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择天记-第2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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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的,这种命令就连赫明神将都没有资格发,只能由陈长生亲自下令。

    “那边没有消息过来,不动。”

    陈长生说道。

    明天是炼制朱砂丹的时间,他在思考要不要取消这一批的炼制,把精力留给随后可能到来的决战。

    因为朱砂丹并没有救回他想救的那些人。

    战场是让人成熟最快的地方。

    关白的手是冰冷的。

    他的心不会就此失去温度,却也要比平时坚强很多。

    凌海之王犹豫片刻后说道:“有没有一种可能……那边不便开口?”

    做师父的最后要向学生求救……尤其是他们这对举世皆知的关系怪异的师徒,确实是很困难的事情。

    如果真是这样,陈长生不主动前去救援,最后真出事了怎么办?

    商行舟是圣人,拥有深不可测的境界修为,但毕竟年岁在这里,身老体衰。

    据洛阳传出的消息,这几年他变得苍老了很多。

    商行舟不能出事,因为他是人族的精神领袖。

    再如何不喜欢他,也必须接受这个事实。

    想着在温泉旁看到的画面,束的极紧的黑发以及……已经无法完全遮住的白发,陈长生沉默了会儿,最终只是摆了摆手。

    ……

    ……

    随着战事的持续,来自各方的压力越来越真实,投来的视线变成了红鹰来书,甚至有些神将试图闯营求见陈长生。

    陈长生接见了那些神将,却没有答应他们的要求。

    徐有容说道:“那边的情形确实有些严峻,北三营不会动,四营可能又要上去。”

    陈长生说道:“我知道。”

    徐有容说道:“压力会越来越大。”

    陈长生望着远方原野与山川之间的烟尘,沉默片刻后说道:“小时候在西宁,压力来的时候都是师兄替我挡着,去了京都,有师叔和梅里砂大主教,后来又有你,但其实我承受压力的本事不错。”

    从十岁便开始直面死亡的阴影,没有任何人比他更能承受压力。

    他继续说道:“开战的时间太早,有问题。”

    是的,哪怕雪老城里的粮草再少,也应该再撑一段时间,至少等到天气再冷些。

    徐有容也这样认为,说道:“你怎么认为?”

    “师父没让我帮,那就是不需要我帮,我不知道他在布置什么,我这方面的能力比较弱,那就只能按平常那样配合……”

    陈长生望向她说道:“就像那时候在白帝城,你和师父把一切都算好了,我就跟着做便是。”

    徐有容想了想,发现他说的没有错。

    从本质上来说,她与商行舟、圣后娘娘是一类人,而陈长生是另外的那类人。

    人类的存续需要前者,但后者才是目的,或者这便是她为什么这么喜欢他的原因?

    “我喜欢你。”

    徐有容看着他的眼睛,很认真地说道。

    如此突如其来的告白,真是令人措不及防。

    最关键的是,四周还有很多人,营帐里也还有人。

    他们刚才的对话并没有刻意避着谁。

    凌海之王仔细地擦拭着手里的法器,就像是什么都没有听到。

    赫明神将正在掀帘子的手僵在了半空,就像脸上的笑容。

    安华看着徐有容的眼里满是星星,觉得圣女真是太了不起了。

    ……

    ……

    这样的画面只能是偶尔出现,血火里幸运盛开的小花,战场上的主旋律当然还是战争。

    到处都是战斗,乱战、血战在雪老城南边,数百里方圆的原野上,不停地发生着。

    这里的泥土充满了腐殖物,黑的令人沉醉,丰美至极,以至于血落在上面,也不会显得特别醒目。

    但随着这些天的雪落下,原野先被涂上了一层白,再迎来这么多红的绿的血水,画面便变得触目惊心起来。

    哪怕是雪老城里艺术理念最激进的画家,也无法想象这样的色彩搭配,这样的笔触冲撞。

    佯攻、牵制、压制、分割包围、如潮硬推,所有的小花招用完之后,局势还是像最开始那般清楚。

    最紧张而惨烈的战斗,还是发生在魔帅统领的狼骑与左路军之前。

    魔族狼骑与玄甲骑兵撞击在一起,不停撕扯着,彼此吞噬着。

    就像是江河与海洋相会的地方。

    不同颜色的水不停地碰撞,掀起惊天的巨浪,绕成足以把整片天空都吞进去的大漩涡。

    那个漩涡的中央,就是那座不起眼的小山。

第1153章 火烧伽蓝寺() 
一只风筝在天空里飘着。

    在某个偏僻的角落里,王破抹掉脸上的泥水,眯着眼睛望向小山,自然认了出来,那是肖张的风筝。

    那风筝不是前些天已经在雪老城的城墙上摔碎了吗?

