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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着，张氏眼圈便红了，拿着帕子直擦眼泪，十分叹惋。
蓝老太太见她哭，默不作声许久，半晌才道：“你管着两个府里事，人多事杂，确实不容易。”
张氏忙道：“虽是事多，但姑娘们身边事媳妇向来不敢疏忽。只这些日子老爷要上京去探望哥哥，媳妇忙着伺候爷们启程，前前后后忙晕了头，这边府里事稍稍耽搁了些，偏偏三丫头又病着，便被这起没良心欺负了。说来说去，都是媳妇错。老太太莫忧心，媳妇这就安排几个妥当人去伺候三丫头，饮食起居务必妥帖，还有三丫头说没了些首饰衣服，媳妇查实了就给她补上，绝不会亏待了她。”
蓝老太太便不说话，垂目坐着，脸上却也不见喜怒之色，仿佛日常打盹似。
张氏不敢打扰，只得垂首恭谨站着，打起十二分小心。半晌眼角扫到老太太似乎动了动，立刻抬目试探道：“老太太可是累了？媳妇伺候您午睡吧。”
蓝老太太叹口气：“我可是老了，精神一日不似一日，说着话也能睡着。”
“您硬朗着呢，哪里就老了。”张氏连忙赔笑，“这是午后犯困时候到了。”
蓝老太太道：“你去吧，我也乏了，且眯上一会。”
张氏恭敬行礼告退，才走到门口，蓝老太太又将之叫住，言道：“以后你多留意些，姑娘们都是金尊玉贵千金小姐，不能委屈了。给她们留体面，也是你体面。”
“老太太放心，媳妇一定加倍留意。”张氏连忙应了，见婆婆再无别吩咐，这才掀帘出去，将外间吉祥等人唤进去伺候。
出了正房门口，午间春风甚为和暖，张氏却感到后脊一阵阵发凉，因是方才出了一身冷汗，现被风吹着便觉战栗。
默默瞅了一眼帘栊紧合房门，她方才前行登车，带着一众婆子丫鬟逶迤而去。行出很远，到东府自家院子时候，仍觉得鼻端萦绕着南山院檀香气味，颇感心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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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5 趁热打铁（）
午后时分易犯困，何况又是容易神思倦怠早春时节。此时已过正午，襄国侯府东西两院各房是一片肃静，大家都歇午，仅剩当值奴仆们也都各自寻了角落打盹，借主子午睡时候偷些懒。
然而西府后园梨雪居之中，却人人精神紧绷，没有一个仆妇敢去歇觉。
二十来个丫鬟婆子全都静静立院中央，屏气敛息垂手站着，连一个交头接耳都没有，一扫早间懒散惫怠之气。
廊下放着一张莲纹锦袄软椅，设着厚厚四方短引枕及锦边弹墨靠背，蓝如瑾倚坐其上，半合双目，以手支额斜靠着，默默打量众人。
大大小小通共这些人，便是她院子里所有奴婢。幸亏她自幼不爱人多，这些年零零散散打发了不少人出去，否则此时人还要多上一半。比如和她一样嫡出小姐，蓝如璇身边就有一个乳母嬷嬷，四个教引嬷嬷，一二等丫鬟各二，再加上若干低等丫头婆子，满院子都是人。
这是襄国侯府多年留下排场，虽是中间因坏事败落过，但这些年一一恢复起来，也蓄养起了好大一批奴婢。人多了事便多，近年来府中大事没有但小事不断，自有管家人不力原因，也有人员冗杂缘故。
府中别处她管不了，但自己院子里务必要清净。
若蓝老太太不派如意过来，她还得求她老人家指个得脸人过来帮衬，可巧派来了，再不用她多费口舌。
