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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这样的场面别说是西蒙大人,就是他也不想让菲尔德看见。这个满身血污的人,原本是他们的好兄弟,是因为得到过大家一致的信赖才能成为菲尔德的贴身护卫的。
王宫的那晚,他不仅仅背叛了菲尔德的信任,同时也背叛了包括西蒙大人在内的所有士兵兄弟们的信任。所以当他被抓回军部的时候,所有人都带着无法抑制的怒火,轮番去谴责质问他,可即使这样肖却仍旧只字不说,后来他被人救走,虽然当值的士兵受了处罚,可私下里真没人愿意看到肖落得那样的下场。
只是这次他不但卷土重来,继续以伤害菲尔德大人为目的,甚至还刺伤了南希小姐。
菲尔德站在肖的面前,这个高大的青年此刻低垂着头,再也不需要他的仰视。
“肖,肖!”
清脆的声音回荡在阴森的牢房里,肖先是动了动身体,铁链随着他的动作发出哗啦啦的碎响。
黑发青年费力地抬起头,他的脸大约是被人翻来覆去揍了好几顿,此刻已经不成样子。
原来覆在脸上的眼罩早就不知被丢在了哪里,露出那只瘪下去的废眼。
菲尔德皱着眉,回头看向西蒙。西蒙挑着眉,耸了耸肩,示意跟自己无关。
沉下脸,菲尔德仔细地盯着肖的脸,许久后那肿着的单眼里的瞳仁才对上他的视线。
肖的喉咙里发出呵呵的声响,仿佛是他用为数不多的力气,在表达自己的嘲讽。
菲尔德并不是来这里看他的笑话或者凄惨的下场的,他盯着肖的眼睛,率先开口道:
“肖,无论有什么原因或者有什么理由,或者干脆是毫无理由的,你对我做过的事,我可以不问。你为什么非要以我为目标,做出这么多的事情我也可以不问。但我今天来就是想问你,赛雷亚对你做过什么?他是无辜的,你为什么连他也不肯放过?”
这个问题从肖提着剑刺向赛雷亚的那一刻开始,就不停盘旋在菲尔德的脑中。如果他没记错,直到肖带着人出现在他结界外的那一刻起,他能确信肖的目标仍旧是自己。
所以他才确信,即便和赛雷亚分开,也是他引开危险,而赛雷亚会得到安全。他做梦也想不到肖会返身提剑刺向毫无还手之力的赛雷亚。
究竟为什么,他想知道。
然而肖听到了他的话后,却收起脸上的表情,他目光在菲尔德身后的人身上一一扫过,最后落在西蒙那处。
许久,他收回视线,望着菲尔德问问勾起凝着血迹的嘴角,用破碎的嗓音道:
“菲尔德大人,在回答你的问题前,你要不要听我讲一个故事?”
