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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她,不过是他温柔之外的另一种猎物。
难过了这么多年,如今再亲自站在这个熟悉又陌生的地方,她还是难以控制住内心里乱跳撕扯的魔鬼。
想要把这里的一切,把顾庭斯,给撕碎。
想来这个男人也真是有心,这庄园每一个构造,每一个摆设,都完美复制当年,在这百年之后的现代,重现了民国时的风采。
不知他夜夜在这里醒来,是什么样的心情?
忏悔过吗?心,疼过吗?
“小姐,怎么不走了?”走在前头的官家见她停下来了,低声询问。
桑妩目光沉冷地望向他,唇边漾开无限嘲讽笑花:“你有没有问过你的主人,他可以复制这座庄园,有没有能力复制当年那人的情意?”
第339章 他依旧在当年。()
管家老了,双眼却还是一派清明,没有平常老人的浑浊。
他举着灯笼安详微笑,老者精明,世事皆已经洞悉,话说得通透:“有时候,人啊,就是有这样的执念,虽知无用,还是义无反顾去做。”
看着桑妩的眼神,逐渐意味深长:“或许,当年那人的情分不可复制,可顾先生,能复制自己的心。”
他想要的,是救赎。
桑妩冷笑:“物是人非他依旧,不过是刻舟求剑。”
老者点头,似是认同,却没有发表意见,只是轻声催促她:“小姐,走吧,顾先生就在里面。”
他像多年前引着桑晚安来的异样,把桑妩带到了那间书房。
还是在同样的位置,他慈祥地哄她:“去吧,别怕。”
灯火煌煌沉沉,老者转身离去,轻轻把门落下。
桑妩站在这方寸之地,感觉着从后窗湖面吹来的冷风脉脉打在身上,四肢百骸一瞬冰冻。
连骨头里,似都有了冰渣子。
终于还是回来了。
古香古色的房间,没有半点现代气息,她恍惚走入了迷境。
此时的心情,竟和当时的桑晚安,如此相似。
房间内很暗,只有高台上一盏月白色灯罩的灯笼发出微弱的光芒,灯花摇落,寂静无声。
这个房间里,半点人气都没有。
孤寂诡异神秘。
她却恍恍惚惚心头狂跳如雷,总觉得这流光暗抑的黑暗里,有一双眼睛,如狼一般觑着她。
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呢?
浑身毛孔张开,阴森森的恐惧爬满了胸膛,她整颗心,都逐渐开始麻痹。
有淡淡袅袅的清冽幽香自屏风后飘来,她竟情不自禁的,如当年的桑晚安一般,伸出手空空虚虚抓了一把。
白烟在她纤细的指尖缭绕而过,散落在昏沉的光影里,无声无息,只剩下萦绕在指尖散不开的馨香。
那香,余味幽长,竟像是当年她常点的相思引。
少女时,总喜欢风花雪月的物件儿,初初在香坊遇见这香,便喜欢得不得了,得知它唤相思引时,更是喜欢。
彼时她有相恋的倾城男子,欢欣甜蜜。
相思相思,正中了她的心境。
喜他入骨髓,半刻不见相思成瘾。
自那日起,她用的所有香料,都被换成了相思引,日日于香炉中焚烧,青烟袅袅幽香盈袖。
她的身上,便时常带着这样的暗香。
过街串巷之时,常有公子哥为她驻足,可顾庭斯,却从来不曾为她的变化有过半点的关注。
这么喜欢的人,她自是有千万种为他开解的理由。
他是万人之上的军阀少帅,铁骨铮铮男儿,他有保家国之壮志,自不会为了她这点女儿物件儿上心。
瞧,那个时候,她真的是傻到可怜。
顾庭斯曾为陆悦君的风华难得一笑,她却不明白,其实他也是一个热血方刚的男人。
眷恋喜欢着女人身上的妩媚风情,幽香肌肤。
他对她不感兴趣,只不过是他的心中,没有她罢了。
“当年她和你一样,初来这里时,伸手搂香。”
幽寂的房间里,徐徐响起男人轻缓暖淡的声音,他有一把很低沉动人的嗓音,声音很轻,却恍如低音音箱。
听来,撩拨人心。
这人一如多年前,完美得找不出半点的瑕疵,留洋归来,公子如玉,穿上那身彰显权势的军装,他是世人钦仰的顾家少帅。
风流满江安,当年一见,金风雨露一相逢,胜却人间无数。
她的心,一下子就提到了嗓子眼上。
昏沉的空间里,她只能模模糊糊看到屏风后坐了一个人,白色的复古袍衫,身影颀长,如古老温润的雕塑。
刚才她还没看到他,他到底是从什么地方冒出来的?
心脏狂乱撕扯,她几乎忍不住要冲过来,撕开这黑暗,看看这个男人的真面目,是否如过去,一般无二。
可是,她想到了陆末年。
陆末年的命现在在顾庭斯的手中,她不计后果和顾庭斯闹掰,可能死的不是她,而是陆末年。
压下所有狂躁的情绪,她抬头直直地看向那模糊的人影,开口冰冷:“难得你还记得她,可她死了。”
他的声音无情绪起落:“这是她的宿命。”
桑晚安被他选中,成为桑妩的寄体,这就是她这一生的归宿。
他如此泰然自若说起一个人的生死,这个人,还是被他养了十几年的女孩儿,他却丝毫情感都不曾给予。
顾庭斯的心,是豺狼猛虎。
“再说,她不死,你怎么活?”男人似在笑,沉沉的眸光穿过昏昏暗色看她,如此闲散,却教人心魄震撼。
她的心就像是被一只手给紧紧揪住,不用地收紧。
疼痛让她脸色发白,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她难过的不只是自己取代了桑晚安的人生,还有更撕心裂肺的是,她如此明白,现在的生命,是顾庭斯给的。
这算什么,要了她的命,让她在石棺里悲惨哀鸣了八十年,日日夜夜阴风洗涤尝,遍最可怕的痛苦。
如今他又泰然自得的,如同神一般,恩赐她新的生命。
不,这不是她想要的,顾庭斯凭什么主宰了她的人生?
