及细想,外面传来陈福的声音:“陛下,太医院将煎好的安胎药送过来了,可是现在便拿进来给娘娘饮用?”
“当然!”韩震的声音在巧茗耳畔响起,灼热的气息喷在她脖子处薄薄的肌肤之上,酥麻微痒。
阿茸捧着托盘进来的时候,韩震已起身坐好,面上的眼泪尽数擦去,仍旧是平日里见惯了的冷面帝王,除了巧茗,任谁也不可能知道不过片刻前,他曾激动落泪。
韩震亲手喂巧茗喝了药,待她苦着小脸不情不愿地将药饮尽了,又捻起两颗蜜枣塞到她口中。
不知那安胎药中是否加了宁神的成分,巧茗喝过药,很快便觉得头脑发沉,昏昏欲睡。
韩震亲手给她除了外裳,换过寝衣,盖好了被子,又吩咐陈福带着几个太监进来,将原本置于床铺两头的冰盆拉开远些。
那份精致周到,不由让人联想起做娘亲的照顾孩儿时的精心。
待到一切都安置妥当,韩震才回到床边,看着已然进入梦乡的巧茗,轻声说了一句只有他自己才能听到的话:“谢谢你,让我又有了一个真正的亲人。”
*
今日这次打猎可谓惊动了整个行宫。
皇帝亲手射杀了御马监的千里良驹。
已成为婕妤的梁太师家的庶女坠马扭伤了脚。
而太师义女,端妃娘娘更是被惊马踢得动了胎气。
随便哪一桩单独出现,都足够茶余饭后谈论半个月了。
何况,如今是一齐出现,更是引人猜测。
其中不乏好事者,导致传言到了最后,竟然演变成梁婕妤嫉妒义妹,假装坠马,故意惊了那马儿欲害端妃腹中骨肉。
连轻车都尉家的夫人,都忍不住几次上毓灵斋去,打着探望梁婕妤的借口,实则向自家女儿,也就是骆宝林打探虚实。
“你呀,得多长些个心眼,”骆夫人对着浑然不知世事似的女儿,颇有几分恨铁不成钢的感觉,“在家里头时,你爱舞刀弄剑,骑马打猎,你爹纵着你,不管你,这倒了宫里,你就不能收敛一些么?可别叫那些个别有用心的利用了去,害了旁人。咱们也不求你飞黄腾达,至少要平平安安啊,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知道吗?”
骆宝林无奈地看着自家娘亲,其实她并非完全没听说过那些流言,只是明摆着就不是真的,为什么还要让它们困扰自己。
“娘,那些都不是真的。在那天之前,根本没人知道端妃娘娘怀了身孕,又有谁能未卜先知的陷害她呢。”
“真的?”骆夫人还是有些怀疑,“你可不知道,那些人说得有鼻子有眼的,全是编的不成?”
骆宝林忍着翻白眼的冲动,“那些人有几个在场的,难道还能有一直在场,亲眼见到的我更了解么。再说了,人家姐妹两个感情可好了,端妃娘娘还天天命人往梁姐姐这边送补身的药物呢,要是有嫌隙的能这样么,早让陛下把梁姐姐关起来了,娘你肯定也听过陛下有多宠爱端妃的,这种小事儿只要她开口要求,陛下哪有不应的道理。”
骆夫人始终半信半疑,临走前又反复叮咛了女儿几句,要她保证了再不当着其他宫妃面前舞刀弄剑,骑马折腾。
可是,骆宝林对这些话左耳进、右耳出,转身便从私库里找出一把镶七色宝石的西域匕首,送给巧茗肚里的娃娃当礼物去了。
☆、36|25
那匕首小小巧巧的,不过女子手掌长短,褐金色的刃柄与刀鞘上镶着七颗颜色各异的宝石,每颗都有鸽卵般大小,华丽非常。
“这是我从前随爹爹驻守凉州时,在西域行商那里淘来的宝物,他们来的城市有矿藏,专产宝石,成色好,又不像汉人店铺中卖得那般昂贵。”骆宝林笑着解释着匕首的来历,“自从知道姐姐有了身孕,我便琢磨着要送上什么贺礼,后来想起这柄匕首来。那行商当时讲说,西域宝石能够辟邪,而七色不同的宝石,能防七路邪神入侵,是安家宅护自身的好东西。如此想来,自是最适合姐姐目下光景。”
