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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知县道:“未必唯有文采斐然,才是好文章。此文胜在不事雕琢,不拘格套,偏偏言语易懂。”
听这士子反对,华传芳在下面几乎要为他拍掌叫好,但也希望他不被陈知县这两句话给压倒了。
果真士子仍是不信服道:“县尊说若言语易懂,也能为好文章,那么市井农夫不也能出口成章,要我等文人操笔何用?”
“礼卿,休得胡言!”
陡然一声怒叱传来。
那士子听了吓了一跳,见这一声怒叱是由陆翁所出,当下十分惊恐。
这士子名叫袁可立正是董其昌的同窗,也是陆翁的弟子,见受业的恩师训斥,袁可立当下跪在地上请罪道:“恩师。”
陆翁怒气稍缓,环顾左右道:“当年钱武肃王目不知书,然其寄夫人书云:‘陌上花开,可缓缓归矣。不过一言,姿致无限,这等文辞,有何难为之,但此中意境,老夫纵读了一辈子的书,也是写不出的。尔就以为大雅的文章,就不能大俗吗?”
袁可立听了当下道:“恩师,弟子错了。是弟子先存了轻蔑之心,故而一叶障目而不见泰山。”
陆翁道:“尔学未信,责你半年里,不可出门一步,在家读书。”
“是,恩师。”袁可立一句怨言也没有。
不过陆翁这么一斥袁可立,众人方才心底的疑惑,也是得到了印证和肯定。
身为陆翁得意弟子的董其昌,起身道:“我以为此文别开蹊径,清新活泼,以精诚而动人,非堆砌词藻的文章可及。”
陈继儒更是直接道:“古语有云,一字可师,三语可掾,此文非我能及,多谢这位林朋友,他日若是文章有成,拜今日之赐。”
袁宏道听了几人都是如此盛赞林延潮,当下十分乐呵道:“我就说了,我这位朋友有大才吧。”
陈知县笑了笑,当下将文章拿起,双手持之拿至林延潮面前问道:“不知此文篇名?”
林延潮想了想道:“与袁中郎共至西湖游记。”
袁宏道听了十分感动,林延潮这篇文章得了陆翁点评,必传扬四方,甚至青史留名也说不定,而自己名字属上,也是沾了他的光。自己本想替他成名,但林延潮却反过来提携了他一把。
“好,就以与袁中郎共至西湖游记,但请写下大名,书于纸末,以确文章所属。”
众人心道陈知县此举就是决定帮林延潮扬名了,名字一旦写下,以后这一篇文章就会被文会会集记录下来,事实上就算不记录,他们也会将这篇文章传扬出去。
就在这时候一个冷测测的声音传来:“欺世盗名之徒,也能写出这等文章?这八成是从别人手里买来的。”
这一句话,说得不大声,但好几人都是听见了。
“华兄,此话可是你说得?”袁宏道怒不可遏,第一个上前质问道。
华传芳笑着道:“中郎何必动怒,我又不是说你,有的人做得,难道还不让说得吗?”
“你?”袁宏道大怒。
陈知县也是斥道:“华公子,有些话可不能乱说。”
华传芳笑了笑,他不惧陈知县,但也不愿得罪,当下道:“诸位,是非公道自在人心,我说得话,既有些人不爱听,那我就自行离去就是了。但也希望有些人能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就是。”
说完华传芳拱手,就要离去。
“慢着!”
但见林延潮道:“这位华兄不是说我欺世冒名吗?不错,我眼下确并非侯官生员,之前赴文会前没有言明,确是是在下不是。”
华传芳听林延潮这么说,停下脚步也不过转过身,双手负后,脸上满是‘看吧,我早就说过了,你们又不信’。
而在场士子也是窃窃私语,虽心底有几分猜测,但眼下肯定,对林延潮不免也有几分失望。
但见此刻林延潮言道:“既华兄要知我姓甚名谁,好,我说与你听!”(未完待续。)
四百九十二章 养猪?()
“知你是谁?“华传芳冷笑两声道:“我猜来不过是科场失意,又不肯上进被督学革除功名的落魄书生。“
“尔这种人我见了不知多少了,游手好闲,不思痛下苦功如何进学,只想一朝成名,攀附贵人,妄图走什么终南捷径,你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我菰川川文会,也是你招摇撞骗的地方么?你这一点小伎俩,又岂能骗过县尊,陆翁的火眼金睛。“
“他们身为长者,敦厚仁德,不欲点破,这也是他们的惜才之心,你却还蹬鼻子上脸了,我看不下这才仗义直言罢了。“
华传芳是洋洋洒洒,好一篇长篇大论,这一连串质问下来,众人也不能说他有错。
若林延潮真是冒充侯官生员,那么确确实实是他有错在先。方才赞善林延潮文章的陈继儒,董其昌等人也不好开口。
华传芳说完后,连陆翁也是叹息了一声,捏须不语。似陆翁也信了华传芳的话,为林延潮惋惜不已呢。但众人之中,林延潮十分淡定,甚至没有打断华传芳的话,就让他这么说了下去。
就在这时袁宏道突然站起身,对众人道:“县尊,陆翁,这一切不关宗海兄的事,一切错处都是在我身上!“
华传芳连忙道:“中郎兄,我可不是说你,我知你也是为小人所蒙骗。“
袁宏道怒瞪了华传芳一眼,令他不敢再言语。
然后袁宏道走到陈知县,陆翁面前跪下,对二人道:“我与宗海兄事实上也没有深交,只是三日前相识于河上,但是宗海兄的船漏了,故而我是顺道载他至杭州。一上船,宗海兄就与我直言,他并非是生员,只是科场落第之书生。“
听到这里,在场众人都是点了点头。
“但我与宗海兄相谈之下,对他才学敬佩得五体投地,我袁宏道侥幸科场得利,得举孝廉,但宗海兄如此大才,竟连一名生员都不是。如此实在是令我惋惜,料想宗海兄科场失意,是无人引荐,默默无名的缘故。“
“恰好逢此文会,有陈知县,陆翁这等鸿儒在,故而我想将宗海兄引荐与两位前辈,但怎奈文会里非名士不能得邀,故而我事先就欺瞒了眉公,说我这位朋友乃是生员,总之一切错处都是在我,与宗海兄无关,若是各位不信,我袁宏道敢以身起誓。“
听袁宏道将其中缘由从头到尾说了个清楚,众人也是不由为袁宏道这么情谊感动。
这是什么,英雄与英雄,惺惺相惜啊!一个读书人见另一读书人才华胜过自己,不以他落魄却才高而心生嫉妒,反而怕他才华被埋没,而努力推荐,这是何等情操啊!
