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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已经不大愿意当时的自己是怎样的心态,将那只表刻意遗忘在座位上。
她从不爱哭的,有时即使眼泪已经到了眼眶里,大部分时候,是深吸口气挺直腰板咽回去。
唯有那天,她从崇文的教务处领了帝国理工的入学通知,拎着简单的行李,眼泪从候机的三个小时一直流到飞机落地。
她的人生第一次将什么面子和形象都抛到谷底。
她的大脑只一直循环着一个念头,她是真的要离开这座城市了,也是真的失去了这世上对她最好、给她最多包容与爱的人。
飞行的十二个小时里,她分明紧捏着那块表,可飞机落在希思罗机场的时候,却松了手。
她当时想的大概是,以后的路,终究是要自己一个人去走了。
程意意自以为决绝地下了决定,可第二天,她便再忍不住登上航空公司的官网去填了失物登记。
那表本就不算贵重,当时没有收到客服回复的邮件,即使后来程意意几次三番去机场询问,也再没了下文。
此刻看到他腕上的手表,程意意悄悄将自己的双手塞回了被子下。
第46章 chapter 46()
此为防盗章
“为什么对警察撒谎?”
程意意的动作顿了顿; 放下了勺子。
“中国科学院启动的百人计划,研究所有名额,我写了申请材料; 不想在政审第一关就被刷下来。”她低声回答了他。
户口本上倪茜未婚生育; 程意意的生父本就是不详,若是生母再入狱; 那她便再不可能有机会入选。
想要在研究所熬出头; 太难也太久了,她不甘心大好的年纪只在实验室里监控数据和打杂,她更愿意放手一搏,捷径,就是中科院这项青年科学家的培养计划。自三十年前至今,历届最年轻院士; 无一不是从这个计划里走出来的。
当初程意意能孤注一掷跑到陌生的g市; 未尝不是为了博个前程。
程意意并不是毫无根据就写的申请材料; 而是经过了深思熟虑。她的导师孤傲又清高; 却是在整个研究所都能说得上话的资深院士。只要程意意拿出真本事来; 他同样会给程意意最好的资源,包括入选的推荐。
而她和肖庆合作的crispr…cas系统的课题便是最好的切入口; 只要出了成果,这样重大的成绩,足以将她送进中科院的正式编制。
她知道; 最理智的做法是; 不要说实话; 可她也不想再对顾西泽撒谎。
她在顾西泽眼中已经足够坏了,那些形容词里如今又添上了功利。
程意意很想自嘲地笑一笑,唇角却怎么也扬不起来。
看着手中的饭盒,她也再没了食欲,浑身乏力,她将饭盒放回床头的柜子上,只想躺回被子里睡一觉。
一动,伤口便又挣得生疼,程意意忍着疼,一声不发就要躺下去。
“别动。”顾西泽探身,搂住了她的脖颈。
程意意的伤口在颈窝上方,缝了十来针,好在伤在发间,留下疤痕也看不见。只是手术时候为了防止感染,那一小片头发被医生剃了个干净,在未来很长一段时间里,那头发是长不长了。
此刻,她的卷发披散着,垂在肩头两侧,晃动间便会沾到伤口的纱布,若是不小心压住了头发,那更是扯得头皮生疼,极不方便。
程意意不知道顾西泽要干嘛,只得僵硬地任他扶住肩膀。
顾西泽将她扶着坐定,又将她凌『乱』的卷发理顺,分成分成两半,五指成梳,编成麻花辫。他手上的动作不快,很多年没再练习过,甚至有些生疏。
好在程意意的头发很柔软,又是卷发容易编,即使生疏,他也磕磕绊绊将两条辫子整齐地编完了。
当年程意意还是直发的时候更难编,头发太滑,稍不留神发丝便从指尖滑走了,可那时的顾西泽却能够编出漂亮的四股辫、五股辫来。
程意意不喜欢将头发束缚起来,她更喜欢任发丝自由的披在肩上,但这样做事情时候却不方便,顾西泽便是在那时学会的,因为编成辫子之后,程意意便一整天舍不得拆了。
肖庆从主治医生的办公室回来见到的便是这一幕,程意意柔顺地垂头,任他的手指在她的发间移动。他凝视着眼前的两人,在原地顿了几秒,无声带上了病房的门,转身走开。
是了,还在崇文开始,他们便是一对金童玉女的。
程意意心里装着事情,没有注意到门外的活动。
两条辫子安静地搭在她肩头,顾西泽重新拿过床头的饭盒,打开。
“张嘴。”
勺子就在嘴边,程意意骑虎难下,只能张嘴咽下这一口,去接顾西泽手中的饭盒。
“我自己来吧。”
顾西泽任她接过,勺子也递到她手中。
程意意的内心其实是惶惶不安的。
她实在猜不透顾西泽想要做什么,只能这样被动地接受他为她做的一切。
她贪恋着这样久别重逢的温度,却又觉得这一切如同指间的流沙,缥缈脆弱到了极致,一阵风吹过,便滑走了,什么也抓不住。
“好吃吗?”顾西泽替她把耳边的碎发别到耳后,轻声问她。
“恩。”程意意抬头看他的眼睛,又点点头。
“明天我让张仪继续给你送来。”
这话出口,意思大概便是他明天不会来了。
程意意停顿片刻,柔顺地点头。
“恩。”
顾西泽又坐在床头的椅子上等待,直到程意意吃完,他收起饭盒,扶着程意意躺下。又帮她拉好被角,拿起搭在椅背上的外套。
“好好睡一觉。”
“恩。”
程意意目送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口,又静静听着病房的门咔擦一声关上。
一颗心缓缓沉了下来。
她觉得鼻子发酸。
她是非婚生子,敏感与自私与生俱来。她早熟,从小惯会讨好大人,仰人鼻息生活,也最擅长察言观『色』,会在做出别人不高兴的事情之前及时止损。
唯有顾西泽是不同的,他会宽容她、忍让她,有时候她甚至故意做出让他生气的事情,她喜欢看他包容却又无可奈何的样子。
她从来不敢想象再重逢的一天,因为她怕看到顾西泽脸上的厌恶与陌生,她害怕知道他恨她。这些害怕,从起初的一点点,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深,越来越怕。
她不敢再见他,她好不容易习惯了没有他的生活,可是为什么要对她好呢?
