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妇人端着簸箕，撒着谷皮糟糠在喂着鸭子，背对着他们站着。
“老头子，你怎么会来的这么早，饭还没做好呢。”妇人并未回头，背对着二人说了一句。说完这就又叫着鸭子过来来吃食。
“老婆子，你先把你手中的活计放一放，家中来客啦！”孔老伯将手中的工具顺着墙角放好，看着自己的老伴没有回头，这就喊了一嗓子。
妇人听过，手中正要撒出去的饲料一停，这才端着簸箕转过了身来，嘴中还一边念叨着：“来客了，什么客人……亲戚都死的差不多了，那有什么……”她嘴中正说着，转身看到石远这个年轻小伙子，这才停了下来。
石远这也才看清了这位妇人的长相。从外貌来看，这妇人应该是要比孔老头小上七八岁之多。不过也是过了知天命的年龄，身材有些臃肿，穿着一身青布衣，身前打着几个补丁，衣服是有些破旧，但却很是干净。面目慈祥，脸上皱纹堆叠起来，就好像是一张千层饼……
“婆婆你好，小子石远，打扰了。”打量了这妇人一眼，石远这就对其行了一礼，打了一声招呼。
这妇人也是盯着石远看了许久，见石远躬身打招呼，这才收回了眼神，和蔼的对着石远笑了一下。不过却并没有开口说话，而是挪动脚步，走到了孔老头的身边，小声嘀咕道：“我说老头子，这小伙子是谁啊？怎么我们家还有这户亲戚吗？”
“什么亲戚！”妇人说的很小声，但孔老头却并没有压低声音，仰头说完，这就指着石远介绍道：“我方才在地里拔草，这小子突然就出现在了田头。说是从南边逃难过来的。诺，人家给了这锭银子，我就带他来家里了。”说完，他这就拿出了石远之前给他的那锭银子来。
妇人看到这锭银子，也是被吓了一跳——看这小子穿着破烂，这银子只怕是家当了，也是够阔绰的！接着她这就伸手将孔老头手中的银子拿了过来，三步并做两步的走到石远旁边，在石远一片茫然的眼神中，拉起石远的手，就将银子塞进了他手中。
“孩子，这银子我们不能要的！要来也没有用处，你要是不嫌弃，就只管先住在这里。反正我们余粮还有，够你吃的了。”
因为石远完全不知道这妇人是要做什么，反应过来的时候，这银子却已经拿在了手中……
曾几何时，石远觉着这样的场景只可能会出现在电视剧或者小说中，现实中或许有哪些视金钱如粪土的人，但却绝对不是这些底层的劳动人民。这倒不是他觉着这些人贪财，而是他觉着，这些人缺钱。他们不能做到视金钱如粪土，因为别人眼中的小钱，在他们看来，却是生活的柴米油盐酱醋茶……
然而此时此刻，这种他认为不存在的场景，却发生在了眼前。感受到这妇人充满了茧子的双手，石远突然就觉着手中的这锭银子似有千斤之重……自己，终究是小人了。
“婆婆，这银子我是用不上的。你拿着吧！就算是给家里添点家用。与伯父认识，总是缘分一场。”心中暗暗叹了口气，掂了掂手中的银子，石远这就又将银子重新塞进了这妇人的手中。
“你这孩子，怎么这般不听话的？婆婆让你拿着你就拿着！我们要银子干嘛？乖乖听话，要不然你就拿着你的银子另寻去处吧！”这妇人的态度竟是无比的坚定。
石远塞出银子的手，这就停在了半空，一脸为难的看向了孔老头。
孔老头倒是挺想要这锭银子的，此时他正端着个茶碗喝着茶水呢，但眼神却一直没有离开过石远二人。见到石远看过来，这就放下茶碗，走到二人身边，“我说老婆子，这小子逃难过来，肯定要在这里住上个十天半个月的，这银子你就拿着，敢明天我去城里打上些猪肉……”
