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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胡说,我对你娘是真的,这辈子我最爱的人就是你娘。”孟凛秋的声音充满质疑,他此刻也看不清真正的自己了。
孟珣看到他飘忽的样子,有些可笑。
“你”孟凛秋终于在孟珣不定的神情里爆发了,面露狞色咆道:“孟珣你放肆!都怪为父平时太过宠溺你,是时候请出家法好好管教你了。”
说完孟凛秋,怒火燎燎的冲出房门,行至前院。孟兰正好看见,怯怯道:“父亲,阿珣犯了何事惹你生气。”
孟凛秋炽红的眼狠瞪着孟兰,平日孟凛秋本就刻板严肃,现在脸色愈加黑沉狞曲,直瞪得孟兰心惶惶然,寒气自心底源源弥散,看来父亲这次是真的怒了,强烈的不安自她心间袭来。
第35章 家法()
灰蒙蒙的穹天又飘起了毫毛絮雨,砖红瓦缸里的睡莲经前刻大雨冲刷,水渍斑斑,雾白花苞,浅碧莲叶,透出清冷色调,耷拉的浮游在水面上,很快又覆上层细密水珠,缸里的红鲤恹恹的躲在浮叶下,淅沥雨丝荡起绿波如琴弦撩拨,纷扰了一池宁静。
细雨密密织就在青灰色屋檐上,朱红转折的长廊里,攀沿墙院的浅粉蔷薇间,珠钗云鬟,花容忧切,丽影端持的眉间心上,朦胧了四角院落原本虚设的清晰。
孟凛秋目光灼然,端定孟兰,仿佛下一刻目火就要喷涌而出,直将她团团燃烧,语重道:“兰儿,为父希望你别步孟珣的后尘。”
孟兰不得其解,心下惊悸,目光在孟凛秋的瞰视下左右飘移,无处可藏。暗自惴断:阿珣到底说了什么惹恼了父亲,父亲为什么要对自己说出这番话。孟凛秋的话激荡在她心头整个人如雪坠的修竹沉甸甸的不敢抬头直视孟凛秋。
吓得连自己刚才的问话也不敢再说,待到孟凛秋离开后,孟兰掌心里渗出一把冷汗。
“大小姐,老爷这是怎么回事。”羽萝小声道。
孟兰裙裾摇迤,踏步紧追孟凛秋,衣摆扫落带雨的艳烨石榴花,水渍沾衣,再也顾不得轻款莲步,矜持形容。
羽萝双手交叠,面色凝重,碎步其后。
眼见孟凛秋不顾落雨朝翠竹院后,偏僻院隅行去,孟兰到漆红长廊里刹然僵窒,“父亲去祠堂,莫不是要请家法。”她捂着砰跳的心口,秀眉凝扭,脸色苍白,额上花钿愈显艳烈。
羽萝轻跺着脚,嘴里焦急道:“小姐,这可怎么办。”
孟兰又白着脸转身往回里走,依旧是慌慌忙忙。
*******
尚书府奴仆看孟凛秋阴黑着脸,请出家法,怒气冲冲,腰间白璃碧绦玉佩不着方向的颠簸,纷纷让道,低眉敛目。
“母亲!”孟兰修眉紧拧,神色惶急。
云锦月见孟兰失态,想是料到出了祸事,忙问道:“兰儿,出了何事?”
