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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虎每次捕食前,通常会对被捕食的猎物有大体的估计:比方说距离、速度、地形地貌、对方的反抗能力等等。不远处这顿美餐明显缺乏自我保护手段,它不会奋起抗争凶猛自卫,也欠缺逃命所需的弹跳与灵活,并且最关键的是,那块两山峡峙的台地并不难攀援,只要老虎沿着右前方一片缓坡冲上去,平坦的台地,就将成为这头百兽之王进食的餐桌。
于是老虎饥饿到临界点的食道和消化系统,开始产生强烈的预备反应。它轻微合起冷森森的眼眸,后蹄紧跟前蹄,整个身形呈半匍匐状态,若一只蓄积着万钧力道的强弓,开始悄无声息地慢慢拉开……
台地上的王娴雅丝毫也未曾觉察她自己即将面临的危险。
她反穿着一件用雪白豹皮连缀成的御寒衣物,长长的绒毛朝外,上下半身分体,下半部却形似一条直筒长裙,这使她整个人远远看过去,如同一条俏生生的白狐,只不过体形大了一圈。一身雪白皮毛的唯一点缀,便是她腰间扎裹的一条翠绿色的腰围,其绿色十分纯粹,仿佛群山重叠、霜雪无垠的世界里,一支春意盎然的新发枝条……
这套奇特的装扮,为王娴雅所独有。当它在大山深处的冰峰雪岭出现时,千山低伏,百兽禁声,就如同九天之上神女驾临凡世,显得圣洁而不容侵犯。
然而,饥肠辘辘的老虎,此刻已爬到台地边缘,蓄积着一击必中的凌厉扑攫!
由于高度的关系,台地之上的风很大。风儿撩拨着王娴雅两鬓间的碎发,旋下山谷传回悠闷的回声。王娴雅想着心中的那个人,禁不住独自轻飘飘微叹了一声。
你过得还好么?没有娴雅在身边服侍,风里雨里奔波地,可又有谁来照料你呢?
忧思像发丝滚过她那张被旷野侵袭、却仍然精致姣好的容颜。
一扭头,王娴雅的眼波对上了一双灯笼般闪亮的发光体——
那只老虎冰凉森冷的瞳孔!
第四部第九章 上兵伐疯 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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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娴雅属于典型的“小家碧玉”类型。温柔、乖顺、可人,还有最重要的性格特质——善良。
恶人见了老虎会惊呼逃命,因为他平时造孽过多,害怕报应,畏惧苍天假老虎之口老虎之爪伸张冥冥中的道义公理。
王娴雅却是单纯而心地善良的人,她的世界通常罩着一层粉红的轻纱,柔和且美丽。这样的人,遇到老虎非但不会掉头狂奔,相反倒会产生某种对待小动物似的怜惜呵护的感觉。
所以视线同凶恶的老虎相碰,王娴雅竟欣喜地微笑了,就好像她看到的是只乖巧的家猫一样。
不曾有任何迟疑,她抬腿便朝老虎的方向走去。
“虎儿?你从哪里钻出来的?你受伤了么?我……多少学着会给人瞧病,替老虎治病么,可是连半点把握都没有。”
老虎不是家猫,家猫不**,老虎**。现在这头华南虎能够确定:面前这位身穿洁白长毛外套的生物,是一个大山里不很常见的人!老虎偶尔也吃过一次人,人非常不赖,肉的味道细嫩鲜美。
只不过王娴雅主动走上前,把老虎给迷惑了。这个动作老虎是拥护欢迎的,但所有动物都具备逃生本能,不可能自觉自愿将自己送入虎口。老虎本身也属于动物,也存在动物的本能,对待一切反常的行为,它自然而然会产生警惕与犹豫不定。
王娴雅此刻距离老虎不足五米,老虎的利爪距她的身体几乎触手可及。善良的娴雅像要为宠物洗澡的女主人,充满爱怜呵护之意,仔细观察着老虎的反应:“虎儿,看你不像生病的样子,怎么显得无精打采的?哦,我懂了——你会不会是饿了?我这里有肉干!”