“打什么肉？兵荒马乱的，你去了还不一定回得来呢！家里的鸭子个大了，宰了吃就行了。这银子你拿下试试？”孔老头的话还没说完，这妇人就变了脸色，打断了他。而孔老头听过，嘴巴嘟囔了半天，最终却是一甩袖子，又重新回去喝自己的茶水了……
石远看到二人这个样子，莫名就有些想笑。没想到这个一路上与自己谈天谈地，看上去一副“老子很拽”的孔老头，竟然是个“软耳朵”。
“好了婆婆，你就不要说孔伯了，这银子……”他这就将银子收了回来，“我拿着就是了！”
看到石远装回了银子，这妇人才算是露出了笑容。对着石远满意的点了点头，“你跟老头子在这里等着，我去给你们端饭菜过来。”
说罢，又端着簸箕转身看着孔老头，“老头子，你过来来喂下鸭。”
孔老头正端着茶碗，听到妇人的吩咐，这就有些不情愿的将茶碗放了下来，走过来接过了妇人手中的簸箕。
“我告诉，你别想着拿那银子！要不然……”妇人准备转身进屋，却又不放心的强调了起来。
孔老头一脸的不耐烦，挥了挥手，“知道了，知道了！”说完，嘴中这就又嘟囔了几句，却也没听他在说什么。不过……想来应该是在说烦人之类的言论吧。
石远看着二人这样子，扬嘴笑了一下，却也并没有闲着。走到孔老头的身边，这也就从簸箕中抓了一把饲料，向着鸭群撒了一把，出声说道：“孔伯，这里距离北庆大军过江的渡口有多远？”
“有三四十里地吧……你问这个干什么？”孔老头一边喂着鸭子，一边随口回道。
石远听过，脸上不由一阵抽搐……本以为只是偏离了七八里路，怎么……有这么远？
第1255章 咸到冲头（）
虽说隔着一条江，但这条江水却仅仅是南北的地域的分界线，想要感受到真正的北方风情，却还要再向北走上个五六百里路才行。长江两岸的生活习俗，实际上是差不了多少的。
老妪手脚倒是利索，很快就将饭菜端了出来。两碟咸菜，一盘窝头，还有用零星的小米烧的稀饭……看着是有些寒酸，但能在这兵荒马乱的年头，吃上这么一顿饭，却已经很是奢望了。
因为石远是突然出现的，妇人只是准备了两个人的饭菜，此时加上石远这么一个年轻小伙子，怎么看，饭菜都是有些少的。
“你们先吃着，我再生火加点饭。”将饭菜在桌上放好了，这妇人却并没有打算坐下来。一脸和蔼的对石远与孔老头二人说着，这就准备转身回去。
“呃……这怎么好意思的，婆婆你坐下吃吧！我都吃过了。”眼见自己的出现给这对年老的夫妇带来了麻烦，石远这就有些不好意思了起来。不过说起来……他肚子倒是真的有些饿了。
“这有什么！窝头都是蒸好了的，我热一下就行了！不麻烦，不麻烦，你们坐着先聊着。”妇人当然知道石远说的是客套话，这个时辰，正是饭点，他刚从江上漂过来，又去哪里吃的饭？说罢，这就不顾石远的劝说，依旧走进了屋去。
“这……”看着这妇人说完就要进去，石远自是有些不甘的，想要开口喊住这妇人，但已经坐在桌边的孔老头却拦下了他，“不用管她了，坐下吃吧！”
“可是……”石远虽说是被孔老头给叫住了，但心中还是有些过意不去的。
“让你坐下你就坐下！老婆子只是热几个窝头，一会儿就好了，没有多麻烦的。”孔老头这就又说了一句，说罢，便拿起一个窝头，吃了一口，这便又接着嘟囔道：“你们这些读书人，就是没有饿过肚子，等你吃不上饭了，看你讲究不讲究这些。”说完，他这就又咬了一口手中的窝头，摇了摇头。
