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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爷关好门,捧着上书,搬着椅子,挪到李天宠身旁坐下:“依我看,大人可以分些小权与他。”
“小权也不可。”李天宠点着桌子说道,“这号人,你当他拿权是为了打仗?无非是贪军饷罢了!现下局势已然如此,他再贪上几千上万两,我东南军士还怎么过活?这事听我的,此次倭乱一平,赵文华自当缩首而去!”
“那这上书,还是要看的吧?”
李天宠摆手道:“你看,讲给我听,我不愿看他废话。”
“是。”师爷缓缓打开上书,一目十行浏览起来,“言辞得当,字迹工整,依旧是胡宗宪写的。”
“不过是投机取巧的小吏。”李天宠眯着眼道,“内容是什么?”
“封官。”师爷上下点着头粗粗看着,“说沥海有个能人,封个祭酒,常年祭海,其它都是废话,评价此人传军报有功,德才兼备云云。”
“祭酒是正官啊……”李天宠皱眉道,“此人可有功名?”
“没提。”
“那就是没有。”
“等等……”师爷又顿了一顿,“杨长帆,我想起来了,是签押公文的时候,绍兴府有报,此人捐会稽县学,赏了个员外之名。”
“又是个投机取巧的!”李天宠愤然骂道,“我跟你讲,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赵文华不来还好,他一来,什么货郎鼠辈都冒出来了!祭酒可是正官,有俸禄的,还容他乱封了?好歹要是个秀才贡生,他提了也便罢了,什么都不是,他也有脸?”
话罢,李天宠佛袖骂道:“驳了!岂能纵他?”
“大人……再考虑考虑吧。”
“……”
师爷见李天宠没有直接否定,这才慢条斯理道:“封贾人祭酒,的确是破例,但现下情况特殊,赵文华多次上书,咱们都驳了,外加昨晚之事,只怕他狗急跳墙,真不问是非,往内阁参咱们一本。”
李天宠摇头道:“他傻,首辅可不傻,如今军务紧急,临阵换将的事做不出来。”
“大人,赵文华为人卑鄙,军务的事,他自然知道参了也没用,可眼下封这个祭酒,可不是军务啊……”
“怎么说?”
“皇上好什么,天下皆知,大人不妨想想,这上书给驳了,赵文华会参什么上去?”
“……”李天宠微微一想,随后便是一股冷汗,“不信道,轻祭祀……”
“不错。”师爷点头道,“赵文华必摩拳擦掌,添油加醋,论述在浙江祭海,咱们完全不支持,咱们如何不信道法,如何轻视妈祖神仙云云。当然,皇上不可能因为这个就治罪,但皇上的心胸大人也知道,但凡被记仇……”
“早晚要处理……”
“不错!”师爷继而劝道,“因此,咱们军务的权不放就不放了,祭海的事,至少脸面上要十二分的支持,这是支持皇上!”
“有理有理。”
“再者,祈海祭酒不过是个小吏,无关大局。为今赵文华气焰正盛,是该缓和缓和,略施小恩小惠,顾全大局。”
“只是……此人身无功名,破格提拔……这事要往上面报的。”
“怕什么,这是赵文华的上书!上面谁会驳?”
“皇上对于这种情况,也会不悦。”
“大人不知皇上封了多少方士官爵么?此人以祭海之名,同是方士之属,代我朝祭海平倭,皇上不会如何。况且这官也太小,这上书皇上连见都见不到。”
“听君一言,此事倒是无关痛痒。”
“关键可以缓和局面。”
“那就准了!”
“大人稍候,待我看完。”师爷说着又翻开最后一页,上下一扫,瞬间头大。
“又怎么了?”
师爷皱眉道:“赵文华提议,在沥海设工坊。”
“做什么?”
“制铳。”
“驳了!”
“驳了。”
“等等!”这次不是师爷,是李天宠自己推翻了自己,“有那么点意思啊……”
“什么意思?”
“你看,现下的铳,多数是南京军器局运来的,咱们只能报,只能等,给多少用多少。”
“明白了……倘若浙江设军器坊……”
“那就方便多了。”李天宠托腮道,“这类事,我和张总督,是万万不敢上书的。”
“不错,浙江本就配有重军,再设军器坊,必被认为有异心。”
“但赵文华上书,就不同了。”
“可赵文华为什么要上书?”
“哼,他出身工部,最清楚里面的油水,准是来我浙江刮不到兵饷,寻思着换条路子。”
“那准了?”
“军器重务,要慎重。”李天宠抿着嘴。这件事,他确实也喜欢,但他不敢就这么吃下去,“这样,封祭酒的事,准了,设军器坊的事,让他再做上书,做详细论述,不过不是上书给我。”
“给张总督?”
