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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说话算话,我对天发誓。我要是糊弄你,不得好死。”
“哟,秦爷,您可别发毒誓。你要死了,我指望谁去?我在这地儿无亲无故。虽说结识了几个朋友,他们对我也实心实意,可就那么点儿能耐,等他们把我捞出去,比登天还难。您在天津卫有头有脸,谁敢把土地爷不当神仙?您要肯帮我,我一准能出去。”
“我答应你了就会上心,只是事情办起来也不容易,有多少菩萨就得下多少跪,从风兄弟。你得耐着点心,我会尽十二分的努力。”
“是不是还是卡在钱上?如果光是钱的问题,倒是好说。”从风假装贼头贼脑环顾一圈,贴近牢栏,神秘兮兮的说:“秦爷,我最近发了一笔横财,哎呀,数字可能还不小呢。您要肯帮我,您拿大头,给我留四成。余下的六成归您。”
秦矗从娘肚子里出来钻的就是一个钱眼,一辈子不论大钱小钱都贪得无厌,听从风说有一笔不小的横财,心里就有千万只手伸出来。恨不得就要据为己有。只是奇怪这小子关在牢里这横财打哪儿来?就是不关在牢里瞧他那穷酸相也不像个有钱的。心里疑惑,试探着问:“从风兄弟的财喜是祖传的遗产还是贵人赠送?”
“我祖上就是穷光蛋,哪有什么遗产。说到贵人,我也不知道他算不算贵人,他说他留着没用了,愣是要送给我。我当然要了。恁么大一笔钱不要才是傻子呢。哎,这个人没准秦爷见过,以前是天津街头一耍猴的。”
秦矗惊愕不已,忙问:“耍猴的,你在哪儿见过他?”
“和我打隔壁哩,这儿,”从风指着赵戍临的号房,“看到吗?”
秦矗想起刚见过的尸体,心里微微颤了一下。
“老头儿可好了,成天儿和我唠嗑,他说咱俩是忘年交。”从风贴近秦矗,悄声说:“秦爷,他说是您杀了韩武来,让我替他告发您。”
秦矗心里一悚,慌忙辩解:“他、他胡说,你别听他胡说。”
“他说有人作证哩。不过您放心,我自个儿的事都兜下来了,哪会还替他去告发?您恁么贴心帮我,我要告发您,不是恩将仇报吗?不说这事了,说钱的事吧。几天前他就病得不行了,对我说他快要死了,有好大一坛钱币埋在一个地方,是他筹集的什么老会的活动经费,他说什么老会的事儿没戏了,这么大一笔钱他也带不走,让我去拿了。没想他今儿早上就死了。”
“他说的是不是哥老会?”
“是是是,就是哥老会。您瞧,我老是记不住这屁名字。”
这么一个谎言,秦矗想都不想就相信了,说赵戍临掌握着哥老会一大笔活动经费合情合理,有什么值得怀疑的?心里暗暗惊喜,我秦矗就是有发财的命,找到这笔钱,这小子并不知道数目,给他一个零头,剩下的全归我了,没准抵得上茶楼三五十年的收成,老天爷看顾,让我发大财了。不,零头也不给他,正好用他自己的份额买他的命,让金达发笔小财,都不用我掏了。
忙着追问:“他说这笔钱藏在什么地儿,容易找到吗?”
从风也很兴奋,晓得他上当了,但还要把他的胃口吊足。装个不信任的,说:“秦爷,您要是拿到钱不管我了咋办?我要是就这么在牢里呆一辈子,还不如让我那几个兄弟去发财。这事儿,您可没法叫我心里踏实。”
“你给你几个兄弟派不上用场,他们官府没门路,没法保释你。我不会多要你的,用作保释你的花销,剩下的我一个子儿也不要。”
“您别给我留多了,钱多了烫手。我不敢给我几个兄弟,就因为怕他们说不清楚,一下子手里有恁么多钱,是偷来的还是抢来的?来路不明,官府会怀疑。您是富人,钱再多也没人说。再说我那几个兄弟就是有金山银山,也不懂怎么去买通官府,我给您一份,是为了我自己能早一天出去,也算是我给您的酬金。不过您不能诓我,千万不要钱到手就不管我的死活了。”
秦矗发财心切,却又不知道怎样才能让从风信服,想了半天,他手上戴着一大一小两个金戒指,把小的摘下来,说:“从风兄弟,我把这个押给你,这可是纯金的,值钱不说,上边刻着我的名字,我平时签订锲约就是拿它盖印,这总可放心了吧?”
