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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不消说了,另有一人,实在可恶。”
相善皮笑肉不笑道:“我知道你说的是谁。他只是一个门客,说说话,动动嘴,有他的席座,无他的实权,你以为邑君会真听他的?”
相厚近前一步,扶相善坐下,道:“不然,他虽是门客,但与夫人关系十分密切。大哥也是晓得的,邑君耳根子软,枕头风最是阴风,因此,邓某实有不小影响。”
“此人也确实是块绊脚石,数次与我意思不和,山中的野物,各有各的跳法,这倒是其次;最可恨的是搬弄是非。”
听说听音,相厚听他如此说,继续引导:“二哥,这还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他是公子的师父,所谓近墨者黑,近朱者赤,他必然把外面大国的荒唐主张向公子心头灌,公子年幼,易受蛊惑,若将来梦里梦冲也要鼓动什么变法,那就要害死这一江的人了,虎安山从此陷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相善点头道:“这也正是我最担心的,祖宗成法一变,必然人心思乱,为害不浅。我曾向邑君面谏,可是邑君说邓路不过是教梦龙一些兵法,不必危言耸听。”
“公子与邑君,禀性大异,既得瞫剑的武功真传,又得瞫瑞的法术真传,再有邓路教他什么虎韬龙韬、犬韬豹韬。虎幼不食人,他目今年纪尚小,尚不特别出众,将来长大,必是一个人物,绝不是邑君一样的宽仁。
“更可怕的是,在邓某教唆之下,讲什么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哪会如目今邑君一样,待二哥如一奶同胞。”
“礼数还是要的,也是应当要讲的。”
“不仅如此,将来,公子长大,人大心大,必要独掌大权,排除贤人,则对大哥极为不利。”
相善调整了一下坐姿,现代人看来是跪姿,喝了一口侍女新添上来的水,等侍女出去,方才道:“有何不利?要我干,好好干,不要我干,甩手走人。风风雨雨了几十年,难道还不会一个耍字。”
相厚不急于喝水,道:“二哥高明之人,难道不知骑虎难下的道理,不知狡兔死,猎犬烹的道理?二哥以为,对虎安山有功,不会有事发生,想想越国文种的功劳堪比日月,尚被句践所杀,何况二哥只是虎安山中卿。”
这一席话,惊醒梦中之人,启醍醐灌顶之功,相善默然。相厚深知相善权欲心重,故句句说到他心坎上。多时,相善 道:“有何主意?”
相厚道:“邓路不会武功,只需一介武士,便可送他性命。”
相善不悦道:“想不到你也会是相美一样的口气!邓路虽不会武功,常有武士随同,且他每次出虎安宫,不是有令,便是到林云观去,少到其他所在,如何下手?更要紧的是,若他遭暗算,邑君或疑是我下手,得不偿失!”
“他是楚人,以当地人仇恨楚人之名除之。”
“这也不妥!他一向深居简出,除了与我等时有意见不和,并未结下仇人。相反,不论如何,邑君多多少少总会对我都有些戒心。”
相厚惊道:“二哥何出此言?”
“自古以来,没有一个主子对属下万个放心的。我事事小心,正因如此。邓路一死,邑君必有所疑,疑则生隙。最要命的是,邓某出事,夫人一定会秘查到底,麻雀飞过还有个影影,谁敢说丝丝入扣,到时就是大麻烦了。”
“明白了。邓某迟早是个隐患,但他最好死于恰当的地方和恰当的人手上。”
相善点了点头,又一口水下肚,这才缓缓而慎重说出最想说的一句话:“你相机行事,但不可鲁莽,切不可引火烧身。”
相厚又道:“还有,大师瞫瑞、文史官虢昌,也曾劝邑君疏远二哥。”
相善笑道:“二人不足为虑。瑞爷通神,人人敬之,绝不能死于我手,他自来软弱,正好为我所用。到于虢夫子,懂圣人之道,不通权术。更不足惧。记住:好箭,只射出头的鸟儿。”
常言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又有道: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
相厚得了主子点头,自然用心安排监视。邓路经历了楚王宫、巴王宫事,年纪也渐大,锐气已大不如前,到虎安山后行事谨慎,时隔几月,未发现他的漏洞。
第032章 家书惹祸()
接上章。
看一个人,看他交往的人,寻人的错,从他身边寻起。
翻过年已到今年春,相厚令心腹泥鳅重金买通天坑牢营伙头军头子金头癞儿,让他多加留意邓路常相交往的几个人。
过多日,正是八月正中,邓路又到观云林学舍与杜清涟、果五源相会。
见邓路思乡心切,又怕祸事未了,不敢贸然还乡,于是果五源提议让万风寨中一个小子果小九为邓路送一封家书到楚国都城其堂兄邓鲁处,一则报平安,二则问家人音讯,三则探祸事了否。
不想,此事被天坑牢营伙夫金头癞打听到,秘报相厚。
果小九来去匆匆两个多月,从楚国都城高高兴兴回来,刚到龙溪口,被相厚的人捉个正着。
翻开行囊,除了楚国都特产,还有一封绢信,连人带物秘密捆送到草原。
书信送到相善手中。
相府中一有人,混名叫做扯巴眼,来自权国故地,曾遭火灾,脸上留了伤痕,本是逃荒的,马马虎虎认得些文字,相善留在府中,以备不时之需。
相善听扯巴眼读了邓鲁回书大意,大喜,对扯巴眼道:“果不出我所料!这次人赃俱获!年前你进相府时,有人说我留了个无用之人,此时却有大用。”
扯巴眼笑道:“大夫,仅凭这封书信,尚不足以置人于死地。”
相善道:“这我知道。还有人证。”
“某献一计。”
“请讲。”
“篡改邓鲁的回书。”
相厚道:“不妥。回书送到虎安宫,一定是请虢昌来读,虢昌精细,若被识破,反而弄巧成拙。还不如将回书毁了,就说是果小九被捉时吞进肚子里了。”
相善道:“妙!不过,得留下一点证据:将回书撕断,将其中有用的几句留下,其他的烧了。”
相善令拷问果小九,不料果小九嘴硬,只承认去了楚都,见过邓鲁,送去一封邓路的家书,带回一封回书,死也不承认交通楚国。
拷问暂停,相厚道:“他不承认,时间一长,按规矩应送入虎安宫中审办。不过,有苴怀在,不怕他不开口。”
相善道:“不然,送入虎安宫,他更不会开口了,暂拘府中,我自有说法。”
计议多时。
次日,相善入虎安宫向瞫伯禀报:“前两日,捉到一个楚国细作,意外的是,查到与邓路有关联。”细述经过认真加工的捉拿过程、审问的情况。
瞫伯道:“回书已毁,内容不详,如何能认定邓路就是楚国细作?”