说完她掏出一捧平时当做零食的肉干,递向老虎嘴巴。
老虎的闭合的嘴巴略略张开,里面流出涎液。
老虎确实病了,它的病症名叫饥饿,由于饥饿,老虎生存有压力。
缓解饥饿的机会近在咫尺,这机会绝不是一捧肉干,而是面前这具活色生香的鲜肉!
所以老虎不再犹豫,它呲出一对锋利的虎牙,后腿半蹲蓄力弹动,带动整个虎躯一震,如一支利箭朝它的靶子射去……
缺少防备的王娴雅显然不曾料到老虎会突然发作,惊骇的表情失去了平素的风和日丽,好似一阵急风骤雨扫荡了谐和的景致。
有道是虎虎生风。这时王娴雅便处在老虎平底掀起的狂风之下,她身上那一袭洁白的绒毛套服,也在老虎的劲风里簌簌抖动!
于是娴雅细细地呼叫了一声。
声音虽则细柔,听到某些生灵耳朵里却分外地惊魂荡魄。
——因为这是一名王者的召唤,是一道所有生灵必须遵照执行的圣令!
这头饥饿的华南虎毕竟是个觅食的外来者,它虽然号称为“百兽之王”,有资历在山林里宣威称霸,但显然它不清楚同时也难以理解,山林以外这片无边无际的丛山峻岭,存在一项生物界必须恪守的“潜规则”。
这一地带凌驾众生的真正统治者并非老虎或黑熊雪豹,而是平均身高超过四米的“夜帝”——一种力大无穷、威猛罕见的原始野人。
谁招惹了这些巨型野人,它们就会立即被撕成碎片。
而这些野人所听命臣服的对象,恰恰正是王娴雅!
第四部第九章 上兵伐疯 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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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散布在广西大山深处的部落野人性情异常凶猛,他们身高达十几尺,力大无穷,撕碎虎豹熊罴,轻松得简直就像小学生撕小纸条。
然而这帮桀骜不驯的大家伙,却秉承了原始人类特有的品质,那边是忠诚和服从。
忠诚他们认为值得忠诚的长者,服从甚至是盲从部族的首领。
更具体地讲,这位能让所有野人心悦诚服的人,就是李秀成曾与之攀谈过的老野人“穆拉訇”。
穆拉訇在野人种群里,个头体魄相对而言是比较瘦小的,年岁也偏大,他眉骨上方的长长眉毛雪白雪白,稀疏披肩的头发也已斑白,甚至就连浑身棕黑色的长毛,也如漂染一般呈现一层灰白颜色。
李秀成带部分精壮野人出发前,曾跟王娴雅探讨过这老野人的岁数问题,乖丫鬟认为他可能年过古稀,上校吸着鼻子说:“八十多岁?也就是个成本吧。我看这老家伙至少得一百大几十岁——他们野人亲近大自然,吃绿色食品,生活环境没污染,活的寿命本来就比咱们文明人长。老子觉得这老家伙已经快成精了!你说他有八百岁,老子也确信疑……”
王娴雅对她的李家公子讲话杂七杂八,挟带许多莫名其妙词汇的惯例早习以为常。当时她觉察到上校不安分的手掌,正如夜行人悄悄朝自己的挺翘的臀部接近,语句便不连贯起来:“公子,公子讲的话总有道理,你说他有八百岁,那,那就八百岁好了……”
关于寿命的讨论到此结束。
李公子兼上校大人出山走了,带着他邪里邪气的笑容和放浪的举止。而王娴雅却留在了丛山峻岭之中,留在了老野人穆拉訇的身边。
置身于长毛野兽般的野人群落,那种离别同类放逐荒野的孤独感很是难熬,何况像王娴雅这么个养尊处优的知县千金。好在她与那队野人夫妇阿二的交往过程中,已渐渐了解和适应了野人的习性,并且初步学会了他们的语言。
穆拉訇绝非是一个很好相与的主儿。别看他平素说话行动都慢条斯理,实际上性情却极为急躁,许是在部落里地位至高无上,这老野人便显得有些跋扈,那些野人稍微不顺他的意,老家伙随手操起石锅或骨头棒子,劈头盖脸就砸过去,根本就不考虑意外伤害与家庭暴力造成的严重后果。
王娴雅在营救阿二那一阵,曾遵照李秀成的意思,跟神医华一针草草请教了几天医术,也算是略有小成。这点速成的本事用来医治疑难杂症固然困难,处理一般跌打损伤还是绰绰有余的。所以老野人穆拉訇失手打伤同类,外科急诊、消毒止血包扎的事宜她便责无旁贷。
偏偏老野人古怪得很——他暴力伤人之后还不许小丫鬟救治!