从风心想,这混蛋来真格的了,懒得跟他熬鳔,让他栽去。把戒指揣进兜里,附耳低言说:“秦爷,恁地,我信您了。告诉您吧,您记住,城南洼有一片义地,义地的西边有一排槐树,您找到树干上刻有‘艮冈’两个字的那一棵,朝相反方向走五十步,就是埋藏钱币的地方。”
秦矗复念了一遍,从风把头点了一点,说:“秦爷好记性。秦爷,一切全仰仗您了。这事儿成了,我会记着您的恩,您也得记着我的好。”
“放心,从风兄弟,你出来我为你接风。”
“秦爷,您别让我等得太久了,我真的熬不下去了。”从风又假惺惺抹着眼泪。
秦矗心里只想着要尽快发横财,借故家里正忙,匆忙告辞走了。(。)
第七十章 守株待兔 (1)()
秦矗紧赶忙遽回到天津,已经是下半晌了。从老唐头那里挑了一身旧衣服,掏给他一两银子。老唐头惊得目光发直,但没有吱声,知道是买他闭嘴的。
秦矗溜达出门,避开府上人拦辆车,驶至近郊,把车打发回去,徒步走到乡下,掏几个铜板换了一只旧粪筐,一把旧粪耙,把老唐头的衣服套在身上,装成拾野粪的村夫,一路晃悠到城南洼。
这里人迹罕至,大片的苇荡与沼泽相连,平缓的土岗丛生着杂草和稀稀拉拉的矮树。秦矗张望一圈,果然有几株老槐树,大步走过去,照从风所指,一棵一棵地寻找字痕,找了老半天,渐渐灰起心来。一阵风刮落一圪塔树叶,他抬了一下头,忽然瞥见一人多高的一棵树干上有刻痕,“艮冈”二字勉强分辨得出来,心里一阵兴奋,反向直行丈了五十步,是一丛杂草,衰荣相间,却没有留下标记。重又来回步量了两趟,心想,该就是这地儿了。于是将路上拾来的粪便堆在旁边做个记号,环顾一周,羊肠小道上不见村夫野老行走,自信没被人注意,仍把粪筐挑在手腕上,走到半路随手扔在路旁,到了城边上,拦车坐了一段,然后徒步走回家中。
过了一宵,上半晌上茶楼看了看生意,与几个老主顾兴致勃勃聊了一会儿,又对几个跑堂的指点一番。
吃过午饭以后,像个遛弯儿的走出门来,在街头闲逛了一趁子,估算着时间,便去杂货铺备好镐头、铁锹、风雨灯、大布袋等一应工具,又租了一辆运货的骡车,寻处饭摊吃了晚饭,借着落日余晖,独自把车赶到一处偏僻地儿隐藏下来。
候到更深人静,把骡车悄悄驱动。直赶到那处义地,嗅着粪便的臭气,认准了藏宝之地,拭目倾耳。万籁俱寂,便举起镐头,掘土开挖。
下去三尺,磕到硬物,火星四溅。拿灯一照。是一块石板,心下迟疑:合着找错地儿了?重又丈量一遍,确定没有错,用镐头将硬物轻轻敲了敲,响声空洞,猜想是一块盖板。于是小心翼翼刨开四周的泥土,晓得有戏了,又紧张又欣喜。换上铁锹,把石板上的泥土铲净,使出吃奶的力气掀开。灯光下照出一个大酱缸。上边盖着瓦盖,揭开来,就见满满一缸灿灿的耀眼之物。伸手抓一把,是实实在在的钱币,喜得心花怒放,恰似母牛胎里刚坠下地的牛犊,东南西北四方跪拜,心里默默感激上苍垂爱。
忽然“扑棱”一声,一只乌鸦从槐树枝头飞起,“哇哇”数声腾空而去。吓得他一佛出世二佛升天。慌忙吹熄灯,把身子扑在酱缸上。
候了半根香的工夫,探头探脑张望一圈,夜色蒙蒙。没有任何不对头。重又把风雨灯点亮,将缸中的钱币悉数捧入袋中,扛上骡车,扎紧车幔,匆匆赶回家去。
俗话说隔墙有耳,草里有人。秦矗自信人不知鬼不觉。岂料这一切全落在小混混儿张蛤蟆眼里。
昨天庚妹跑到秦宅向老唐头打探消息,说秦矗一大早就出去了,回来告诉郧中隐和马翼飞。
郧中隐问:“是见从风去了吗?”