李天宠点头。
二人相视而笑。
在这乱局中,每个人都以为自己在利用别人,其实每个人也都是被别人利用的,而谁赢谁输,看的从不是获益多少,而是谁能活到最后。
081 公差()
沥海杨府,杨长帆霸占了父亲的闻海斋,整日沉浸其中,除了方便,几乎不出书房门。杨寿全开始还以为大儿子开窍了,可偶尔去看,才发现架子上的书一本未碰,杨长帆只顾埋头于书桌前,左手炭条右手界尺,手上脸上沾得满是黑炭也不在意。
往常来说,杨寿全肯定会骂他又乱搞什么奇技淫巧,匠人的事你掺乎什么。
可现在,杨寿全只是悄悄进书房,拿起自己需要的书,又静悄悄离去。
没什么比事实更有说服力,没什么比发财升官更有底气,总之杨寿全是再没心思跟儿子讲道理了。
沈悯芮呆在家里也没事,每日午、酉二时,便会为杨长帆送来饭菜茶水,或是炭条纸张,然后随便找本书翻翻,天黑再出去。虽然现在她每天可以见到三个人,但其实跟独居的日子也相差无几,唯一的幸事就是杨寿全的藏书较杂,比戚继光扔来的史书兵书要有趣太多了。
杨长帆也不管她,这位姑奶奶能踏实坐着比什么都强。
至于杨长帆自己,身为机械工程硕士,深为自己的制图功底着急,没有AutoCad的世界简直如地狱一般,更可怕的是他几乎没有工具可以选择,炭条和界尺就是一切。
《机械制图》中的所有要点和技巧根本无法考虑,把需要的东西画出来成为唯一的真理,只是杨长帆没法标注垂直度、直线度、同轴度等等这些可怕的参数,一切只能用图形直观表达。
杨长帆称之为随缘绘图法,也许今后还会有随缘制造法。
这样的日子过了七八天,杨长帆吃睡都在书斋里,虽然身体已经被炭条搞得如野人一般,但随缘制图的技艺却日渐精湛,各类原始枪炮的图纸已出产三四十张,当然大多数都成为了练习用的废品,他真正满意的只有三张,但这也够用一阵子了。
眼见三月,杨长帆还未出山,县衙的文书先来了
因是正式公文,沈悯芮只好打破寂静,跟杨长帆说了七八天以来的第一句话。
“喂。”
杨长帆蹲在椅子上咬着炭条,盯着脏兮兮的图纸,恍若未闻。
沈悯芮不得不走到杨长帆面前:“喂。”
“该吃饭了么?放这里吧。”杨长帆头也不抬。
“县里公差找你。”
“不是说了,我不在。”
“好吧,这祭酒你不当就是了。”沈悯芮转身便走。
过了几秒钟,杨长帆才反应过来:“任命来了?”
“反正你不在就是了。”沈悯芮出了书房便要关门。
“别别!这点时间还是有的!”杨长帆赶紧从椅子上蹿下来,一面擦手一面往外走。
来到院中,才见父母已将公差迎进厅堂。
公差听到声音,转头望去,看见了门口一个大号的黑猩猩,险些没接住赏钱。
“长帆!来来!”杨寿全已经见怪不怪,起身招呼杨长帆过来。
杨长帆笑呵呵走上前去作揖:“久等久等。”
公差眨了几下眼睛:“当真是杨公子?”
沈悯芮看不下去,已不知从哪里找了块破布递上来。
杨长帆拿过布条在脸上一通乱擦,这才露出憨厚的面容。
杨寿全在旁解释道:“犬子刚刚在柴房忙活,见谅。”
“人对了就好。”公差这才起身,先拿起一个袋子递给杨长帆,“现封杨公子为会稽县祈海祭酒,从七品文职。”
“谢大人!”杨长帆接过袋子,不知道后面什么流程。
“没关系,杨祭酒自可拆开。”公差摆手笑道,“下官先恭喜了!”
“多谢。”杨长帆打开袋子,揪出了一块木质牙牌,正反两面,正面刻着杨长帆三个大字,背面是官职名称,这也算是个有身份的人了。
“还有么?”杨长帆问道,“该有公文的吧?”
公差尴尬道:“没了,知县让我口述……”
“请。”
“咳……”公差咽了口吐沫,“祈海事宜,心诚则灵,无关差役多少、开支多寡,月俸请照例来县衙领取。”
没等杨长帆说话,杨寿全先急了。
徐知县也太不会办事了,好歹要给个差役名额的,那么多银两都砸出去了,怎么能是这个结果?杨寿全好歹也是沥海一霸,他不答应。
“徐知县亲口说的?”杨寿全问道。
“徐知县已经高升了。”差役挠头。
“这么快?还未摆宴送行!”
“布政使司急着催。”
“新知县已然上任?”
“哎呦,杨老爷啊。”公差闻言面容苦涩,“这哪是知县,是阎王啊!”
“请坐,细细道来。”杨寿全敏感地招待公差坐下。
公差落座喝了口茶,这才说道:“徐知县临走前,已交代县丞,杨祭酒捐学功大,后面的事务必办好。可奈何还未及筹办,阎王爷便来了,这七八天哪里是人过的日子,简直是阴曹地府!在下实话实说,若不是布政使司直接来的公文,杨祭酒怕是员外都要当不上了。”
杨寿全惊望儿子一眼,半个月前那可怕的预言好像要出现了。
公差一旦开始抱怨,就收不住了:“新任知县说是要废除陋习,咱们也不知道什么是陋习,该怎么过活还怎么过活。可不怕别的,就怕阎王爷勤快,事事亲督,每日还四处走访百姓,七八天来,县衙已有十几位吃了棒子,我这信拖一天再送,怕是我也要挨打了。”
“怎能如此?”杨寿全当即起火上头,“都是吏员怎能说打就打?”
“是啊,我们开始也以为知县就是喊喊口号罢了,谁知来真的?”公差说着摸了摸口袋,“先不说别的,倘若杨老爷告知知县我收了赏钱,回去没收不说,还要加上一顿棍棒伺候。”
“放心,杨某绝无多言。”
公差红着眼睛言谢:“是了,就是信得过杨老爷,在下才敢收。不瞒杨老爷,没您这赏钱,家里都没法开荤了。”
“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啊。”杨寿全皱眉思索道,“这样,我去召集乡里长辈,一道去县里,与知县好好分辨分辨。”
“杨老爷的好意咱们心领了。”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