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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轻轻掩上房门,朝门缝里看着两个侍卫走远,正要开门出来,蓦听一男一女说着话,匆匆朝这边走来。
他心想,左近屋宇多如牛毛,他们总不致偏偏进来这间屋子。
事情可也就这么倒霉,门缝里看得明白,两个无常鬼一般的中年男女,当真便朝这间屋宇走来。
只听那女的道:“宫中来了刺客,咱们可得好生守在这儿,倘使小郡主有个三长两短,咱们可是吃不起这个罪!”
那男子道:“嗯,你进屋守着,我在外看着。”
那女的答应一声,径直走近门来。
萧影惊慌失措,不迭跑进里屋,正不知往哪里去躲,见靠近窗子处轻纱缦影,摆得有一张床,诚惶诚恐,躬身便要往床底钻去。
陡然帷幔晃动,床帘掀开,一颗小头伸了出来。
乍见帐里钻出人来,他心里突的一下,撒腿便要往外跑。瞥眼见床上是个跟自己年岁相仿的小女孩,一双小眼睛秋水般望着自己。他从没见过女孩子有这般美的,不禁呆了。
那女孩受到惊吓,张口就要喊。危急关头,萧影一把捂住她的嘴,随即跳上床去,放下床帘。
女孩受惊不小,吱吱吖吖地乱喊乱抓,嘴被萧影死死捂住,喊声却也传不出门去。
过了一会,女孩看萧影无心加害,嫣然一笑,模样儿顽皮至极。
萧影看她天真可爱,戒惧之心便放了下来,将手松开。岂料女孩眼眸一翻,张嘴便喊:“来捉小贼,来捉小贼!”说着就往萧影身上又踢又抓。
萧影翻身下床,往门外就跑。
那女孩哪肯罢休,自在后追了出来,嘴里不住喊道:“抓小贼啊,抓小贼啊……嘻嘻,逃不了了吧!”
萧影还未出得卧室门,迎头便有方才那中年女子挡住,将他提在手里,喝骂道:“哪来的蟊贼,撞在老娘手中,还想跑么?”
说话间,萧影的脸正好对着对方的脸,见她右边脸颊之上,似是爬着一条大大的黑色蝌蚪,整个人古里古怪的,直唬得他大气也不敢喘,双眼直愣愣看着她的右脸颊。
那中年女子道:“看什么看,没见过姑奶奶这般好看的人啊!”
萧影呆若木鸡,摇了摇头。
那女子登时大怒,劈嘴骂道:“好小子,你说我不漂亮,是不是?”
这时那男的推门进来,问道:“老鸦儿,怎么了?”见那女的手里提着个男孩,也不在意,随口道:“把他杀了,免生事端!”
那女的脸有余怒,道:“这小子说我不漂亮,正想捏死他。老鹰头,他说的是真的吗?”
那男的道:“我戈鹰瞧得上的女人,怎会不漂亮。老鸦儿,你何必跟一个毛孩子生气,气生得多了,可是要变得不漂亮的。”
那女的道:“谁说我生气了?我偏不生气!”
戈鹰道:“那你怔着干嘛,捏死了他,咱们便去向梁王复命。”
那女的闻听之下,右手五指收紧,便要捏死萧影。
突听地下那小女孩道:“乌师父,你捏死了他,就说明心里在生气!”
那女的一听,说的倒也有理,说道:“那我便不捏死他,交给你父王来杀他。”
小女孩点头道:“好呀,好呀!‘阴阳双煞’,你们把他抓去关起来,明儿带他来和我玩儿,好久没人陪我玩了,我都闷死啦!”说着小嘴朝萧影一撇,转身去了。
萧影逃又逃不了,只得跟了两人去,边走边看那戈鹰时,跟那女的一般,脸上有个大大的蝌蚪,只是他的蝌蚪长在左颊之上,呈白色,似是用什么涂料涂绘而成。
将他们两张脸拼凑在一起,那便是一个活灵活现的太极图案。两人脸上都阴阳怪气,相貌与常人大相径庭。
心想那恶女孩叫他们“阴阳双煞”,这称号倒是与他们极为般配。这男的叫戈鹰,女的叫他“老鹰头”,却不知女的叫什么名字?戈鹰叫她“老鸦儿”,那小恶女叫她“乌师父”,她应该是姓乌吧?