好到她想要像过去一样独占,明明已经不再属于她的东西。
……
“意意,今天伤口还疼吗?”肖庆在床头的花瓶『插』入一束漂亮的康乃馨,拉开病房的窗帘。
“恩,好些了。”程意意伏在病床的桌子上,做陶乐给她发的killer数独。
已经到了最后一关,这些题目越来越难,都已经是世界数独锦标赛在用的赛题。程意意躺在病床上,什么也做不了,也只能做题来打发时间。
“实验室那边我已经跟教授请了假,反正也没两天就是年假,你也能安心在医院躺着了。”
“恩。”程意意在数独上划出一条对角虚线,开始运算。
这道题她已经连续看了几天,今早起来突然又有了新的思路,现在下笔如有神助,唰唰唰写了好几张稿纸,终于在吃饭前填上了最后一个数字。
张仪堪比酒店大厨的盒饭已经送来,程意意先把最后答案拍了张照片给陶乐发去,这才开始吃饭。
张仪已经年近七十,鬓角花白,但精神状态却让她看起来十分年轻。她和蔼地坐在床尾,看着程意意吃饭,一遍絮絮叨叨与她说着话。
张仪一生都在顾家做事,一手带大了顾西泽。
老人没有儿女,程意意长得好,嘴甜,最讨老人家喜欢。从前还在上学时候张仪便十分喜欢她,总悄悄让顾西泽记得带她回家吃饭。
大概是人老了总爱多愁善感,多年未见,那天张仪送着饭盒到医院看见程意意时,眼泪都要掉出来了。这两天每每到饭点便来,准时极了,和程意意还总有说不完的话。
“阿姨,明天就不用送了,您年纪大了,往来多不方便。”程意意将饭盒收起来,冲她甜甜翘起唇角,“医院食堂也挺好吃的,附近也有好多餐厅饭馆呢。”
“没事儿,先生派了车送我呢。”张仪慈爱地笑笑,“再说外头的东西哪有自己做的干净放心呢。”
“真的不要了,我哪有那么娇气。”程意意皱皱鼻子,笑起来。“阿姨忙您的就好了。”
“我哪有那么多事情可忙呢,”张仪叹了口气,“倒是先生,这两天都在忙着董事局换届的事情,忙得饭都顾不上吃了…”
说到这里,程意意倒也没有再搭腔。
这两天里电视上铺天盖地全是顾氏集团董事局换届的新闻,她想不知道也难。
张仪正叹着,程意意的电话便响了起来。
熟悉的号码,来自g市,是陶乐。
程意意冲张仪做了个抱歉的表情,接通了电话。
一接通,那边便是陶乐的尖叫声传来,“啊啊啊啊啊……助教,你太牛啦!”
这声音震得程意意耳膜疼,她皱着眉,忍不住把手机挪远些,直到陶乐冷静下来,才重新拿回耳边,开口问道,“怎么了?”
“刚刚我把你给的答案上传之后,《天生我才》的节目组就立刻给我打了电话,他们说你是这个app开发以来第一个把数独题做通关的人,邀请你挑战他们下一期的节目呢!”
“助教!从今天开始我真的要做你的脑残粉了!”说到这,她又想起来问道,“对了,助教,你智商多少?怎么连这样变态厉害的题目都能做出来呢?我觉得你比节目里大部分选手都聪明!”
门萨的总部便在伦敦,离程意意留学的帝国理工并不远,有一天一时兴起,她便尝试着填了mensa的测试登记表,交了15英镑的考试费,在一位牧师的监考下,成功拿到了门萨的会员证。
152的智商,也许确实比大部分人强一些,可程意意从来不觉得自己是个天才。
第47章 chapter 47()
此为防盗章 闹钟接连响了两三遍; 程意意翻身,闭着眼睛伸手去够床头那盏壁灯。『摸』了两三分钟; 愣是没『摸』到,被窝渗进来的冰冷空气让她有了几分清醒; 这才猛地意识到; 她已经不在英国那间狭窄的留学生公寓了。
黑暗中『摸』索着爬起来裹着毯子赤脚去开了灯。
程意意一向最怕冷,研究所分到的宿舍没有空调,正是寒冬; 即使在屋里也冷得要命。几步路的脚程也冻得她打了个激灵,冒着寒气的地板让她差点跳起来; 暗暗下决心,下个月发了工资一定先叫人来装空调。
一冻,睡意是没了。
程意意撩起窗帘一角看外面的天气。路灯刚熄不久,天蒙蒙亮; 寒风卷着宿舍楼下那棵两人合抱的合欢树上残留的几片叶子呼啸而过; 隔着窗户也能教人知道外面有多冷。
床上的被窝半敞着,散发着温暖的诱『惑』。
她的闹钟一向提前四十分钟响,时间充足; 躺着再睡个几分钟也不是不行。
程意意按着太阳『穴』挨着床边坐下来; 却并没有躺回去; 弯腰捡起书桌上散落下来的a4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