“父亲去祠堂看是要去请家法,阿珣可能出事了。”
哐当,未绣好的绣绷从云锦月手中滑落,轻飘飘滚到门槛处,心下一窒,慌不成声,“快走”
说着跌撞的走出房门,险些被绊倒,往事袭来,惊雪自被孟凛秋安置在梨雪院,几年之间去的时日渐少,世族向来重门第,惊雪出身乐坊,加之孟凛秋又少来梨雪院,时间久了,下人们觉着老爷想是对这姨娘淡了,做事也不复初时尽心,就在惊雪死的那一年,一日午间惊雪正用膳,甚少来的孟凛秋面带笑容,似乎心情很愉悦来探望惊雪母子,却嗅到股馊味,呛鼻的饭馊味令人作呕,瘦弱的孟珣吃着已经发酸的菜叶,若无其事。堂堂尚书府姨娘公子的饭食竟是馊的,孟凛秋心疼又自责的看着母子二人,自己为了怕外人闲话,加之公务繁忙,自从惊雪过府后,确是过于冷落了她,难怪每次来梨雪院惊雪总是愁眉的。
自己却全不知惊雪的心思,他怜惜的伸手去理惊雪散落在额前的缕发,手却在半空中僵住,惊雪苍白憔悴的脸笑了笑得好生柔弱凄苦凉意暗泻,孟凛秋已记不得上次看见她的笑是什么时候,这素柔凄弱笑对他来说莫若讥讽,他再也没有去怜抚眼前人的勇气了。院里几株秀致高挺的梨树已经打起花骨朵儿。
就在那一天孟凛秋用家法杖责那个送饭的婢子致死,云锦月永远忘不了当时婢子凄厉的惨叫声,满身淋漓的血痕。幽冷深寒仿佛自地狱而来的孟凛秋。
自此,孟凛秋就常到惊雪院里,门却在也没为他开过,孟珣也不愿见他,一周后因公事外出,待赶回帝京后梨花已落,惊雪已葬。
云锦月知道惊雪的死一直是孟凛秋心存的芥蒂,他第二次因为孟珣请出家法,难道又是因为惊雪。
当他和孟兰匆匆赶到孟凛秋书房时,孟珣跪在地上,嘴唇抿的发白,二尺长的木杖重重抽在他背上,也不啃一声,垂眸冷峻的钉在檀地板上。
孟凛秋脸色青黑,叱声道:“今天老夫非要打死你不可。”
云锦月见势不妙,张开衣袖赶忙扑将上去,阻止了孟凛秋打下的手,孟凛秋一脸凶横,势要挣脱云锦月。
“老爷,不可。”云锦月双眼湿润,强控制颤声保持镇定,冷静。
孟兰也连忙俯头跪地替孟珣求情。
常恒也来了,屈膝下跪,连连磕头,“老爷,常恒愿替少爷受罚。”
孟凛秋面色阴沉,睇了三人一眼,一手推开云锦月,厉喝道:“今天谁来求情也不行,他现在简直无法无天了,芸儿因为那个妖女而死,他倒好不但不断绝和那个妖女的往来,还句句维护那个妖女,甚至就在刚才他还说出要娶她的败坏门风的话,家门不幸今天就打死他。”说着又要下手。
孟兰跪在地上吓的窒了气,常恒磕破了头。
“老爷,你这样做对得起惊雪妹妹的忘灵吗?”云锦月破涕而出,溃不成声。
孟凛秋轰然怔住,身子瞬时瘫软,不辨脸色,木杖从失力的手里脱落,失魂落魄,摇摇晃晃的向门外走去,哑声絮叨惊雪名字。
“我去看看父亲。”孟兰晃荡爬起,声有余悸。
“少爷,我也去。”常恒接道。
“珣儿没事了。”云锦月呜咽着,瘫跪下身子揽抱孟珣入怀,眼泪簌簌流落到孟珣发间。
被捂在怀里的孟珣清楚听到云锦月惊捣的心跳声,抽啜的低泣,感受到她蔓延全身的寒颤。
梨雪院地处背阴,五岁那年,阿娘染上风寒,半月不见好转,深秋天气又开始转凉,惹得阿娘连连咳嗽,秋风萧瑟,满目苍黄,院里的柿子硕果累累,红艳的挂在高枝上,柿子素有润肺化痰,清热生津的药效,阿娘明明咳嗽的那样厉害也不许我爬到高枝上去摘,有一次我趁阿娘和元姑姑不注意,偷偷爬到树上去摘,没曾想脚下一滑就倒栽到树下的一方池塘里。
隐约中听到阿娘和元姑姑的惊呼声。
我醒来时躺在榻上,惺忪睁开眼,迎目的是阿娘焦虑又庆幸的脸,我晕沉的耷眼瞟了一眼窗外,暮色凄冷,殷红夕阳斜斜晕染在阿娘素淡的脸颊鼻翼上落了淡淡阴影,睫毛微翘如扇,青丝松松挽起余发凌乱散落肩上,柔和凄美的像一幅哀艳的画卷。