娴雅每一回救死扶伤过后,这穆拉訇都不许她吃饭。老家伙的意思,是想让她饿几顿吸取经验教训,别再干涉家族事务多管闲事。只是王娴雅心地善良,怎忍心看着那些受害者疼痛淌血?不许吃饭就不许吃饭吧,反正少吃一两顿又饿不死人。
结果照治不误。山里的医疗条件十分有限,消炎镇痛只能靠临时采摘的几味草药。王娴雅医术虽不精湛,医德却相当高尚,处理外伤、吸血疗毒的各种事迹多多,慢慢地便开始在野人部落到处传扬……野人们知道王娴雅替他们治伤要挨饿,往往登门求医前就偷偷为她准备好了小食品:一块风干了的肉干,或者一捧新鲜无公害的不知名野果。
老野人穆拉訇对此是大光其火!因为王娴雅的行为破坏了他的权威,让他丢了脸面,而且非常不利于部族内部的安定团结!
做为必要的惩戒措施,老野人拖起小丫鬟来到一个阴暗潮湿的山洞,深幽幽的凉气袭人。老野人把王娴雅关在洞中整整三天三夜,完全断绝饮水进食。为了防备那些吃里爬外的徒子徒孙,暗地里给王娴雅通风报信或者传递食物,老野人不顾自己年老体弱,不辞勤苦亲自守在洞口,吓得那帮想来慰问被拘留人的大家伙们,一个个回身便走自动消失……
就这样到了第三日,滴水未进的王娴雅已经饿得气息奄奄。光线昏暗的山洞深处,在她眼前不时竟幻化出金星闪烁。她感到自己快饿昏过去了,意识已经开始发生幻觉,耳畔竟能听见细微的窸窣响动和低低的呻吟声。
王娴雅一个小女孩家,胆量毕竟有限,不由得瑟缩在阴凉潮湿的角落里,双手掩耳欲哭无泪。
看来牛头马面、判官小鬼寻上门来啦。
小丫鬟非常害怕,全身发抖不止,连那套长绒毛的时尚套服,也抵御不住彻骨的寒意。
那恐怖的声音越来越大,到最后逐渐真切起来,似乎就是现实中存在的动静。
王娴雅努力遏制自家上下牙齿磕碰,略略松开捂住耳朵的手心,凝神侧耳细听,惊讶地发现这一切原来并非幻觉——果真有呻吟和响动。
声音来自洞口。来自老野人穆拉訇。
老野人到底上了年纪,摆脱不掉自然规律的束缚,老外的身体里诸多零件严重锈损。一连三天他看守在押的小丫鬟,喝风淋雨地便生了急病,他是个很要面子而自尊心超强的人,明知洞里的小丫头会医一般的头疼脑热,可就是咬牙硬挺不肯开口求助。常言道病来如山倒,撑到后来穆拉訇健康全面告急,通身内外病痛若刀扎锥刺,终于忍不住呻吟起来……
等王娴雅跑出洞口探察,这位倔强的老野人已浑身抽搐,陷入休克状态。
王娴雅被老家伙拘留,事发突然,急切间并未曾带得药物在身上。她用华一针教授的方法,替穆拉訇把了脉,按说野人体型庞大,手指摸到脉络应该动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