南山居里嬷嬷辈自不必说，都是府里多年老人，而丫鬟一辈则以吉祥和如意为尊，两人都是自幼跟着老太太被其调教起来，如今管着老太太贴身服侍之事，位份极高，连太太辈都不敢跟她们摆主子排场，遑论仆役。
于是自回了梨雪居，用饭用药之后，蓝如瑾便假托头疼无法安眠，将午觉推了，只和如意闲话。一时又说起院中风气不正，偷懒奸猾之辈颇多，说得头越发疼起来，求如意帮她管管这些人。
如意素来是谨慎人，虽蓝老太太身边伺候，但从不仗势欺人，只管一心服侍主子，连老太太屋里许多事也都不太做主，只让吉祥去管。
此时听了蓝如瑾话，她便温和笑道：“姑娘太看得起奴婢了。奴婢平日里服侍老太太，多只吩咐底下小丫头们做些零活，哪里懂管辖仆妇事情呢。何况现今府里由二太太管着，令行禁止无敢不从，姑娘不如等精神好点了，去求二太太派人来管吧。”
如意所说二太太便是东府婶娘张氏，蓝如瑾怎肯让她沾身。刚才张氏倒是打发了几个婆子来梨雪居伺候，都被蓝如瑾以人多怕吵为由遣走了。
听如意这么说，蓝如瑾叹道：“让姐姐一一调教她们，我心里倒是想呢，只怕姐姐没这个工夫。如今也不用姐姐怎样，只趁着姐姐时，她们还有个怕处，我狐假虎威发号施令罢了。否则姐姐一走，我自己管不住她们，院子里便又乱了，到时她们该怎样还怎样，难道我还能再舍了脸去跪求祖母不成，那我这侯门小姐脸也算是丢了。只求姐姐疼我，帮我一回，等我好了，必定好好答谢姐姐。”
说着，便要起身来给如意行礼，如意连忙扶住，急道：“姑娘千万别这样，折煞奴婢了！”
蓝如瑾脸色苍白，气息不稳，一头乌发早已拆开披散着，衬得整个人纤巧单薄，盈盈可怜。
如意叹道：“姑娘是府里正正经经主子小姐，怎地就被这起人欺负至此。说什么‘狐假虎威’，难道奴婢比姑娘还有脸面不成？奴婢说句不中听，都是姑娘平日只顾读书，将这些人纵容惯了，如今正该拿出些气派来，让她们知道主仆尊卑才好。”
蓝如瑾只捉着她袖子哀求：“只求姐姐帮我。”
“也罢。”如意知道老太太遣她过来，也有镇压梨雪居仆婢意思，见蓝如瑾如此恳切便答应了。只是又不放心，因问道，“姑娘先躺一会，养好精神再说这些事如何？”
蓝如瑾摇头：“无妨，就现吧。姐姐事忙，此间事了还得回老太太话，我现下精神还好，就不耽误姐姐了。红橘，去将院中人都传来，着她们院里站着。”
红橘自从听了范嬷嬷被撵风声就知事不好，见如意来了梨雪居，她便殷殷勤勤小心伺候，生怕蓝如瑾拿她作伐。此时听见吩咐，连忙行礼应了出去，飞速将院中一众奴婢叫到正房前规规矩矩站好。
蓝如瑾便命人廊下设了软椅坐着，只留如意立于她身边。
一时又吩咐碧桃和翠儿两个将院门大开，两人分立门口左右。这是蓝如瑾防止门外有人偷听法子，让两个有隙人监看也是为了她们互相监督，谁也不会徇私让外人接近门口。
排场已足，她却不忙说话，只管半倚着四方引枕默坐，半开双目打量众人。
午后温热，日光穿过廊檐照着她纤瘦身子，青瓷铺成地上投下淡墨写意一样影子。
蓝如瑾散开长发蜿蜒宛转，水一般铺泻于碧色莲裙，直垂到绣着素雅兰纹裙角。午后阳光她身上笼起淡淡暖光，可那一双半开眸子，却冷如冰霜，转到哪里，都让人激灵灵打个冷战。
一众丫鬟婆子油滑惯了，先还探头探脑，眼睛骨碌碌乱瞟，可一一对上那双冷意沁人乌眸，无不心中发颤，惶惶垂目低下头去，再也不敢拿眼乱看。
渐渐院中鸦雀不闻，仆婢们连喘息都压得低低，生怕气息粗了惹主子注意。
这是梨雪居从未有过景象。
蓝如瑾面色清冷，只管默默打量众人，将她们头上插戴物件一一看眼里——原来，她这院子里很有一些体面人呢。