阿娘看到我醒来,夕光里戚然脸上乍然绽开一抹明澈飞扬的笑,璀璨润泽了清秋的萧条凄冷,而后她一把抱住我,抱的紧紧的,在这寂寥深秋她的泪滚烫的滴在我发间小脸上。
就同此番的云锦月一样,可感受却不一样,孟珣不自在的挣脱云锦月的怀抱,退后几步,淡淡道:“母亲,忧及伤身,珣儿没事,万望保重。”
云锦月失落的用帕子攒去满脸的泪,温慈道:“珣儿,母亲没事,你虽不是母亲的亲生孩子,却犹胜亲生。”
“母亲待珣儿的恩泽,感铭于心,珣儿自当拾葚异器,侍奉母亲。”孟珣恭顺道。
云锦月凄然的脸上浮出欣慰的笑,湿润的眼,水汽迷濛,“为娘明白你的孝心,珣儿你身子还有伤先回去吧。”
“母亲也要保重身子,珣儿告退。”
云锦月慈笑点头应道。
孟珣刚走几步,云锦月和善道:“回头我让人送些伤药给你。”
“多谢母亲。”孟珣语气礼敬。
阴雨连绵,屋色暗沉,云锦月的心也黯淡了几分。
第36章 笛声()
是夜,寒星几点无月,孟凛秋书房灯火曈曈,窗外竹影摇曳,枝枝杈杈绰影斑驳倒影于暗黄窗纱,黯弱烛火里清瘦的身影伏在几案上,落笔熟宣,细细勾勒,形容专注哀伤,一树素白梨花下,惊雪一袭白衣胜梨花,翩翩起舞,如云翻飞的广袖白裙虽静犹动。
孟凛秋握杆的手怔住,直直盯着花下美人,沉溺其中,失声低唤:“惊雪。”窗外风声沙沙,棂上昏胧竹影乱曳,火花呲呲作响,苗头燎颤,映的屋内闪烁不定,晦暗忽闪光影里,孟凛秋的脸深寒如雪。
门外云锦月举步不前。
“夫人,你不是要看老爷吗,怎么不走了。”声旁绿香不解道。
翠竹影斜影云锦月幽白怅然的脸上,暗叹道:“绿香,我们走吧。”
*******
浓郁夜色里,孟兰,羽萝二人行色匆匆朝孟珣住房走去,紫绡广袖纱裙疾步带起如云雾缭绕。
孟珣房内漆黑一片,孟兰急急叩门,久久没人回应,暗道:“阿珣许是歇下了。”
正当孟兰将离时,羽萝突然道:“小姐你听,好像有笛声。”
星稀无月的清夜里,断续传来呜呜咽咽丝缕笛声。
“是阿珣。”孟兰细听是梨雪院传来的,二人遂又朝哪方走去。
笛声越显清晰,惊雪生前性喜清净,梨雪院地处尚书府偏僻处。
笛声音沉如低泣,在这清寂墨夜里余散不绝,透着些许挥之不去的怅惘,于黄泉之下谱写一曲凄婉悲鸣,黯然神殇的哀歌。
孟兰听得心下发闷,笛声何以哀怨至心。
跟随凄迷笛声,孟兰不知不觉已走到梨雪院门口,她挥手让羽萝在门外等候。
院里孟珣轻袍缓带,孑坐在一方池沿边,修长温和的手指熟练轻揉慢叠手里血泪斑斑的湘妃短笛,吹奏的入神,没有察觉到孟兰近前,孟兰也没打断他,就立在一旁静静聆听这泣血之声,阵阵揪心。
晚风乍起,白锦丝衣宽袖似浮云漫漫,发丝零散,依稀漏出幽白冷峻的侧脸,眼帘深深垂敛。神情也同这凄夜笛声一般惆怅,悲戚。
孟兰沉醉幽咽笛声中,渐至低缓无声处,孟珣右手一历,笛声琤琮如瀑流泻,孟兰心头一震,清越凄厉鸣响撕破浓夜清寂,笛声戛止。
孟珣缓缓放下竹笛,收回袖里,正欲离开,却见孟兰立在不远处。
惑道:“长姐,你何时来的。”
孟兰浅浅笑道:“有一会儿了,看你入神,就没打断你。”又敛去笑容,迟缓道:“阿珣,你的伤怎么样?”
孟珣漫道:“无碍,劳长姐挂心。”
孟兰随意环视了下院子四周,道:“阿珣,我还是第一次来梨雪院,雪姨逝世后,父亲也常派人打扫院落,看起来也不萧索。”
“自从阿娘走后,父亲就再没来过梨雪院。”孟珣此话耐人寻味。
孟兰抿嘴道,“父亲大概是怕睹物思人。”
黑夜里,孟珣白衣如雪,施施然走到刚才那方小池塘边,望着干涸的池子出神。
孟兰困惑的望了他一眼,又循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