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禁不住心下一叹,好一个妙人。当得住那一句“以玉为骨,以冰雪为肌,以秋水为姿”。
只那体态便迷杀了人,却又生就冰洁剔透脸盘,一双眼冰凌凌,看人时哪怕带着几分恭敬,却又仿若隔了千山万水,辨不清情绪,只觉得遍体微凉。
她双手合十,默念一声罪过,微微点头致意,“贫尼有礼了。”
苏瑶卿回了一礼,将人亲自引入堂屋,又奉了香茶,“师太请上座。”
这尼姑也不推辞,喝了香茶,杯盏轻叩在小桌上便徐徐道来,“实不相瞒,贫尼下山化缘,恰好经过贵府,见一缕生魂盘桓其上,竟是不知为何离了体,又似乎不得其法,入不了本体……”
苏瑶卿连忙询问可有使生魂入体之法,那尼姑便叫人引了她亲去见昏睡的连珏,审视一番,两人又坐到床边桌案两侧,尼姑便问起离魂症是何时发作的。
“自阿眠三岁不甚落水之后便一直如此。”
“落了水,生死边缘魂魄最易离体,怕是从那时起这缕生魂便离了体。魂魄分离,这人必痴痴傻傻,神志不清,可有这等情况?”
苏瑶卿心下一凛,连忙道;“师太当真高明。只是虽神智仍似孩童,却又自幼有习武的天赋,又是力大无穷的,不知可与离魂之症相关?”
那尼姑沉吟半晌,又朝那床上昏睡的女子看去。真正是眉如春山,发如乌檀,脸似雕琢,玉质赋成美女相。
“恐怕也是她本有天赋,若不曾离魂今时今日早已长成惊才绝艳的女郎了,可惜可惜。”
苏瑶卿眼神微黯,起身走到床边,随侍的贴身小厮绿竹连忙拿了黄花梨四开光的弦纹坐墩来,扶着他坐下。
他摸索到锦被下温热的手,轻轻捏紧,喉头生出几分呜咽,“我恨不能以身相替……”
“郎主请宽心,如今贫尼有个救治的法子。这缕生魂归来怕是遇到了机缘,可有人知晓昏迷前她遇到了何人?”
乐音乐容紧着被唤了进来,一番叙述,这下机缘之人便再清楚不过了。
“那饮品铺子的小郎尚未出嫁,若是要按我的法子……恐怕……”
“师太但说无妨。”
“咳……”那尼姑不自在地偏转了身,“需那小郎作镇魂之用,三日内与她同睡一处。”
苏瑶卿讶然,连同屋里伺候的侍童们都暗暗惊叹。怎么是这等羞人的法子,真是闻所未闻。
“倒也不是非要十二个时辰躺在一块儿,只离得近些最好。”
那尼姑神色肃然,倒不似在玩笑,苏瑶卿握紧连珏的手,当机立断,“既如此便将人买了来。阿眠秋日里就要及冠,本也该纳两房夫郎了,先收个通房倒也相宜。乐音,你带上聘礼亲去一趟。”
“另有可助镇魂之法。与她亲近之人每日多来陪坐,聊些往事,让她生了归家的心愿,必是大有助益的。”
“多谢师太此番相救。”苏瑶卿郑重地行了大礼,那尼姑只微微点头,坦然受了一礼,“贫尼仍有化缘之事,便先别过,若这小施主三日后仍未苏醒,郞主可派人来凌音寺寻我,贫尼法号破尘。”
苏瑶卿再三谢过,二人并仆从皆退出了厢房,房门紧紧闭合,安静地听得到心跳声。
连珏虽然睁不开眼,动弹不得,却听得一清二楚,即使觉得不可思议,终于也明白自己是穿越了。
只不过听那尼姑的话,她本该属于这里。儿时的落水导致的离魂,总是重复的梦境……还有在那个世界时自小对男女状况生出的“荒谬”感。
皆因,她本不属于另一个世界。
只不过……连珏窘迫地想,那尼姑的话能当真么?真要让那个小郎来镇魂?这靠谱么?
不过——连珏想到那如呖呖莺声般的嗓音,那双清澈如小鹿般的眼睛,不自觉露出微笑。
能再见到他么?
