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喉头狠狠滚动,穿肠的酒液带着浓浓的愁一并划过,滚烫如烧灼,痛。
“你是不是没听见我的话?”明初身子欠上去。
她在脑中模拟了很多遍,才能把刚才那两句完整说出,天知道她背后卡了多少次,短短几个字对一个“说谎成性”的她来说本不算什么,可刚才那两句,却练习很久才能出口,因为太在乎。
没有达到预想的效果,这让她觉得之前的练习都付之东流,她非常不满意。
他抬眼,对上向他欺近的明初,“听见了。不过我有句话希望你还记得。”
“记得,”明初眼光桀骜,慢悠悠坐了回去,接着喝酒,“你说过,谁娶我谁死,难道你连王少安都要杀?”
承元冷笑,答得毫不拖泥带水,“会,无论是谁。”
“我不信。”
“我会让你信。”承元说完霍然起身,拉起明初的手。
她挣扎他的手,黑着脸质问:“你做什么!”
承元紧握她的手一直走向客栈外,咬了咬唇:“杀他给你看。”
“你要是敢杀他,我死在你面前!”
即将跨出门槛,承元的脚步顿下,她已经和王少安到这个地步了么?他们真的在一起,并且私定终身?不可以!
“我给你父亲建了祠,”停顿后他接着向前,沉眸道:“如果你敢死,我就拆了它,再把王家夷为平地,所有人为你殉葬。”
明初惊色掠过,虽然承元不太可能做出这些事,还是让明初感到深深震撼。
“我都不要你了,你这么做有意思么?”她苦笑,他堂堂的一国之主,不觉得自已行为很幼稚么。
“我是个说一不二的人,不是我非要做一个坏人,是你先不把这些人的命看在眼里,你三番两次挑战我的底线,你明知结果却还要任性行事,明初,你若非要两败俱伤,我必然奉陪!”他手上有她不容忽视的力量,一直拉着她走出客栈外士兵们的包围圈。
“牵马来!”
成功听到承元发话不敢怠慢,立刻把他的战马给牵了过来,东宁士兵看到这阵势,纷纷拔刀上前要阻止承元,当中有人大声吼道:“快放开我们夫人!”
“夫人?”承元的眼瞳一瞬猩红,恶狠狠地看向明初,字字咬碎:“记住,王少安是被你害死的。”他不可容忍,如果他们真有夫妻之实,那他不介意做一个为儿女情长枉顾天下的昏君!
士兵们提着刀向承元杀来,成功为首的亲卫立刻逼了上去,把承元和明初牢牢护在当中。
明初自己的私事不想士兵们参与,“你们退回去,我和这位公子有些事需要商量,不妨事的。”
士兵们不放心明初,几次上前都被明初给斥了过去。
“承元你听好了,我要跟谁过日子与你无关,别以为你左右得了天下,就可以对我的私事指手画脚,”她坚定地盯着承元泛红的眼睛,“你确实可以杀了王少安,也正是你刚才那句,我才更坚信不要跟你在一起。李家子孙骨子里流着酷戾的血液,你也不例外。你凭什么觉得,我痛恨所有李家人对你不公平,你本也是这样的人罢了,这样的‘不公平’你受得起!”
“为什么非要逼我?”他从不曾被人如此激怒,原来他的喜怒哀乐、他的一切情绪都牵寄在她的身上,尽管他可以谋定天下面不改色,但在她这里,他再也做不到淡然处之。
士兵们听到他们的话后十分惊诧,“承元”这两个字,在大盛乃至整个天下有如雷贯耳的重量。
“以前我活着是为了活着,后来我活着是为了报仇,现在我活着,是为了自由。”她挣不开他的手,就算她逃不出他的势力范围,但她的心到死都应该是自由的。
自由选择生存的方式、喜欢的男子。
她痛恨李家人,这是刻在她骨子里的印记。
后知后觉的士兵们接连跪下,深深俯首不敢看去。
“我要怎么做才能留住你,我连命都能交给你,何况自由,说,你要什么样的自由?”承元放低姿态,尽管他在明初面前,从没有什么姿态可言。
“你不是把命交给我了么,”感觉到他手上的重量减轻,明初甩开他的钳制,冷眸凝视:“那么我现在就要你死呢?”
企盼的眼神一瞬定住,情理之中,意料之外,她真的要他以命来偿。
“殿下!”成功见状大惊失色,领着众位近侍跪在他面前求道:“殿下三思,沈姑娘一时气愤口不择言,您千万不要跟她一般计较!”
承元怔在那儿,明初的话就像被烙铁印在心头一样清晰,痛,也很清晰。
“我可没有口不择言,是长孙殿下你不止一次亲口说过,愿意把命交给我,现在我要求你兑现承诺,有什么不可么?”明初笑如诡魅,“君无戏言,连李家某些渣滓一样的当权者都明白,你这个仁人之君,想必比别人更清楚吧。”
他拿命对待的女人,如今要他把命交出去,何等讽刺。但承元不怪,当初说过这些话,就已做好了她随索、他随偿的准备,只是……
“要我的命可以,”承元心似割裂,疼得难以呼吸,他定睛看着明初冰冷的双眼,“但我想知道,你为什么要我死,为了不让我杀王少安?”
同样心头锐痛,明初却可以很好隐藏,她已无数次面对这种又爱又恨的煎熬,熬着熬着就习惯。她直面承元的质疑,直视他落在眼底的悲伤心痛,缓缓说道:“是,我为了王少安,要你死。”
为了王少安……
要他死……
像有一千银钢针扎进心房,瞬间将他刺得千疮百孔,巨大的疼痛让他心头一紧,猛地窒息,一股腥气直冲喉咙。
接着他眼前一黑。
“殿下!”