第238章 肖的故事()
菲尔德一行人到军部地牢里的目的,并不是想要听什么故事; 但肖开了口却也没有人阻止或者打断他。
菲尔德预感到这大概会是一段冗长的陈年旧事。果然; 肖声音低沉,沙哑的嗓音磨砺出的是一段并不美好的往事。
“看过我的外貌就会知道; 我是莫尼安克人。我出生的村子; 是法兰托利亚极北的荒芜之地。那里气候寒冷,却盛产着整个大陆最为精纯的铁矿石,因此村子里的人世世代代都以打铁为生。”
“可我们一族并不像矮人那样,能够锻造出强而有力的武器; 制作的仅仅是生活用具,装饰品或者雕塑这些小东西; 但就因为如此,世人一直看不起我们莫尼安克人,称呼我们为下等人。因为族人多是黑发黑眸,所以我们的外貌便成了身份低微的象征。呵呵……”
他扯着沙哑的嗓子笑了好一会,才断断续续地接着说道:
“好在大部分族人都安于隐居生活; 也并不在意世人的偏见。我的父亲; 当年是莫尼安克的族长,他从来不认为我们和别人有什么不同; 更不觉得我们的外貌有什么可耻的。莫尼安克一族天生心灵手巧; 能制造出最为精巧的机关和铁具。即便不如矮人的武器贵重值钱,却也能让我们一族人过得安稳。”
“我的族人们并不稀罕富贵的生活,也不在乎世人对我们的偏见和误解,只要别人不来打扰我们的生活; 村子的人便可以一直安稳地生活下去。”
“可是,有一天,几个衣着光鲜的男人不知怎么找到了村子里,并且提出要见我的父亲。那时我藏在柜子后,听不清他们说了什么,只知道他们似乎想要跟父亲定制一件铁具,并且给了父亲沉甸甸的一袋子钱作为定金。”
“我当时很高兴,有了这些钱,就可以给姐姐买漂亮的裙子,给妹妹买甜甜的糖果。可父亲脸上却没有一丝笑意,非但如此,从那天之后他就整日把自己关在锻造房里,几天几夜不出房门。父亲是族里最厉害的工匠,我那时还以为大约是买家想要订制的东西太过精巧,而难住了父亲。”
“然而不出几日,东西就做好了,可父亲依旧神情严肃。八岁的我天真地问父亲为什么不开心,父亲只是摸着我的头说,‘肖,我们自己不做亏心事就好了。’”
“那几天,母亲日夜对着神像祷告,我听见她不停地说着‘求主神保佑我们这些无辜之人’。到了约定的日期,那几个男人果然来取货了,全村的大人们都聚到了我家门口。我是后来才明白,那时候他们不是来围观身份尊贵的客人们的,而是所有族人都觉察出了危险。只有我和尚且年幼的妹妹不停地缠着母亲问‘那些人是哪个种族的?他们好像和我们不太一样,他们也会打铁吗?’,母亲艰难地笑着,将妹妹抱在怀里,悄声说,‘那些是国王的使者。’”
肖说到这里,用发肿的单眼看着西蒙,似乎嘲讽地笑了一下,但因为脸变形得厉害,也只看到了肌肉的抽/动。
“可这个世界没有神,也没有什么公平可言,我父亲按他们的要求打造了铁具,甚至还归还了定金,只要求他们不要再到村子里来。那几个男人笑着拍着我父亲的肩膀,毫不犹豫地许下承诺。说他们出了这个村子,就再也不会记得来这里的路。”
“我父亲和老实的族人们丝毫没有怀疑,却不知道分文不取的买卖不但没有换来感激,反倒带来了灭顶之灾。当天晚上,我们的村子遭到了全副武装的士兵们的袭击,偷袭者显然有备而来,我们一族虽然善于制造铁具,却从来未曾想到会手持着自己制造的铁器卷入无端的暴力中。就算被唤作卑贱的人种,可我们并非真的是下等人,我的父亲、母亲乃至每一个族人都是鲜活的生命,他们比那些出尔反尔阴险毒辣的所谓身份尊贵无比的贵族要高尚得多,可就算这样,善良的他们甚至来不及呼喊出不甘就倒在血泊中,我的姐姐为了掩护我和妹妹,被那些禽兽士兵抓走……”
“我们世世代代生活的村子,一夜之间就被大火吞噬。无辜的人,就是这么轻而易举就能被毁灭得一干二净的存在。”
他转过脸,凄惨的面容却露出诡异的微笑:“所以说,我善良的菲尔德大人,世上哪有什么无辜的人,杀人又哪需要什么理由,杀我的族人的时候,哪有人曾空出手装模作样地给他们安上一条条的罪名过?”
说着,他笑容加深:“对了,这些话听着是不是有些耳熟?”
“不错,德雷弗里克一族可不就是这么灭亡的么!只不过相比起身份尊贵的德雷克里克,我们低贱的莫尼安克一族的消失显然不值一提,哈哈哈……”
整个牢房里,都回荡着他嘶哑的笑声。
“我其实很同情阿瑟子爵的儿子,他背负父亲的骂名,忍辱负重,却没有一击必杀,让那个虚伪恶毒的皇帝活到了现在!”