相善镇静道:“俗话说:为人不亏心,半夜不怕鬼敲门。果小九吞下回书,正是心虚。”
“为何不当场剖其腹,取出回书?”
“若是剖腹,他性命不保,就再问不出重要的秘密了。”
瞫伯点头,道:“总之,得有充足证据。”
相善道:“尚有证人,此时昏迷不醒,故未带来。不过,我带把果小九吞咽书信时,从他牙齿逢里抢夺回来的半段。”
相善从袖中取出半截撕扯破、带有血迹的绢信,瞫玉令人请虢昌来。
虢昌接过绢信,心中暗惊,只得读信,大意是:“ ……江水归海,落叶归根,自古游子之心。今我王明断,蓄问鼎之志,正是用人之际,以弟之才,必再重用。大丈夫立于天地之间,立德立功,方不负平生之志。如弟此时,屈事巴蛮鄙伯,愚兄窃以为非智者所为。
”巴人知存而不知亡,知乐而不知殃,以我强楚,剿灭弱巴,若劲风吹沙尘,楼车辗蝼蚁,只在数年便可奏功。当是时,弟不免再沦为楚囚。与其如此,不如……弟见此书,如见兄面,速作归计……”
瞫伯耐起性子听完,勃然大怒:“满篇不敬!巴蛮鄙伯!如此羞辱虎安宫!是何道理!真以为把他当贤人了!”
相善需要的正是这个效果,道:“邓某是楚国奸细无疑。邓某奇才,在草原数年,丹涪水军务民政,粮草兵库,尽在胸中,一朝归楚,必然全盘托出以求发达之路,为害极大,请将邓路处死,以绝后患!”
瞫伯喝道:“来人,将邓路打入大牢!待证人醒来,再来对证。”
虢昌急跪求道:“邑君,以一家书定罪,实为草率,请三思!”
瞫伯拂袖离去,相善、虢昌辞出。
邓路被捉,其从人无计,只得速寻梦龙让他转报夫人。
瞫伯怒气气未消,转回后殿。
夫人听梦龙报了祸事,明知邓路下狱,并不急问。
当晚,夫人见瞫伯怒气已消,乃笑道:“听说邓夫子有家书一封在你处,何不请他来取。”
“夫人已知此事?”
“府中都传遍了。可否让我看看那封家书?”
“不是一封家书,而是半封家书。你要看,让存焘取来就是。”
夫人笑道:“我并不认识,取来做甚?我是在想,一封家书,不足以证断邓夫子是楚国谍人。”
瞫伯此时已有所悟,道:“还有一个证人,明日对质。”
“人死不能复生,请慎之又慎!我信邓夫子的为人。”
再说当时相善回府,相厚早出门来迎:“情形如何?”
“邑君震怒。”
“这就好!”
“不然。若是邑君一时之怒,将邓某砍了,后悔也迟。十个说客,抵不上一个夺客,待回后殿,软语温柔便会坏事。”
“那不前功尽弃?”
“还有余招,就看你的了。”
相厚又去将果小九提来,先是利诱,再用私刑,果小九满口门牙齿被打落、几根肋骨被打断,也不承认是邓路派去联络楚国的细作,整到当夜三更,实在打熬不过,果小九求相厚道:“我愿招!”
相厚笑道:“贤弟何不早些想通,硬是要敬酒不吃吃罚酒。今日多有得罪!”施了一个致歉礼。
“我有一言,请转告邓夫子:她的夫人已经去逝,女儿嫁给楚国都城城东甑森之第三子,夫妻恩爱,上年已诞下一子;再有:那个叫芈姬的女人也已经死了。”说完闭口。
相厚期待了好一会儿,道:“就这些?”
“就这些。我向乌鬼发誓:若你不转告邓夫子,不得好死!”
果小九说完,咬舌自尽。
相厚急报相善,相善惊道:“怎不小心弄出人命来了?不是交待过吗!果小九是万风寨的人,若他招认了,黄泥巴糊下裳,是也是,不是也是,现在他未招认而人先死,果五源必来讨说法。我只想让他屈打成招除了邓某一人而已,不想牵扯其他部族。”
相厚悔道:“那目今该如何办?”
“只有收场。”
相厚道:“依我看,邓某没有打算离开虎安山了。”
相善笑道:“你比相美等人要看得清楚。”
次日,相善进虎安宫禀报:“昨夜,证人畏罪自杀了。”
瞫伯道:“罪证不足,放了邓夫子。”
邓路出狱,方知果小九已死,流泪道:“人心难测!万万想不到,因我一封家书,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