巧茗握住刃柄将匕首从鞘中拔出,她不懂刀兵,但见她锋刃薄如蝉翼,泛着凛凛寒光,猜也猜得到是难得的宝物。
“据说是天山玄铁打造,吹毛断发,十分锋利。”骆宝林这会儿有点不放心地叮咛道,“姐姐平日里随身携带着便好,还是别拿出来用了,刀剑沾了血便有去不尽的邪气,不吉利的。”
与骆宝林同来的自然少不了脚伤初愈的巧芙,闻言笑吟吟道:“感情这么一把神。器,就只能当个饰物不成,我还以为你打算教我妹妹学几套招式,担心陛下听了把你轰出去呢。”
说到最后一句时,瞄一眼坐在窗前榻上看文书的韩震,特意压低了声音,掩嘴轻笑。
即便听不清这边几个女人说的到底是什么,但三道目光齐刷刷地扫过来,韩震想不察觉也难。
他侧头回视,正巧看到巧茗手里尚未收回鞘中的匕首,立刻穿靴下榻,皱着眉头走到床前,大手一伸,也不问前因后果,便严厉道:“做什么拿着这么个东西,你不懂怎么用,当心伤了自己,快给我。”
“我不!”
巧茗偏偏唱起了反调。
这小一个月来,她都被他管得死死的。
商洛甫建议卧床休息,韩震就真的从早到晚地看着她,根本不许她落地。
用膳是在床上摆了炕桌,然后他一勺勺喂的。
搞得巧茗初时都没脸面对伽罗,人家伽罗才三岁,吃饭也都是自己来的了好么,只有吃起来实在太费事不得不小心的,好像吃鱼挑刺之类的,才会由乳母帮手……
这还不算最可怕的,最让人受不了的是去方便都不准她自己走,要他抱着。
被喂饭的事情只不过是有些丢脸,丢着丢着也就习惯了。
可是这事儿巧茗怎么也习惯不了。
虽然他很自觉,每次把她放到恭桶上便出去,但只隔着一道帘子,有个人站在那儿,就算看不到,也听得到的,那种最隐秘的事情被窥视的感觉令人非常难堪,以至于韩震站在那儿她就方便不出来,偏偏又没脸跟他开口说这个……
最后因为不通畅,还生出些许病症来,商洛甫诊脉后,问起因由,巧茗依旧支吾着,语焉不详,偏她人在孕中用药有许多禁忌,一来二去,韩震急得几乎要问商洛甫罪了,巧茗才厚着脸皮说了个明白。
说完后,商洛甫倒是平安无事了,她自己觉得实在太丢人了,嚎哭了一晚上。
韩震虽劝着哄着,心里却并不着急了,御医说了,孕妇情绪多变,一时高兴一时忧伤在所难免。
自打这以后,巧茗跟韩震说话时,就总是不自觉地对着干。
韩震呢,就好像根本没有这回事似的,对巧茗的挑衅根本不当一回事,该喂还喂,该抱还抱,就是在她方便时走开得远了些,免得再闹得不通畅,这不通畅久了,可是大事情。
甚至为了严格地看管她,还将原本该在听雨阁处理的事物统统搬了过来,除了大臣们禀事和朝会不能在此,其余时候便待在渺云居里,恨不得时刻粘在巧茗身上不分开。
“听话,”韩震极耐心地,“我帮你收着好不好?要不然让阿茸收到私库去,反正还是你的,跑不了。”
当娘亲的哄孩子时大抵也不过如此了。
巧茗拧着身子,把匕首塞进身后的黄缎引枕下面,“这上面的宝石是辟邪的,就得随身携带着才管用。”
韩震伸手要往枕下去拿,巧茗整个半身都扑在引枕上挡着他。
她眼下金贵得不行,比琉璃还脆还易碎,捧在手心里都怕不小心给摔着了,韩震哪里敢真跟她抢夺,只能耐着性子哄,可是越哄巧茗越逆反,两个人叽叽咕咕了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