    那个风筝以前系着一个人,今天则是系着一幅画。

    那幅画非常巨大,十余丈宽高,随风轻轻摆动,仿佛麦浪,画布上的景物却没有受影响,非常清楚。

    看着那幅画,刚被一颗朱砂丹救活的费典神将,失焦的眼神渐渐集中起来,变得无比锐利。

    南方原野上一支粮队的三位老人,同时眯起了眼睛,生起无穷追忆。

    雪老城头,殿楼的阴影里,黑袍双手笼在袖子里,唇角泛起一抹嘲讽的笑容。

    他们都看过画中的景物。

    那座并非人间能有的、繁美至极的伽蓝寺。

    佛宗传承已经断了无数年。

    伽蓝寺的香火则延续到了很久之后。

    直到千年前,终于在战火里毁灭。

    魔族入侵,洛阳被围三月,城中人口十存其三,民众死伤惨重,共六千万人被杀。

    伽蓝寺这样的文明珍迹,不知道被毁坏了多少。

    所谓风流,尽付一炬。

    这幅画,画的就是火烧伽蓝寺。

    现在亲眼见过伽蓝寺的人很少,但在书里见过伽蓝寺绘像的人很多,知道那个故事的人也很多。

    至于洛阳之围,更是所有人类都无法忘却的羞辱与惨痛。

    那幅挂在天空里的巨画,画的非常好,栩栩如生,仿佛真实。

    看着那幅画里的烈焰,将士们似乎能够听到广厦将倾时发出的痛苦的嘎吱声。

    在那幅画里还有很多人的脸,痛苦的、扭曲的、惘然的、麻木的,最终这些人都死了,死在那场大火里。

    看到那幅画,前线的将士再次想明白一个简单的道理。

    这就是历史。

    这就是愤怒的来源。

    这就是我们为什么现在出现在雪老城下。

    ……

    ……

    随着那幅画以及画里承载的信息在军营里流传开来,同时还有一个猜想也同时流传开来。

    相传当年,画圣吴道子常年在伽蓝寺里画壁画,那这幅有没有可能是他画的?

    现在整个大陆都已经知道,吴道子没有死,他正随着某人四海云游。

    如果吴道子来了,是不是意味着……那位也来了?

    想到王之策这样的传奇人物随时可能在前线出现,人族军队士气大振。

    与之形成对照的是,魔族的士气忽然低落了不少,而且要比人族那边的提升程度更夸张。

    对人族军队来说,商行舟与王之策带来的影响力是差不多的。对魔族来说,则是完全不同,他们可能不知道现在的人族皇帝是谁,也不知道陈长生,不知道商行舟是人族皇帝和陈长生的老师,但他们绝对知道王之策是谁。

    ……

    ……

    暮时。

    夕阳染红了西面的雪老城。

    半座城市仿佛快要燃烧起来。

    忽然,城墙上与城下的原野间,响起无数声狂热的呼喊。

    呼喊的字句听着像古伦木。

    很多人族将士能够听懂一些简单的魔族词汇,尤其是这个词的意思,他们不会忘记。

    当魔族士兵疯狂地扑杀过来,想要以命换命的时候,当他们被包围在山头,最后自杀的时候,都会喊着这个词。

    这个词是神皇帝的意思。

    魔君终于出现了。

    陈长生接过凌海之王手里的千里镜,往雪老城上望去。

    今天的空气特别干净,夕阳的光线也没有影响视线,能够勉强看清楚城头的画面。

    虽然有些模糊,陈长生还是认出了那张多年不见的脸。

    比起当初在白帝城的时候,魔君要显得沉稳了很多,神情更加威严。

    看着魔君刻意留着的胡须,陈长生想起了唐三十六,然后又看见了魔君的魔角。

    按道理来说,魔君身为皇族并没有魔角,他却做了两个,而且加以装饰,显得格外夸张。

    很明显,这是用来赢得中低阶层魔族情感的方法。

    ……

    ……

    商行舟到了。

    魔君出现了。

    这意味着,最后的决战时刻即将来临。

    对魔族来说,如果能够苦守雪老城,一直守到寒冬降临,当然是最好的方法。但他们没有办法解决粮草的问题,这和当年洛阳城面临的情形一模一样。就算他们自行屠杀民众,尽量减少非军事人口,也没有办法解决城外数十万部落战士的口粮。

    而且,人族军队不会给他们留下任何同袍的遗体。

    天时地利人和,现在看起来,魔族占了地利,人族占了人和,至于天时……

    最近的落雪似乎表明天道更加眷顾魔族,但决战的时间却是由人族确定的。

    那么谁会取得这场战争的最后胜利?

    ……

    ……

    又是一个清晨。

    雪老城外的原野安静的仿佛没有醒来。

    号角声突如其来的响起。

    于是整个世界便苏醒了过来。

    这个世界里的所有生命,都在等待着这一刻。

    也许昨夜根本就没有谁能够真的睡着。

    魔族的主力狼骑向着人族的东路军发起了猛烈地进攻。

    原野上的黑色泥土被掀飞,如雨点一般落下,到处都是兵器碰撞的声音、闷哼与惨嚎的声音,还有阵法启动的声音。

    东路军艰难地承受着魔族如潮水般的攻击,终于在下午时分争取到了一段难得的空闲时间。

    大营向前线发出急令,要求最前方的队伍尽快回撤,与后备骑兵完成轮转。

    羽箭在天空里飞舞,压制着对方的矛兵,也为己方做着掩护。

    所有的流程都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却在某个地方遇到了些麻烦。

    从开战至今便一直顶在最前面的北三营拒绝后撤。

    因为关飞白不听军令。

    他不是北三营的指挥官,但他是离山剑宗弟子,是队伍里的最强者。

    当初他和两名师弟冒险杀上崖壁、第一个抵达雪老城。

    整个北三营,现在都只听关飞白的话。

    关飞白之所以不愿意后撤,原因也很简单。

    他的师弟梁半湖死了,关白为了援救他们也死了。

    他已经杀红了眼。

    就在最紧张的时刻,伴着一声鹤鸣,徐有容来到了场间。

    关飞白握着剑,眯着眼睛,看着她,声音嘶哑低沉到了极点,就像是很多天没有喝水的野兽。

    “师妹,不要劝我。”

    他眯着的眼睛里是一片血色。

    徐有容知道他看似还有理智,说话还有条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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