“你说什么!”盖尔啪地抽出剑,指着肖。
菲尔德上前一步,冷冷地与肖对视:“你没有资格提起他,他和你不一样。”
肖回了他一个冷笑,漫不经心道:“有什么不一样,他不过是没有脑子。”
蛮干之后只能逃走的人,也没什么资格谈报仇雪恨。
菲尔德这一刻才认清自己的这个侍卫,他不是那个爽朗温和的青年士兵,也不是阴险狡诈的无情背叛者,他背后杂糅着仇恨、绝望、不甘、怒火、无处发泄的悲情以及退无可退的复仇之路。就像一头困兽,压抑着怒火拖着残破又疲惫不堪的身躯,却仍旧不肯停歇般地怒吼嘶叫着。
心情有些复杂,菲尔德看着肖伤痕累累的脸,冷冷道:
“安柏不会像你一样,在没有认清事实和真相之前,就随随便便地认定一个假想敌,带着复仇的火焰扑上去死咬住不放。也不会像你一样,把无辜的人牵涉进来却能这样心安理得。肖,我对你的家人、你的族人以及你们整个村子的遭遇感到痛心和难过,但你没有想过吗?你现在的所作所为又和屠杀你族人的禽兽行径有什么区别呢?”
“也许你会将一切都归咎于仇恨,但这仇恨让你也变成了一只禽兽,最后,即便你报了仇,可复仇的快感能抵得过你内心深处的罪恶感吗?”
他说着转身扯过西蒙的胳膊,毫不犹豫地离开。
肖在他身后大声嘶喊,“罪恶感?哈哈,你不如去问问那些杀了我族人的家伙有没有罪恶感?我会有什么罪恶感?不能报仇才会让我有罪恶感!”
菲尔德充耳不闻,来时心怀的最后一丝希望在这放肆的笑声中消失的无影无踪。
地牢里实在太过阴冷,此刻他忍不住抖了抖身子,感觉自己整个人从里到外都是冰的,西蒙的手掌实在热得让人羡慕,他恨不得变成一团缩进他的手心。
正天马行空地思绪乱飘,一件厚实的外套就从后面搭在了他的肩上,菲尔德笑了一下,还不及客气,接着整个人就被西蒙轻松地打横抱进了怀里。
西蒙的胸口果然热烘烘的,菲尔德原本依着理智和面子打算出口抗议的台词顿时就缴械投降了。
走出地牢的那刻,即便是深夜里,望着漫天星光,菲尔德仍觉得豁然开朗,仿佛钻出地面的土拨鼠,对外面的世界充满了感恩。
西蒙趁着他望天出神的时候,侧头递给盖尔一个眼神,心领神会的亲卫队长立即闪身离开。
菲尔德抱着西蒙的脖子,也不在乎在众目睽睽下被人围观,他靠着结实宽厚的肩膀,小声道:“有点冷。”
西蒙立即向着莱顿庄的方向走去,等他们走过军部和莱顿庄之间的暗门时,菲尔德顺手拨开挡在西蒙额前的树枝,用下巴搭着西蒙的肩膀,轻声喃道:
“西蒙,复仇不是一条路,而是一座森林,你说对吗?”
西蒙将他搂紧,低低地应了一声。
一旦踏进这座名为复仇的森林,很容易就会迷路,再也无法走出来。
“你听说过莫尼安克一族吗?”
“略有耳闻。”西蒙知道他想问什么,于是道,“虽然偏见是哪个时代也无法避免的恶习,但如果真的那样明目张胆的恶行,我绝不会让它就那么湮没的。”
可是,就算在多年后有人替莫尼安克一族伸张了正义,那一条条鲜活的生命也不会重新活过来了。菲尔德明白,正义在此刻是多么的苍白。他虽然在肖的面前说了那些话,可他也知道,失去亲人的痛苦,是无法一句两句话就能一笔带过的。
所以,在复仇者眼里,以牙还牙永远是最痛快的补偿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