愤怒让她失去理智,那种汹涌而来的窒息感,如同在石棺里的感觉一模一样,让她痛苦让她恐惧。
她尖利嘶声:“我怎么活?顾庭斯,你是不是忘了,当初是你杀死我的,我只要桑妩那一生,不需要接替桑晚安的生命!”
她是那样简单的人,从不曾想过害人,也不曾贪心过要长生。
只想要安生走完桑妩的一生,承欢父母膝下,孝敬他们,为他们养老送终,和心爱的人结婚生子,儿孙绕膝。
平常人都能够有的人生,可她,什么都没有。
八十年,石棺封死,她撕心裂肺抓着石壁十指尽数成泥,一点点感受着死亡,无助,恐惧,最后都衍生成了怨恨。
顾庭斯永远不懂这其中之苦楚,他以为,只要他给她新的生命,就是天大的馈赠,她应该,懂得感恩。
然后回到他的身边!
她该怎么评价这个男人呢,这么多年过去了。
世代变迁,高楼拔起,从战火纷飞的年代到太平盛世,他依旧以为,自己还在当年。
是掌控千万人生死的军阀,是王!
第340章 他真的是个神经病!()
她近乎疯狂地嘶吼:“顾庭斯,你才是罪魁祸首。”
杀了她,救活她,一切都是他在掌控,随意断人生死,又高高在上赐予她生命,把玩她的人生。
多年积怨,在这一刻全部爆发。
她握紧手包,摸到枪支冰冷的坚硬,多想朝着他打出无数子弹,把他的骨肉洞穿,看看他这颗心,是不是黑色的。
只是,残留的理智告诉她,不能这么做。
桑晚安已经死了,陆末年不能死。
不然,她就和顾庭斯是一丘之貉,罪孽深重。
爹娘时常告诫,无论世界多乱,人心多丑陋,做人必须要有底线,对无辜的人,始终要善良。
多年悔恨里,她始终耿耿于怀,当年不能为爹娘养老送终。
如今,不敢忘他们的教诲。
在她愤怒嘶声的控诉里,男人始终沉默,端坐在屏风后,安静神隐,如同他只是一个看戏的人。
笑看众生痴狂,他独自清醒。
好久,她终于安静,男人才幽声低语:“小阿九,他们的命与我而言,不过是蝼蚁,你和他们,不一样。”
好难得他愿意说这么多话,声色轻慢,那么温柔。
只是话里的意思,却残酷带血。
愤怒到了极点,她竟然冷静了下来,无比讥讽地说:“在你眼里,人命都是蝼蚁,顾庭斯,你真是个魔鬼。”
在如今法制严苛的年代,顾庭斯还保持着身为军阀时的高傲和戾气,随意把玩人命。
诸多道理,她无论如何,和他都是说不通的。
索性,便不说了。
“魔鬼吗?”男人声音里带了似笑非笑,玩味,凉薄。
魔鬼在唇中玩转几回后,他略是赞同地说:“果然是我教出来的人,只有你最懂我。”
如今世人眼中,他是心怀慈悲的在世佛陀,万人艳羡,万数称颂,他在他们的心中,是神。
唯有他的小阿九,知他是魔鬼。
这样的与众不同,让他如此的熟悉。
就比如多年前的民国,他在世人眼中,是手段很辣杀伐果断的残忍军阀,无人不惧怕。
唯有在她的眼里,他一如多年,永远是那个马背上风度翩翩温润的少年郎,温暖善良,她不怕他。
时光再怎么变,他在她的心中,总是和世人看到的不同。
不过是好坏颠倒过来了罢了。
他却依旧欢欣。
男人笑得温柔入骨:“小阿九,你瞧,你生来,便应该属于我。”
极致温柔里,藏着男人如狼一般的占有和觑意,不动声色的,一切尽在掌控之中的冰冷自信。
桑妩胸中骤然一阵恶心,翻天覆地的反胃,忍了好久,才压下了那阵让她无力的恶心感。
他越温柔,她就越恶心。
“你错了,最傻莫过于我,从来不懂你。”她脸色发白咬着唇,强压下心头悲呛,他说她懂他,何时懂过?
她讥笑出声:“若我不痴傻,也不会落得那样的下场。”
这苍苍莽莽八十多年,她有多恨顾庭斯,便有多恨自己,恨自己当年痴傻,用爱来蒙蔽了自己的眼。
也蒙蔽了自己的心,独自沉浸在美好情爱的幻想之中,枉顾他沙发他可怕的人性,最后落了那样悲惨的下场。
怪他,也怪她自己。
薄光微摇里,男人的眸光深了,暗了,寸寸落在她的身上,隔着昏沉的光隔着几米的距离,万千回转。
她竟有些错觉,端坐在太师椅里的男人,浑身似乎都笼罩着沉寂的孤独,百年时光把他融在了沉沉的黑暗中。
黑暗是他,他是黑暗。
“小阿九,你从前,是不会这般的。”
这声音幽长忧伤,是叹息,是遗憾。
在他长长的记忆里,她总是飞扬夺目,自信满满的,眉飞色舞的少女,不曾低落不曾自卑。
更不会自我贬低。
顿觉得焦心不已,他的小阿九,变了,不像是她了,怎么能这样呢?
不能,他不允许。
多年养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