庚妹说:“秦矗一黑早走的,张二作给他赶车,去哪儿了门人不知道。”
郧中隐说:“老马,这可是你扳着脚趾头没算清,咱们起早赶晚集,这下傻眼了。”
马翼飞说:“念坤,你租个车,去静海回天津的路口盯着,确定他是不是见从风去了。庚妹你还去主凤茶楼转悠,看他回来以后干什么,千万别和他们的人打照面。”
郧中隐说:“咱俩去报官?”
马翼飞:“咱俩在家候着狱卒黄。”
郧中隐说:“扯淡,你怎么知道狱卒黄会来?”
马翼飞说:“你不是嘱咐从风,秦矗去了赶紧传话出来吗?”
郧中隐说:“等狱卒黄来官府的人早都散衙了,咱们忙活半天让秦矗把东西白白拿走?”
庚妹说:“你俩在这儿闹炸猫子,我和念坤大哥先走了。”
全念坤说:“我不能耽搁了,一句话的事儿。”
马翼飞说:“秦矗打静海回来得下半晌了,他还得踩点,还得准备工具,最快也得明儿晚上,何况咱们还不能确定他是不是去见从风了。中隐,误了事儿老马把脑袋割下来。”
傍晚时分狱卒黄果然来了。
狱卒黄说:“从风兄弟让我赶紧捎个口信给几位,我都没回家直接过来了。他让我告诉你们秦矗探监去了,秦矗倍儿信任他。”
郧中隐说:“你吃了饭走,咱们喝一盅。”
狱卒黄说:“多谢好意,我还得回家给老娘做饭。”
狱卒黄刚走庚妹就回来。庚妹说瞅见秦矗回府以后又出去了。
郧中隐说:“出去上哪儿了。”
庚妹说:“念坤大哥跟上去了,让我先回来告诉你们。”
全念坤天黑以后才回,把瞅见秦矗去城南洼,在义冢留下脚印,在路边扔下粪耙、粪筐的事儿说了一遍。
郧中隐说:“这还不得今儿黑更下手?老马,你可别做了破脑袋神仙。”
马翼飞说:“你实在不放心,你们仨去主凤茶楼外边候着,等着抓现行。”
郧中隐说:“人赃俱获,押他告官。嘎杂子死定了。哎?你啥意思,我们仨,你不去?”
马翼飞说:“我在家睡觉。”
郧中隐说:“你不去拉倒,死了张屠夫,不吃混毛猪。”
马翼飞说:“中隐,咱俩打个赌,如果秦矗今儿黑更下手,你一个月挣的钱给我喝酒。”
郧中隐说:“喝死你。走,咱们走,别理他。”
吃了晚饭,郧中隐领着全念坤和庚妹,还不到天黑就在主凤茶楼周边埋伏起来,幽灵似的守了一整晚,只见秦矗进屋以后就再也没有出来。将近天亮,晓得他白天不敢下手,只好撤回去。
马翼飞迎着,一脸坏笑说:“几位抓现行受累了。”
郧中隐啐他一口:“去你的吧。”
马翼飞说:“今儿可得盯紧秦矗,听老马安排,先赶紧吃饭,上半晌我一个人去,念坤和庚妹先睡两个时辰,起来以后跟我一块去盯,只要确定他往城南洼走了就赶紧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