这一男一女听小郡主还要萧影陪她玩儿,倒不急于交给朱温处置,只将他囚禁于宫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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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回 扶灵皇帝一顽童()
这日朱温与朝中大臣商议殓办昭宗后事。
群臣皆是朱温的部下,他们提议草草办理昭宗后事便可,不料朱温却道:“不可,需得隆重其是,大办特办。”随即吩咐群臣准备出殡之礼仪。
这时刺史王彦章来报,晋王李克用、岐王李茂贞、吴王杨行密、蜀王王建听闻昭宗驾崩,各调集数万兵马,直往洛阳而来,扬言不日将挥师夹击洛阳。
昭宗一死,各藩王便有口食,借机讨伐,这样的结果早在朱温预料之中,但此时听了王彦章的禀报,却也不由全身一震。
殿中一位大臣道:“如今皇上驾崩,李唐江山无后,正所谓国不可一日无君,下官愚见,此时正是梁王登基的大好时刻,何不从速称帝,以绝各藩念想。”
又一位大臣道:“不可,此时称帝,便成了众矢之的,万万不可!”
一时大殿上你一言我一语,喧嚷不休,赞成或反对,各执一词。
朱温觊觎皇位多年,何尝不想即刻就当皇帝?
但他心想:“现下四方割据已成,自己军威未固、人心未稳,此时称帝必定自招口舌,说我谋朝篡位,四方藩王必将借机讨伐。这众矢之的,当箭靶子的事情,如何做得?”
他原想让李晔一纸诏书将皇位禅让于已,再在众目睽睽之下举行一场禅让大典,这样名正言顺,便可高枕无忧,做这天下皇帝。
李晔既死,诏书原可伪造,但没有李晔亲口在禅让大典上传位,四方藩王本就疑心病重,定然不服。
暗忖:“如今唐室的人都被我杀光了,要找个傀儡皇帝,也不可得!”他沉思良久,突然道:“速传军师敬翔来见本王!”
不多时,敬翔姗姗而来,朱温将兵逼边境的事说了。
敬翔道:“梁王如今万不能称帝,李克用等藩王此番驻兵边境,看似均为昭宗驾崩,气势汹汹前来讨伐梁王,实则各怀鬼胎,皆想坐山观虎斗,做那渔翁之想。只要梁王不称帝,他们必不会轻举妄动。”
朱温道:“如今唐室无后,那便如何?”
敬翔道:“唐室虽无后,却不愁没有皇帝。唐室子孙何止千百,各藩王岂能尽识?梁王只须找个相貌不俗之人,以假乱真,以之钳制群藩,即可稳住局势。”
朱温喜道:“军师高见!”脸上精神一振,随即哈哈大笑。
笑毕,命“阴阳双煞”出宫寻觅“假皇帝”之事。
戈鹰走上前来,躬身道:“无需大王操心,现成的便有一个!”当下把捉住萧影之事说了。
朱温大喜,说道:“速提他来见本王,倘若面目太过凡俗,那也不成。这事要做得滴水不漏,免得别人要犯疑心病!”
不多时,萧影被提来朱温殿前。
朱温向他道:“皇上新崩,本王正愁没人即位,现下正好,皇帝就由你来当吧。”说话间面上似笑非笑。
萧影闻言一怔,心下想:“这老贼大权在握,何不自己当皇帝,干吗要我来当?这可糟糕,朱老贼原是见过我面的,倘或被他认了出来,我还有命么?”言念及此,只是低着头,哪敢答一句话?
好在朱温似乎并未认出自己来,又在心里想:“那晚在德阳殿中,朱温便认我不出。那日在小桥之上,他一双贼眼只盯着妈妈看,没记清我的相貌,也不足为奇。后来我又被那个大头鬼捉了去,他们想我定是死啦。现在他让我来当这个假皇帝,不知安的什么心?这样也好,逮到时机,爹妈大仇便可得报!”
