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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舟剑尊的目光从她眉间的金印滑到下颌的弧度，半晌轻轻一叹。
“含光去世前，我向他承诺过，会尽力照拂你。”她带着些感慨和自嘲意味道，“没想到，没能照顾到你，倒是被你照顾了。我实在是感愧于心。宸元道友，我有个不情之请”
周竹桢没有让她继续说下去，立刻截过了话头：“前辈何出此言？您愿意在问道门危难之时伸出援手，保护我们最重要的传承，已经承担了极大的风险。问道门上下都铭记您的恩情，谈何不情之请？”
“您已经尽力了。”她轻声说，“您放心，天衍进阶炼虚之前，我会尽我所能，保护凌云剑派。”
宁舟剑尊却摇了摇头。
“不必。”她低声道，“天机瞬息万变，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更遑论一个小小的门派只不过我是个做师父的人，免不了偏心自家徒儿。我想拜托道友，若是凌云剑派顶不住此次大劫，能不能在问道门内给天衍一个容身之地——天衍，过来！发心魔誓，无论未来遇到多困难的境地，你都必须站在宸元这一边，永远不会背叛她！”
周竹桢吓了一跳。
“这，不，不行！”她急忙阻拦，“心魔誓怎么能随意立下，我们原本就欠了您人情，如今提供保护，本就是理所应当之事，真的不必如此”
“我相信道友的品格和操守。”宁舟剑尊郑重道，“你能够主动承担救世之责，已经做出了很大的牺牲，我们又怎么能让你一人去扛这副重担？多一个人，能帮你缓解一点压力，也是好的。”
景天衍已经反应过来了。
他跪在宁舟剑尊榻边，举起手道：“天衍愿以心魔为誓，无论未来面临怎样的困境，都会和宸元道尊站在同一阵线上，永不背叛。若违此誓，心魔缠身，道途永断。”
周竹桢没能拦住，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的确是很需要取得七洲四海各大势力的支持，但她没想到，宁舟剑尊听了她之前同玄幽说的那一番话，不光明白了她的需求，还用这种粗暴的手段，硬是把景天衍绑到了她船上。
这样对她而言自然是有利的，但心魔誓这种重誓绝不是轻易能立下的，景天衍这样被他师父压着立了誓她总感觉，心里有点愧疚。
大概是因为她虽然一直阻拦，但内心其实是希望他能立誓的。
心口不一，未免太过虚伪。
她无话可说，只好站起来，长揖道：“那您和天衍说话，晚辈先告退了。”
“去吧。”
周竹桢退出去，宁舟看着她离开的背影，把手搭在景天衍手背上。
“唉”她轻叹了一声，“我对不起宸元。”
景天衍静默地跪在她床边，把另一只手覆在她手背上。
“宸元是个好孩子。”宁舟剑尊说，“聪明理智，又是天命所钟，和她站在一起，即使过程有些磨折，结果总不会太差。即使她真的做了什么错事，旁人谏言，她也不会不听；但你今日发了这样的心魔誓，她就一定会照顾你到底了。”
周竹桢离开正殿，远远眺望，看见一轮橘色的夕阳正在缓慢地沉入地平线。
她去山门外看了一眼，妖族已经撤兵了，护山大阵外只剩下一片残垣断壁，血肉残肢。
“派人收拾一下吧。”她轻声吩咐旁边的凌云剑派弟子，“妖王受伤，他们暂时应当是不会返回了。本尊在这里守着，如果他们真的打回来，也不会有危险。”
她一只手负在身后，右手提着长剑，看着一些凌云剑派的修士出了阵法，开始收殓外面的尸骸。
杂乱无章的思绪慢慢平息下来。
宁舟剑尊是因为本源耗尽，才支撑不住，从空中跌落的。她仅剩的那一点本源，都化成了撞开玄幽灵气团的那一剑。
本源耗尽，药石罔效，回天无力。
周竹桢闭了闭眼睛。
她最后使用凝气为剑的时候，玄幽是抵挡了一下的，但他凝结防御罩的速度赶不上她背后光剑发射的速度，至少是挨了一下的。
就是不知道挨得有多狠。她攻击完就回头去救宁舟剑尊了，没来得及关注后续。不过妖族既然已经退兵，玄幽受的伤应该不轻。至少一段时间内，应该是不会进攻珩洲了。
她一晃神，又想到玄幽满脸妖异魔纹，浑身魔气森森的样子。
修士走火入魔，要想压制，必须由至少高出一个大境界的修士出手压制才有恢复的可能性。她师兄沉玉当年救人反被捅刀，走火入魔屠了一个镇子，是含光道尊亲自出手抑制了他身上的魔气，又把人用铁链捆在冰泉瀑布底下冲了几年才让他完全清醒过来。
她师父压制得了沉玉，她却不可能压制玄幽。
玄幽和她是同阶修士，要想阻止他，只有一条路。
周竹桢突然觉得有种窒息感。
天渐渐黑了下去，月上中天的时候，一道白色的遁光落在她身边。
是景天衍。
周竹桢没有回头，也知道他垂着头，双眼红肿，嘴唇颤抖。
“送她走了？”
“嗯。”
周竹桢转身，景天衍抬起头看她，两人恰好四目相对。
宸元道尊抬手，金色的阵纹丝丝缕缕，从她手中流泻而出，编织成一个圆形的隐匿阵，把两人套在里面。
“难受的话，就哭出来吧。”她说，“这没什么丢人的——哭出来或许会好受一点儿。”