袁宏道说完,众人没有一个因此觉得袁宏道做得有什么不对,反而一个个都是为他行为而感动。
唯有林延潮则是站在那,丝毫感动感激也是没有,反而心道,你妹啊,我还要你给我扬名?我替你扬名还差不多。
而在场之中,唯一知道内情的陈知县此刻内心戏极度丰富,若非他******数年,早炼就一手铁面功,恐怕此刻陈知县都是要笑趴在地上了。
不过眼见情节发生如此变化,身为半个导演的陈知县反而决定将戏继续演下去道:“中郎此举真是高义,鲍叔牙将管仲荐于齐桓公,不料古人之风,今日犹见。“
陈知县这说得是一段佳话,当年齐桓公要让鲍叔牙为宰相,但鲍叔牙说自己不行,反而将自己朋友管仲荐给齐桓公,最后管仲成了宰相。
后人用管鲍之交来比喻极要好的朋友。
陈继儒听了袁宏道的话,不由叹道:“中郎,说得对啊!我等以名士自居,设此文会,遍邀名士,但结果真正的名士反被拒之门外,我这沽名钓誉之徒,却愧居堂上。“
陈继儒这话听得众人都是不舒服,这里大家都是沽名钓誉,唯有这假冒生员的林延潮才是有真才实学的?
这话说来,大家都是不干嘛。
就在这时华传芳冷笑道:“真名士,我看未必?“
“华兄又何出此言?“陈继儒有几分怒意。
华传芳叹道:“陈兄真是君子可欺以方啊!你忘了方才我的话吗?你不如拿这篇文章去问那位林小友,此文到底是他做得,还是他花钱买来的?“
“真名士?呵呵!“
见华传芳如此,林延潮摇了摇头,当下走至陈知县面前取过文章来,然后问道:“可有印泥?“
陈知县道:“当然有。“
说完陈知县就命人奉上。
之后林延潮就从袖子取了一革囊来,然后将革囊解开,取出一四四方方的直纽铜印来。
见了直纽铜印之后,众人都是倒吸一口气凉气。
明朝的官印一二品用银银,三至九品用铜印,武官用虎纽,而文官则用直纽,而未入流的官员,用铜条记,不为方形。
众人都是恍然,原来林延潮自称不是生员,是因为对方是朝廷命官!官员当然不是生员。并且从官印看来,若是官印越大,说明对方的官作得越大,而从林延潮手中的官印来看,怕是他的官做得不小吧!
华传芳看得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袁宏道也是目瞪口呆。
林延潮拿起直纽铜印在印泥上一沾后,直接在文章末尾盖上铃印。
在场之中,属陈知县最为淡定了,这时候他最有大家风范了,仿佛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中。
他看了林延潮官印在纸上的印字后,淡淡地一笑,将纸张一递对华传芳道:“华兄,华朋友,你拿去好好看看。”
华传芳听了身子一颤,勉强抬起头。
华传芳定了定神,安慰自己道,看就看,有什么了不起的。
于是华传芳走到陈知县面前接过文章,往章末一看,见印文是用九叠篆所书,这是官印印文的书体,上面写着詹事府左中允之印。
华传芳瞬间泪崩了,双手扶着纸张发抖起来,连纸也是沙沙地作响。
众人都是一奇,心想华传芳就算看见宰相的官印,也不至于这个样子吧!
“华兄,说话啊!”
“是啊,华兄,你怎么不讲话啊?”
“华兄,你是不是身体有恙了吧!”
众士子都是好心的问道。
华传芳当下俯下头去,双手将文章捧得高高的道:“小人眼瞎,不知状元公亲至,真有眼不识泰山!”
华传芳一语下,连舫里,大家的表情比华传芳却是更精彩。
“真的假的啊!”
“状元郎?”
袁宏道又惊又喜,陈继儒,董其昌等人完全呆萌了,至于袁克立在看哪里有舱窗,这是要准备投水自尽啊!他方才居然说状元的文章,是市井之徒写出来的,这话以后传出去了,必成为同窗笑谈,自己从此再也没有面目在士林圈里混下去了。
当然众人再怎么羞愧,也不比不过华传芳。
堂堂状元郎微服而来,居然被他说成假冒生员,混入文会骗吃骗喝,再意图拿别人的文章诈骗成名的骗子。
这是何等的奇才,才敢作此划破天际的想象啊!
林延潮咳了一声问道:“没什么泰山,不泰山的,只是这位华朋友,你不会再以为这篇文章是我花钱买来的吧!”
“不,不,是小人眼瞎,小人一贯眼瞎,小人自幼就是眼瞎,状元郎你大人有大量,不与我一般见识,至于此文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