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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俊记得当时整个教室里,一半多的人都发出失望的惊呼――许多人跟他一样,都是抱着学理工的打算,但是被这个专家这么一说,全都开始后怕起来――那个时候,正是国内启动国家智能化第四个十年计划的**,在之前的三个智能化十年计划中,按照新闻上的统计,几乎已经淘汰了之前百分之60多的劳动力人口,在随便哪个冬眠区的食堂里,只要大家说起“智能化”这个词,就能引来无数的话题。
“工业、科研、软件、”专家在教室前方,巨大的显示屏上,为所有学生画了一个巨大的就业大饼,然后把其中一块一块,每说一个类别,都分别切出来,“在这些领域,除非你们能做到顶尖,有超出常人的天赋,否则最好不要进入,这些行业是智能化战略的核心区域,在这个区域中,虽然还存在着一些岗位,现在虽然还做不到智能化,但国家也在想办法改造――就是让那些还在工作的人,教计算机怎么工作。
古人有句话,说的是教会徒弟,饿死师傅,这些行业现在就是这么个情况,老板或者国家,逼着你教电脑工作,等电脑完全掌握,然后给你一笔培训费――然后就算你退休。你不想退休也行,去继续上班――但所有的活都让计算机干了,你就在边上干看着,以后同样的岗位也不用招人了,这个过程就是国家所谓的技术智能化。
这些行业就算招人,干的活也都是执行员的活,执行员这个词还比较新,也许你们还没听过――所谓执行员,就是让计算机智能教你干活,做一步教一步,把你当机器人使。
为什么不用机器人?因为机器人功能还不全面,就比如说让你去按个开关,或者接个电线,擦个灰之类,没必要专门设计一种机器人来干――用人就好,人便宜,现在这个社会,人是比机器人更便宜的机器,最近网上不是有个电影么,叫蛋白质机器――说的其实就是人。
这样的工作做了有什么意思――这是最没有尊严的工作,做这种工作,还不如回家老老实实领基本福利,自己过自己的小日子算了。”
当时所有同学都问这位专家,大家应该选什么专业,他并没有给出肯定答案,只是说了他自己的一种看法:“到目前为止,表演类,艺术类,这部分工作计算机还是替代不了。虽然有虚拟演员的说法,但真要大家掏钱看电影,大家还是想看真人演的。还有设计,时装,或者游戏设计――计算机不需要穿衣服,所以它自然不知道什么衣服真的好看,它也不需要玩游戏,所以自然也不需要什么游戏好玩总之,原则就是,你看计算机不擅长干什么,就去选什么。”
当初高俊就是听了好几次类似的专门讲课,以及在网上查阅了大量资料,结合自己的优势,才选了美术设计。到了大学的时候,计算机已经开始进入设计行业――于是美术设计这个偏设计的专业,硬生生被学成美术专业。
但即使如此,也没有改善高俊无法就业的命运――毕业已经两年了,他也领了两年的铁杆庄稼――这是大家在网上,对国家基本福利的调侃,意思是,当年的满清旗人,仗着自己的特殊身份,不用工作就能领钱,现在绝大部分人,其实也就是这么一个地位。
唯一不同的区别是,当年的旗人是因为剥削汉人,自己不愿意工作,而现在,是人支配计算机,而计算机反向淘汰了人的工作权利。
发完呆之后,高俊盯着启智的这封退稿信,又看到了信的末尾――鉴于您的专业和美术功底,如果您愿意来荷兰工作,我公司可提供一名执行员岗位
高俊不想再这样继续自己的生活,上网,游戏,娱乐,冬眠在上大学的时候,他记得还组织了一个辩论团队,在网上公开跟人辩论当前这种,生活模式的堕落――这种生活毫无疑问,是对仅有一次生命的巨大浪费。
高俊还是从小时候的一部电影中,对阿姆斯特丹这座城市有了基本的了解。那是一部反乌托邦科幻片,说的是25世纪的阿姆斯特丹,所有人都沉溺在毒品和性的堕落当中,每当太阳升起的时候,整座城市的人们就开始吞云吐雾,每当太阳落下,到处都是**的**
电影中的阿姆斯特丹始终始终带有一种堕落的美感,就像魔鬼在人间制造出的一个地狱入口――充满了**。但是从下飞机到现在,现实并没有带给高俊这种感觉,一路上鬼影子都见不着一个,就和国内的许多小城市一样。
经过荷兰著名围海大堤的时候,高俊下车观看了一段时间――据说这已经是荷兰第三次大面积围海了,在他面前就是汹涌的海浪,而另一边的远方,明显是一大片低于海平面的建筑群,再远一点,甚至还依稀可见之前建设的大堤遗址。
高俊曾经在网上看过一个新闻,荷兰国内一个冬眠区曾经因为私自扩建,把围海大堤的底部给挖塌了,造成一次不小的洪水,据说淹死了很多人,还专门建立了纪念碑――他本想找去看看,但是在网上一查才发现,原来那个纪念碑不在这一带,不过自己附近的确有另一个碑。
站在堤上看,这条大坝在大海面前,就像是一条细细的绳子,高俊按照手机上提示的方向远远看去,发现在视线的远方,大坝一段闸门的附近,似乎树立着一个标志――那个标志有些熟悉,似乎有点像是自己在邮件中,见过的启智公司的标志。
高俊坐上车,让车开过去,凑近了看――的确没错,这就是启智公司的标志,远看有点类似一个尖尖的等腰三角形,但是走进了,会发现这其实是一个镂空的四棱锥,四棱锥的中央是一个类似眼睛的小点,底盘带动着整个标志缓缓转动着,乍一看,就像是有一只眼睛从里面在偷偷看着自己。