又默不作声看了一会，见底下人谨小慎微站了半日，十分规矩，她方点了两个插金钗婆子并一个戴松石耳环丫头出来。
“你们是做什么？”
三人连忙回答，这个说是洒扫，那个说是管花木，还有看炉子喂鸟。
蓝如瑾暗自冷笑，杂役婆子月钱很少，府里很是卑贱，哪里有钱插金戴银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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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6 东府耳目（）
而那个丫头看起来年岁不小了，总有十七八样子，长得也十分漂亮，蓝如瑾一时想不起她来历，看她戴松石坠子蓝汪汪如两滴流萤，成色颇好，不是低等丫鬟戴得起。
蓝如瑾就笑：“我这院里又没鸟雀，喂什么鸟？这几日热饭热茶都不便宜，可是炉子坏了么？”
那丫头便笑答：“可是姑娘忘了么？去年大姑娘送来一只画眉，怕别人喂不好它，特派了奴婢跟着过来伺候，后来姑娘嫌吵将画眉放了，奴婢就做些看炉子传话杂事。近日还兼着给姑娘熬药，奴婢一人有些忙不过来，一时怠慢了茶炉子……要么，姑娘再派个人帮衬奴婢？”
她恭恭敬敬回话，说完抬眼觑着蓝如瑾。
原来是东府送来人，蓝如瑾暗叹，自己竟没留神，连煎药烹茶都是人家管。
当下并不接话，嘴角挂着淡淡笑，只上下打量那丫头。那丫头被看得有些心虚，赔笑道：“姑娘……奴婢也是混说，既然院里人手不够，奴婢就再些力做好分内事吧，不敢跟姑娘要人。”
蓝如瑾笑：“人手倒是很够，我之前失察，竟不知你一人领了两人差事，可见东府人都是能干。你叫什么名字，家里人都府中么？”
那丫头回道：“姑娘谬赞了。奴婢品霞，爹娘都府里当差。”
“伺候谁？”
“我爹跟着大少爷行走，娘东府园子里照看花木。”
蓝如瑾微笑，心下了然。
且不说大姑娘蓝如璇身边丫鬟凡是从了“品”字，都是数得着人，并非普通杂役妇女可比。而品霞口中“大少爷”是东府张氏亲生长子蓝琅，她爹跟蓝琅身边，定是张氏信得过人。
原是个切切实实东府奴才，竟送到这里来了，可叹她以前不理杂务，浑然未觉。
蓝如瑾心思略转，便道：“你一家都是有体面，我这里委屈了。”
品霞忙说：“不委屈！能伺候姑娘是奴婢福气，姑娘言重了。”
蓝如瑾刚要说话，忽觉口舌干燥得紧，咳了两声，就命青苹去端茶。青苹连忙出列去了，这里如意轻轻给蓝如瑾拍背，柔声劝着：“姑娘脸色着实不好，依奴婢看不如先去歇着，为这起人耽误了姑娘身子可不值得。”
蓝如瑾对上她温柔关切眸子，轻声道：“不妨事，早些整理清净了，我也好养病。姐姐不要跟我称奴婢，我当不起。”
青苹端了热茶来，如意接过，扶着蓝如瑾喂了两口，又将茶盏放到青苹手中托盘上。蓝如瑾便道：“青苹这里伺候吧。”
于是梨雪居合院众人，只有青苹站蓝如瑾身边。下头站着红橘偷眼瞄了瞄，面有不豫。按位次来说她是一等丫鬟，青苹不过是二等，理应她去贴身服侍才对，哪里轮得到青苹。
蓝如瑾将红橘脸色看眼里，也不去理她，只管继续和品霞说话：“大姐姐身边有品露、品霜等十分得力人，我虽未见过你，但想来你也是不错。以前我不知道就罢了，如今既知道了，断不能留你继续这，反而耽误了你伺候大姐姐。你这就回去吧，以后不必过来了，替我问大姐姐好。这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