她话音未落，景天衍往前一扑，抱着她泪如泉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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阆台仙踪（183）（）
周竹桢条件反射地抬起手；顿了一顿；并没有推开他。
肩上的布料一片湿润。
她的手落在他后背；轻轻拍了拍；视线微抬；望着半空中的那一轮明月。
这种痛苦，她也承受过。
事实证明，时间不能抚平痛苦，只是会把它沉入记忆的海洋深处；看似是平复了，不痛了，每一次被勾起都撕扯着血肉；让人刻骨铭心。
周竹桢把自在剑还给了凌云剑派；先前清郁仙尊赠她的十几样东西中就有一柄雷属性的灵剑；品阶极高，和归真剑的形制比较相似；对她而言更加趁手。
她并没有在珩洲停留太久，只是帮助景天衍处理了一下后续，确认玖洲那群妖修已经撤出了珩洲；就准备返回瀛洲。
景天衍一直送她到传送阵；周竹桢叩了叩储物戒指；拿了个玉符给他。
“这里面存了我一抹神识。”她说；“如果碰到危机；捏碎玉符；我就能感应到。”
景天衍顿了一顿；还是接下了玉符。
“我会全力冲击炼虚。”他抿了抿唇，“若有需要，传讯凌云剑派，我们必然会全力相助。”
再三言谢没有什么意义，只有他尽快提高实力，才有机会报答这份恩情。
“那就多谢你们了。”周竹桢眉眼弯弯地笑了一笑，她踏入传送阵，阵法启动，脚下的阵纹从阵心往外一圈一圈地漾起金光。金色的光幕慢慢上升，及至完全合拢，金光一盛，她的身影消失无踪。
周竹桢回到瀛洲之后，去天极峰找了纯宁。
自从含光道尊陨落之后，问道门深陷危机，一百三十年来都没有开过山门，这是周竹桢有意为之。她认为问道门的弟子数量实在太多，由于先前多年扩招，低阶弟子的数量十分庞大，素质却参差不齐，能够突破元婴，达到化神以上境界的，仍旧只有那么寥寥几人，充分说明了滥用丹药的危害性。
对于普通门派来说，多一些金丹元婴的高阶修士也能增强实力，但对于问道门这样的大派而言，若是真有人想对他们动手，是绝不会只派金丹元婴的。低阶弟子的数量过多，每年消耗的资源就是一笔天文数字，虽然问道门并不是供不起，但周竹桢仍然决定暂闭山门，等待一段时间的自然减员。
这其实也和她的心境有关。先前她不肯选拔弟子，是怕自己万一没能支撑住门派，最后殃及无辜，但去了一趟珩洲，她倒是看开了很多。
不入门派又如何，就算魔修不打过来，还有妖族在虎视眈眈。妖族倒是一视同仁，无论是魔修道修还是凡人，不管你属于哪个阵营，只要你是人族，那你就得死。
那还不如加入门派，虽然有被魔修连锅端的可能性，但如果妖族打过来，好歹有一分自保之力。
由于周竹桢下令限制了筑基丹的数量，百余年过去，问道门内的炼气修士已经减了三分之二，筑基修士也减了半数。问道门的弟子数量锐减，由原来的十万人直接滑到了三万五千一百七十二人。
虽然人口数量大大下降，却并没有影响问道门的正常运转。周竹桢组建了数十个开发小组，批量生产了一堆自动采矿机、自动扫地机、自动种植机、自动运输机、自动巡察机，凡是比较低端的工作，全部用自动法器替代，不仅如此，还大大提升了工作效率。
大家还挺习惯这个生活状态的，因此周竹桢和纯宁提起招收新弟子的事宜时，纯宁是很意外的。
意外很快变成了惊吓。
“每年开一次山门吗？”纯宁睁大了眼睛，“这要不还是三年开一次吧？师姐，就算我们一次只收一千人，十年就是一万人，百年那就是十万人了啊！”
问道门之前是三年收一次，一次两千人。
“无妨。”周竹桢抿了口茶，“就一年收一次。”
“但从今天开始，门派内部采用淘汰制度。”她说，“每年举行十场考核，三场不及格直接清退。”
纯宁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师姐真的，很严格啊
问道门要再次开山收徒的消息迅速传遍瀛洲。
整个瀛洲想要拜入仙门的世家和普通百姓都激动了。
一时间前往问道门的车马络绎不绝，无数百姓奔走相告，拖儿携女前往附近的测灵点测试灵根，问道门太久没有开过山门，此次居然放宽了年龄，三十岁以下有灵根者皆可参选，无数错过其他门派招收弟子年龄的人顿时燃起了希望，这一次的参选者比从前还要多了两倍，连遥远的瀛洲南部也有不少人不远万里赶来，希望能在选拔中脱颖而出，从此扶摇直上，一飞冲天。
问道门派了三分之一的低阶弟子管理秩序，看护这些参加考核的凡人。
测试开始之后，众人很快叫苦不迭。
此次入门测试的流程倒是没变，但难度空前，登仙梯的幻境难度被调到了五档——是的，问道门登仙梯上心魔幻境的难度是可调的，一共十档难度，从前他们可是开的最低难度一档。
为了避免低阶弟子出现纰漏，让凡人不慎摔落登仙梯造成伤亡，周竹桢让阵峰的弟子加固了登仙梯下的防护阵法，还特意派了卫长歌负责监控全场，保证万无一失。
每到入门考核之前，问道门外的集市上就会出售各种各样的小册子，上面记载的多是前人通过考核的经验，几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