……
一座四合院落,芳雅清悠,是明初在东宁的住处,来到东宁后她经常吃住在王少安军营里,这个宅子其实是为了季书晴方便。
那时明初刚安排好分工,打算派人去晋南报信,她也准备再去寻找季书晴下落,没想到正巧遇到了季书晴。
得知季书晴是因为卫晋祥才负气出走,原因是卫晋祥难断与大房的情谊,冷落了季书晴。
都知道,季书晴是后来者,只因她出身高贵,又帮了晋南很大的忙,卫晋祥迫于压力才将季书晴扶上正位,因此卫晋祥在心里更觉得愧对大房,再加上他与大房本就相爱,季书晴怀孕后注重休养,很少再插手卫晋祥的私人空间,于是大房有“卷土重来”的势头。
听说这个经过后,明初默默为卫晋祥和大房心疼了一把。
今日天气晴好,碧空万里,本是晒太阳的好时候,可一见成功那张臭出天际的脸,明初就心头一凛。
想起承元吐血昏倒的那一刻,成功想也不想拿剑就砍向她,要不是她身法快,准叫他给一剑劈成两截,直到现在他还一副吃人的模样。
明初坐在院中石桌前,听得季书晴在耳旁唠叨,“连我都看不惯了,你敢不敢潇洒一点把承元弄上手呢?他不是挺好一个人么,万人之上,才貌双全,更难得是他对你有心。想当初,我追卫晋祥那会儿多苦,为了他连自己爹娘都给拿来卖了,人啊,这辈子总得疯狂一次。”
“我们不同。”明初捻头一朵刚摘下的梅花,“你和晋南王没有私怨,你喜欢就去追,没问题。”
“你别不别扭,老是揪着承元犯的错不放,他为你和天下做的事呢,你有为他歌功颂德以及感恩么?”季书晴抢了明初手中那朵残梅狠狠揉碎,“在我的信条里,只有喜欢不喜欢值不值得,没有顾三顾四,你要这么算的话,我们谁的手里没沾过鲜血?你动不动杀人家上万人怎么不说?”
“懒得跟你讲。”明初起身要走,迎面,天哑走了过来。
古井无波的双睛微微黯然,“你确定了么?”
明初拧起眉头:“您的意思?”
“到底要他死,还是要他活?”他双手负后,步子稳健,一步一声向明初走去,“书晴说的没错,你顾忌太多,我不劝你放下成见,但有的时候,不要太违拗自己的心意,如果不开心,还谈什么自由?”
在闲云客栈那儿她只是一时意气,她也只敢在承元面前那般意气用事,因为潜意识里她明白,承元会无底线包容她,不管她说什么过分的话提过分的要求,他都不会拿她怎样。
把他气到吐血昏迷,实在是出乎意料。
“我也是急了,”她背开天哑过分审视的目光,鼻头发酸:“我太想摆脱他、刺伤他,要他今后不要再纠缠我。”
“你该对自己诚实一点,”天哑按住她的肩膀,正色说道:“如果喜欢,就放开从前的成见,好好和他在一起,如果不喜欢,慢慢他也会想开。总好过无休止地折磨彼此。”
“师父说的对,想当初我为了追卫晋祥也是不顾天下大乱,和现在的承元殿下何其相似。”
“不要放在一起比,”明初不耐烦地打断季书晴的沾沾自喜,“你为了感情不顾一切的真性情我很欣赏,但我们背景立场都不相同。李家灭我九族,我恨李家九族有什么不对?承元连累了永丰镇,我记恨他有什么不对?我都不记得跟他说过多少次不可能和她在一起,是他仗着是皇长孙屡次给我施压,这只是霸占,不是爱情。”
一滴泪从眼睑下滚过:“我也不需要爱情。”
“你这样算本来对承元就不公平,”季书晴是个爆脾气,看不惯就说,“当初公公被困张家堡,承元为了救公公才从永丰镇经过,他当时所做一切是为了救救公公,你是不是要连卫家也要一起恨,要不要连我和卫晋祥也一起恨上了呢?奇怪,你把卫晋祥当大哥,却把承元当仇人,你脑子有病!再说杀村民的是朝廷军,却因为王少安当时惩治了始作佣者,你今天就能把王少安当相公,难道你最该恨的不是王少安么,当时残杀村民的军队归王少安管啊,御下不严就是王少安的罪,你存心跟承元过不去,把账全摊在他头上,还不是因为他姓李!”
季书晴的话让她仿佛被雷劈中,何止因为承元姓李,更因为他是令她心动的男人。
如果不记着这恨,她一定会爱上他,不可自拔。
她无时无刻不在自我提醒,承元姓李,是灭了她九族的那个李家的子孙,只有恨,才能抵消对他的喜欢。唯持如今的进退两难,总好过她和残害沈府几百口人命的李氏子孙睡一张床上要好!
她过不去自己,更对不起冤死的人们。
“我不想再谈这件事,”明初也不知何时脸上爬满了泪水,她坚强抹去,坦荡地道:“你们以后也别再提了,别的好说,再提这个,别怪我跟你们翻脸。”
话已说尽,不管她承元是恨或其他,在她心里最深的症结其实只有一个,因为承元是李家子孙,哪怕他做再多事,李字不扣掉,她便永远不会走近他。
这是她的执拗,也是她对先人尊敬。
搜查奸细的事不了了之,前峰山一线仍在与岑国做着胶着,王少安生擒了岑国负责此次战事的大将,以及一万士兵,正以此为要挟来逼岑国就范。
时势如拉满弦的箭,一触即发。
直到天色入晚,承元才迷迷糊糊醒来,见守在床前的成功,又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