师太你的助攻技能真是点满了啊,一百个赞。
作者有话要说: 没啥说的,留个言吧,宝宝们!
爱我要大声说出来!
另,女主名字是珏,jue二声,可能容易看错。
☆、第三章
另一头,乐音带了聘礼,又让人抬了轿子去为自家主子“求亲”。说求亲倒也不恰当,这时候穷人卖了孩子去作小厮仆侍的比比皆是,她只是来买个通房小侍而已。
不过因为事关主子性命,因而这一行也颇为郑重,连所谓的“聘礼”也贵重许多。
派了乐安去前头探消息,那丫头机灵得很,轻功也了得,没一会儿就打探出饮品铺叶大娘的居所,就在城西的永和坊,那一片住着的都是些靠手工活计赚钱的平民百姓。
离得倒也不远,乐音很快就上门说明了来意。叶大娘看见抬进来的箱子,打开便是上好的绫罗绸缎,还有一托盘,上面盖着的巾子掀开一角,她一眼瞥到,唬得心头直跳。
那可是一枚枚的元宝,足有十个咧!
叶眉儿是家里的老大,下面还有个妹妹,已有十四,过几年就要开始相看,他娘一直病着,爹爹和祖父又都早逝,家里如今都是靠年老的祖母撑着。
他在里屋里听着,心里坠坠的,又莫名狂跳起来,不自觉地掐住手心。
他今年也有十八了,男子十五及笄便可嫁人,因着家里的状况才一拖再拖。他原本已打算终生不嫁侍奉祖母,母亲,照看妹妹,如今却有这样的转机,光是那聘礼便足够寻常人家十年的用度。
若是把自己卖了,家里便能好起来——他心里这般想着,却恍惚又听到那人低低哀愁的声音。
“别走……”
那一声呼唤,那一双灼灼的眼,这两日里也时常让他辗转反侧,时不时思着想着,不知她可大好了……没想到竟一直昏迷不醒,更没想到却要靠自己才能救了她。
他被祖母唤了出去,仍蒙着面纱,攥紧了衣衫,被问到是否愿意入连府,当小主子的大侍时,他的心便像要跳出来一般。
有憧憬,更多却是对未知的恐惧。这一去,离了家此身便不再自由。嫁了人就要以那女子为天,喜怒哀乐全凭她做主。这世道里,男人出了嫁的,有几个能得妻主疼惜爱怜,一世喜乐的?
况且他这般身份,做个大侍,连侍郎都不如,以后更会有侧夫,正君,怕是更没舒坦日子过了。
祖母催促般拉过他的手拍了拍,神色急切,仿佛生怕他犯傻错过了这大好时机,“我儿,能入得连府是我们这等人求都求不来的,你可想清楚了!祖母老了,你娘,你妹妹……咱们这个家可都依仗你这一回了!”
是了。他环顾四周,这一间陋室,家徒四壁,娘病倒以后,纵然祖母辛劳,自己也日日忙碌不停,却仍是撑不起这个家。
哪怕那连府是个吃人的地方,哪怕那人……是个薄情寡性的女子,他也不得不走进去。
换得自己的家人喜乐富足,却也是值了吧。
祖母见他低头不语,握着的手冰凉微颤,几乎以为他要说出“不”来。虽说父母之命容不得他不答应,但当着贵人的面说出这番话来,怕是要下了人家脸子,进了府里也只会更加艰难。
“眉儿……”她正焦急,却见自己孙儿抬起头来,面纱下嘴角轻轻牵动,不知是怎样苦涩的笑意。
他缓慢抽出自己的手,向着那姑娘福了福身,嗓音清脆娇怯,却又分明让人听出了破釜沉舟般的意气,“奴愿入连府。”
既不是出嫁,自然不用另择吉日,况且主子正等着赶紧带人回府,叶眉儿便匆匆告别了祖母,又在病榻前拜别了母亲,连在学里的妹妹都来不及一见便被匆匆送入轿子里,急急往城外连府抬去。
他只猜测连府是富贵人家,却没想到郊外竟有这么一处神仙般的居所,临着青山绿水,风景再好不过了,恍若一幅令人心醉的画卷在面前徐徐展开。