听到对方这样一说，石远这就扬嘴一笑，随之终是听了孔老头的话，坐在了桌边的木头桩子上。
“吃啊！怎么着，你还看不上？”石远坐下之后，却并没有到动筷子，孔老头夹了一口咸菜，却是吃的津津有味，“家里就剩这些了，这咸菜还是去年过冬留下来的，平日里老婆子都是省着吃的，说起来……我今天还是沾了你的光。你要是不吃，我可就吃完了。”
其实石远平时没有这么拘谨的，也并不是婆婆妈妈的人，只不过此时看到眼前的这两位老夫妇，因为自己的到来而这么麻烦，他心中实在有些过意不去。这才让孔老头觉着他有些“小家子”气。
孔老头从始至终都没有客气，手中的筷子全然没有停过。而石远听过这话，也是觉着自己有些太过拘谨了，这也就点了点头，拿起盘中的窝头，吃了起来。
这咸菜能放到现在，还没有坏，自是放了不少的盐。乱糟糟的一团，石远也看不出这是用什么菜腌制的……只是放进嘴中，就只有一口浓重的咸味。
平日吃饭口味偏淡的石远，吃了这么一口，顿时就觉着有些冲脑。要是平时，他肯定就吐出来了，但此时，当着人家孔老头的面，他总是不好将这咸菜吐出来……这就眯着眼睛，强强咽了下去。
看着石远吃的一脸的痛苦，孔老头这便仰头一笑：“哈哈……怎么样？是不是咸的厉害？”
石远本以为是自己口味偏淡，才会觉着这咸菜奇咸无比，却没想到，这孔老头也是会觉着咸……这就点了点头，“我说孔伯，这么个吃法，可是会得高血压的，对身体可不太好。”
“高血压？”孔老头听过，则是一脸的茫然，不过听着石远前后所说，倒是也听出来这所谓的“高血压”可能是什么病，这就摇了摇头，“这年头，能吃到盐的人可没有多少。这些盐还是前两年我遇到了一个出事的商船，船是盐商用来运盐的，别人答谢我，这才给了我这些盐……”
听过孔老头所说，石远这才明白了怎么回事，可就算如此，这盐也不能这么吃吧？心中苦苦一笑，又暗暗叹了口气……这种矛盾，只有在经历了这生活之后，才能明白吧？
吃不惯这咸菜，他这也就没有再吃，只是吃着手中的窝头。而孔老头也没有劝说，只是自顾自的，一口咸菜，一口窝头的吃着……
“孔伯，你说过江的渡口，还要往西走上四五十里地……你可去过？”吃饭的事情打搅了一下，二人这就放下了正在讨论的话茬，直到这会儿，石远这才又问起了孔老头来。
孔老头一边吃着饭，一边对着石远点了点头，“当然去过了。之前北庆大军过江，还排查了这江边方圆百里，我就偷偷溜去，想着看能不能找到我那三个儿子。”
北庆大军将近十万，莫说他的儿子在不在队伍中，就算是在队伍中，他又怎能找的到？这完全是在大海捞针啊。由此，也足以见得这孔老头的思子之心。
“这北庆大军此次渡江南下，何等机密，孔伯你居然还能去那渡口？”不过心中感慨归感慨，但石远还是抓住了孔老头这段话中的关键！
“我当然是在北庆大军渡江之后去的。本想着找点能找点儿线索，但去了之后，那江边却空无一人……”说到这里，刚刚端起碗准备喝汤的孔老头，这就又将碗放下来……那种失落与无奈感，仅仅是隔了一张桌子的石远，却是感受的无比亲切。
“让孔伯想起这些事，小子真是万分抱歉。”石远本想要继续询问下去，但看着孔老头的神色，他却一时有些张不了口，这就抱拳很是愧疚的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