朱温让萧影当皇帝,岂会有好心,他早在心里盘算好:“且让这毛孩先当一阵子皇帝,这样四方藩王便不会起兵造反,我正可养兵蓄锐。待时机成熟,再让他将皇位名正言顺传于我,谅他也不得不听话。那时我大梁兵威将广,那些狗屁藩王便有不服者,兵戎相见,何惧他哉!”
当下朱温又让人伪造一道昭宗的遗诏,诏曰:“朕身体大恙,不日西归,唯恐李氏江山旁落。幸得梁王尽心竭力,辅佐朝政,匡扶社稷,朕心甚慰。他日朕西归,可封梁王为辅政大臣,扶持幼主李柷登基为帝。”
另又以朱温的口吻写了一道檄文,文曰:“呜呼哀哉,吾皇驾崩,举国同悲!小王每思吾皇知遇之恩,无不感激涕零。唯盼暂歇兄弟干戈,前来梓宫叩首瞻观丧仪,以尽臣子之忠。先皇有诏,命温辅佐幼主李柷登基,温不敢违诏,不日隆举登基大典,望望各路藩王谨遵先皇遗诏,与温共扶幼主为要。”
写毕朱温命属下速速送达各藩王手中。
萧影被人穿上孝服,押到昭宗的梓宫前,行孝子之礼。起初他死也不肯跪拜磕头,但随后一想:“昭宗也算是精明能干之主,可惜生不逢时,窘迫惨死,可悲可叹。不管怎样,好歹他也是个皇帝,我磕几个头也算不了什么,何况他还是师父的丈夫。倘若今日死的是朱温,便是杀了我,也不来磕这个头!”心念及此,他跪下咚咚咚磕了三个响头。
此时朝中文武百官也纷纷前来祭拜行礼,个个惺惺作态,强挤眼泪,神情悲切。
殿前太监出声传念前来行丧仪之礼的官吏名册。这时只听殿前传念道:“吴越王到……闽王到……楚王到……”
朱温闻听之下,双手扶棺大哭,边哭边悲声喊道:“皇上啊……你死得好惨啊……为臣万万想不到,眉妃会对你下此毒手,皇上啊……”
吴越、闽、楚三王见状,平日虽不齿朱温的为人,此刻也不觉恻然。
楚王马殷忙扶起朱温道:“吾皇西归,天命使然,梁王何须如此?”
朱温收泪道:“楚王有所不知,皇上驾崩后,晋王、蜀王、吴王均视我为眼中钉,如今小王四面楚歌,恐难遂先皇之愿,扶持幼主……”说着竟放心大哭起来。
闽王王审知说道:“梁王不须烦忧,先皇既有遗诏,我等定将全力扶持幼主登基。”
吴越王钱镠道:“正是,这便请出遗诏,让众位一睹如何?”
朱温道:“该当如此,快快请呈遗诏!”
一个太监连忙从一旁呈上一个金灿灿的小盒子,双膝跪下打开盒子拿出“遗诏”来。
朱温煞有介事地拜伏于地,低首接过遗诏,诸王均跟着拜伏于地。看那遗诏时,诸王眼色异样,似有怀疑,却疑无所据。
看罢遗诏,朱温恭恭敬敬地走到萧影跟前,向诸王引见道:“这便是幼主李柷。”
诸王边躬身行礼边端详这个“李柷”,见他年岁虽小,却是面目隽俊,举止脱俗,确有帝王之气象。此刻又是身穿孝服,年岁也与听闻中的李柷一般大小,心下便不再怀疑。
萧影当场便想揭穿朱温的阴谋,转念一想,这一说出真相,非但自己的小命不保,以朱温凶残个性,在场的三个藩王,只怕也性命难保,有来无回。虽然这三个藩王于自己毫无恩德,可要连累他们丢了性命,于心何忍?
话到嘴边,又收了回去,心下甚是凄苦。
诸王看他面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