他被从角门抬了进去,帘子掀开一角偷偷往外窥探,一时倒吸一口气。
原以为外面景致已是精妙,没想到入了府里竟像进了仙境,厅殿楼阁,水轩山亭,又有石桥流水,更有莲塘小舟,而庭院之深,竟是过了一重又一重的院子也见不到头。
他看得眼花缭乱,好容易轿子停了,却只是换下了健壮仆妇,跟上来几个穿黑衣体态健朗的小厮,知晓这是快到后院了。
沿着小径又往前走了一箭之地,这才入了道月亮门,被引着下了轿子。
已有男子等在院内。那带着自己前来的鹅黄衫的少女向他做了个揖,“明叔,人带来了。”
男人穿着件米色暗花缎面圆领夏衫,竟生得端庄秀丽,体态风流,怕是比富贵人家里的正经主子都要好看呢。
叶眉儿知道他是个管事的叔叔,在那人看来时忙福了身子拜礼,“请叔叔安。”
明叔将他一扫,这般娇小可人怜,又懂礼数,蒙着面纱还瞧不见模样,却已经心下满意起来,“嗯,倒是个知晓礼数的,跟我来吧。乐音带着乐容乐安去前头,把一众伺候的丫头们看好了,一个都不许放进来。”
乐容便是那个穿淡紫色对襟薄衫的,听了这话立时瞪了眼睛发问,“这是为何?我们不进去伺候小主子了?”
明叔正了神色,“如今小主子屋里要进大侍了,你们需避嫌,可不能像以前那样随意进进出出,平日里就只在前头院子待着吧,有吩咐自会叫你。”
乐容瘪了嘴,“小主子这也是有了男人就把我们这些丫头都忘了……”
乐安知道她最孩子气,平日里也最喜欢和傻乎乎孩子般的小主子一起逗乐,总粘在一处,如今突然生分了难免失落,便安抚般拍拍她的肩膀,跟着乐音出了正院。
叶眉儿跟着那管事的叔叔往里走。
院子开阔疏朗,种了应景的四季花,两边是抄手游廊,中间三间厅,两侧厢房或许是仆人杂役住的,过了穿堂才到正房大院。
雕梁画栋,难以言说得富丽,这里是正房,穿了夹道过去又有东西厢房,更有耳房抱厦,想来这便是府里主子的住处了。
他先被领入正厅,摘了面纱却一直低着头不敢乱看,只眼角瞥见罗汉床上坐了个人,雪白的对襟滚边长袍,身姿清雅,竟也像个神仙般的人物。
他身后一左一右站着两个贴身小厮,都是跟自己差不多的年纪,一人着暗红色衫子,一人着碧绿色的,只觉得那穿绿衣的年龄小些,却生的格外好看,气质清雅,让人过眼难忘。
他不敢乱看,只瞥了一眼便匆匆收回,在跟前两步远的地方恭敬跪下,“给郎主请安。”
“嗯,你叫什么名字?”
这声音一出如玉石落入盘中,清凌凌的,拒人千里之外,仿佛自云端飘落,激得他一颤,头更垂得低了,“奴才叫做叶眉儿。”
“年方几何?”
“奴才今年已有十八。”
“倒是跟阿眠同岁,是相宜的。岁数虽大些却是不妨,人事上也不至于太过生涩,伺候不得当。”
他正想着“阿眠”可是那人的小名,不妨他说出后面那些,一下子涨红了脸,羞得更是抬不起头。
“衣领掀开来。”那人清淡地下了命令。他死埋着头,知道这是躲不过的,买了通房的小宠来怎能不验清白?他该庆幸不是一般的管事叔叔来验,更有甚者,直接叫个年迈的婆子,那才叫耻辱。
他僵着手扯开衣襟,露出左胸上一点朱砂。
“嗯,是个干净的。”那人淡漠点头,接过一旁小厮递来的红梅白底茶杯,轻啜一口,缓缓道,“你可识字?”
他拢好衣襟,低低回话,“奴才不识字。”
“嗯。”他倒也不怎么惊讶,唯有士族大家的闺阁小郎才有闲情逸致和财力去学几个字,也只是为打发时光,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