高俊在底座上,看到了这条堤坝的名字,“伍哲大堤”,在名字下方还有一句话:上帝赐予我们智慧来驯服自然,借此宣称我们是世界的主人。
这句话高俊记得曾经在什么电影里看到过,印象中应该还挺有名的,但高俊不记得具体的名字了,也不知道这句话和眼前的大堤有什么关系。不过伍哲这个名字他还记得,应该是启智的董事长――这些年因为启智的规模剧增,让他出了不少的名,因为这个名字同时和本时代的热点,冬眠和ai相关。
据说伍哲年纪轻轻就来荷兰创业,公司成立之后就一直冬眠,大家都很好奇,当他苏醒的时候,发现自己当年创下的一家小公司,已经成长为无法想象的庞然大物,该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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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2 一天()
启智公司并不如高俊想的那么大,公司总部看起来规模很一般,只是一栋普通的小楼。走进公司大门,高俊看见大堂里有很多人穿着最近流行的屏幕服,这种屏幕服的胸口和后背上,有两块可显示的屏幕,在国内这种衣服不少见,很多人为了多挣点外快,把自己衣服都换成这种,然后把两块屏幕出租给广告公司――一般来说,广告公司会根据这些人和其他人的接触频率,来决定这两块屏幕的价格。当然,也有更多的人则纯粹是为了显示个性,在屏幕上播放许多自己的游戏视频,或者仔细喜欢的电影之类。
但是眼前的这些人,应该不属于高俊见过的这两种人,他们身上的这两块屏幕上,显示着的内容并不是明显的广告,也不是一些常见的游戏内容――比如距离他最近的这个,看样子不到二十岁的女孩,她的背上显示的,就是一副建筑工地的场景,画面中显示的内容现在几乎只有在电影里才能看到,许多人操作着各种各样的机器和工具,包括电动的钻头,车载的混凝土搅拌机,还有那种很原始的人力小推车。
等她转过身来的时候,胸口位置则是现在网上,看的比较多的画面――统一的建筑机器人,360旋转身体,可大幅度伸缩的双腿,能够随时切换多种工具的机械臂,以及每完成一个步骤,随时测量精度的眼睛
在这些画面播放的间隙,还不断有英文的字幕出现,但是高俊今天没有带眼镜出来,所以他只能凭着自己的猜测看懂几个单词――劳动、尊严、权利,还有资本家。
这些人就坐在大堂里,公司里有许多穿着启智工作服的人不断出入,每当有人经过的时候,这些人当中就会走上前去和他们打招呼,好像朋友一般,一起走过这一二十米的路,然后返回。
高俊走过这些人的时候,也有一个人向着自己走来,是一个北欧面孔的中年人,他说了一句“hi”,高俊对着他笑了笑点头,但却没说话。
中年人对他说了一串英文,高俊听不太懂,只能用英文回答说:“我英语不太行。”
“啊,中国人,”中年人从口袋里拿出手机,按了几下,然后指了指自己的屏幕,继续开口道,“你是来这家公司工作的?”
他胸口出现了对应的字幕。
高俊点了点头。在电梯门扣,高俊发现这是员工专用电梯,于是就走向楼梯,中年人继续跟了上来,一口气又是说了一大串。
高俊看了看字幕,他说的是:“如果你是来应聘执行员工作,我建议你还是不上去为好,大堂里的这些人,曾经都是这家公司的执行员。”
高俊停住了脚步:“你们为什么在这里?是在抗议什么吗?”
刚才高俊还有些不确定,但是现在他已经猜到了,眼前这些人应该用的就是当前流行的温和抗议――一般来说,这种抗议只在小圈子里出现,不游街,没口号,只是存在于他们要抗议的目标附近,存在着,表示着,不产生噪声,不影响工作,许多人也称这是环保抗议。
“抗议我们业已失去的尊严,”中年人说,“你找这份工作,是为了一点收入,还是为了其他?”
“钱要来有什么用,”高俊摇着头说,“我打算来学点东西,做点事情。”
“那你来错地方了,”中年人说,“不要对执行员这份工作抱有幻想,这不是试用期,不是实习生,甚至连真正意义上的下属都算不上这几乎不能算是一种工作,这只是一种侮辱。”
“侮辱?”高俊看着眼前这个男人激动的情绪,有些不明白,“为什么这么多公司要花钱,来侮辱人呢?”
“因为那些机器羡慕我们,妒忌我们!”中年人咬牙切齿的说,“他们根本就不在乎花钱,支配我们,对他们来说是一种享受!”
在来之前,高俊就已经了解过这里的工作环境,在启智,执行员是一个专门的、庞大的团队,大概有一两百人,工作的地点就在一个巨大的电影院里,座位很豪华,边上甚至有专门的爆米花机以及饮料提供,但是当他真正亲眼看到这个场景,看到许多人正在这里,穿着睡衣,踢着拖鞋,嚼着爆米花,看电影“工作”的时候,还是有些不可思议。
近两百人的团队,全都由一个叫艾达的女孩管理,之前俩人已经在网上聊过了。
网上聊天的时候,艾达还是很能说的,虽然是欧洲人,但汉语说的很不错。但是见到面,却是一张冷面孔。她先带着高俊去看了他住的地方,然后把他带到这里,找到属于他的那个位置,又要过他的身份证,在自己手机上扫描了一下,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