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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现在你那鸟玩意不也进了她那里了吗,她怎么就不管坟里的男人的安生了?!”徐老牤子跳着脚说:“我跟她是明媒正娶,你对她是强奸,你个呆子,懂个俅啊!”可花牤子执意要收钱,他说:“就算是吧,我把她的钱免了,可你不行!男人比女人能吃,一袋面你得吃多半袋,你得把那份钱给我!”徐老牤子把磨好的面往肩上一扛,说:“我给你个屁!”,抬腿出了高家的院子。从那以后,花牤子就不给徐老牤子磨面了。
花牤子的春天(4)
除了徐老牤子,青岗还有一个人来磨面时,花牤子也是不搭理的。她就是陈六嫂。她不如过去白胖了,脸上的褶子也多了,可还是喜欢穿红戴绿,跟男人眉来眼去的。她扛着麦子来高家时,花牤子不是嫌她家麦粒的成色差,不宜磨面,就是说活多,排不过来。有一回,陈六嫂“啧啧”地拍着电磨说:“这东西真是好玩意,插上电,它就能干活!要是我家也有一台,用它磨豆子做豆腐,就省得养驴拉磨了!”花牤子知道陈六嫂打电磨的主意,他用庆幸的口吻说:“我现今可是沾不了你的身了,你想要电磨,那是白惦记啊!”把陈六嫂臊得满脸通红,好没趣地扛起麦子,走了。从那以后她长了记性,不找花牤子来了。
就在紫云来前不久,有天晚上,花牤子上炕早,他关了灯,躺在黑暗中和父亲说话。花牤子叹了一口气,说:“爹啊,你原来说我作践了三个女人,我跟你说是两个,陈六嫂不算,现在看呢,那个小寡妇也不能算啊!”高老牤子咳嗽了一声,问此话怎讲?花牤子很认真地说:“我下晌看见徐老牤子老婆的肚子大了,她喜滋滋的,要给这个劁猪的生小牤子了!爹你想啊,要不是我日弄了她,凭她那么受看的长相,她就是再找主儿,哪能轮到徐老牤子?没想到她跟了他,日子过得倒比以前美了!”高老牤子很少听花牤子说这么富有条理的话,他很高兴,说:“对呀,那小寡妇是因祸得福!你没坑害她!”花牤子蔫蔫地说:“可我坑了紫云啊。爹啊,我想着将来磨面要是赚了钱,能不能让我帮着她把落雁岭家中的房子翻修了?你不是说,她男人不管家,房子都快倒了吗?”高老牤子说:“儿啊,你可不能操那个心!你要是给她修了房子,那个跛子吃起醋来,能揪掉紫云的耳朵下酒,再剥了她的皮,包饭团来吃!再说了,当年咱给她家赔了地,又赔了口肥猪,两清了!”花牤子便不吭声了。
现在,紫云就站在花牤子面前。她穿一双沾着泥巴的绿球鞋,一条打着补丁的蓝布裤子,一件高粱米色的套头秋衣。她齐耳短发,发丝干涩,两鬓斑白,额头和眼角都有深深的皱纹。她的眼睛虽然大,但毫无光彩,这样的眼睛就给人枯井的感觉,看一眼就心凉。花牤子想跟她说话,可不知说什么,于是就指着轰轰烈烈的晚霞说:“今儿那里热闹啊。”紫云歪着头,看了一眼西边的天际,说:“那里热闹的时候多了。”花牤子“唔”了一声,先把麦子抬进院子,再把驴牵进来。高老牤子听见动静,从屋里端着饭碗出来,一看是紫云,差点没失手打了碗。他问紫云:“你这是回来看你爹娘,顺路来磨面?”紫云说:“我不回娘家,我就是来磨面的。落雁岭的人说,花牤子的面磨得比乡里的都好。”高老牤子说:“那你晚上住哪儿啊?”紫云很干脆地说:“外村人来磨面不都住在你家吗?我就住这儿了!”高老牤子倒吸一口凉气,说:“那炕上的被褥谁都用,你不嫌埋汰?”紫云说:“我晚上呆着也没事,今儿是阴历十六,月亮圆,我帮你们把被褥拆了,拿到青泥河洗干净了!”
花牤子想紫云还没吃晚饭呢,就张罗着烙油饼,紫云说:“我出来时带着干粮,路上吃过了。你不用管我,快磨面吧,明儿一早我就得回去。”
晚霞落了,电闪闪烁烁地来了,花牤子在灶房的电磨前开始干活时,紫云不仅把西屋客人用的那套行李拆了,还把东屋高家父子的被褥也拆了。她朝花牤子要了条肥皂,将床单被罩装在洗衣盆里,去了青泥河。花牤子磨面时,不时地来到院子朝青泥河方向张望。高老牤子对花牤子说:“看啥看?她打小就爱在青泥河洗衣服,大明的月亮,丢不了。”花牤子说:“秋水扎手凉啊,她可别洗病了!”高老牤子说:“唉,她也怪可怜的,年岁不大,看上去像半大老婆子了!看来她真是恨她娘家人啊,这么多年不回来,回来了呢,连家门都不进,看来心里对她爹娘结着个大疙瘩啊!”
快十一点了,月亮似乎高得不能再高了,也明得不能再明了,紫云这才挎着洗衣盆回来。她放下盆,先是看了看毛驴,然后站在院子中,把床单被罩使劲抖搂着,抻开褶痕,一条条地挂在晒衣绳上,挂得满满的,层层叠叠的,好像给高家的院子修了一面墙。不过这墙不是密不透风的死墙,而是散发着皂香味的活泼的墙,月光能从被磨得发薄了的纤维中透过来。
花牤子的春天(5)
高家的电磨,安置在东西屋之间的灶房里。紫云晾好被罩褥单,走进来。电磨嗡嗡旋转,花牤子的头上落了层麸皮,好像刚从鸡窝里钻出来的一只芦花鸡。花牤子大声问:“把你的手给冰着了吧?”紫云摇摇头,说:“你爹的被子缝得还真不错,我拆的时候看了,那么匀的针脚,比我的活儿都好!”高老牤子闻听此言,从东屋走出,说:“孩儿他娘死得早,我年轻时就学会了女人的这套活啊!”紫云叹了口气,把剩下的肥皂放在灶房的窗台上。先前那条厚厚实实的肥皂,已被磨得像片油炸的土豆片,薄而透明。紫云指着它说:“估摸着还能洗件衣裳呢,就没舍得扔。”高老牤子说:“紫云啊,你把被子都拆洗了,晚上只能盖着被胎睡了,要不你回娘家去住?”紫云沉下脸,说:“我累了一天,困了。”说完,抬腿进了西屋。高老牤子讨了个没趣,回东屋歇着去了。
花牤子磨了一夜的面,他也因此听了一夜紫云的咳嗽声。天明了,电回了,花牤子刚把磨好的面装好,紫云起来了。她帮着打扫干净了灶房,就要回落雁岭。高老牤子也起来了,他打着哈欠说:“我这就烧火做饭,你可不能空着肚子走啊。”紫云说:“我还有两个火烧呢,路上吃。”说完,张罗着套驴。花牤子无奈,只能听从。他把面袋挂在驴身上,看着紫云牵着驴出了院子。那天有晨雾,虽然花牤子一直望着紫云的背影,可她和毛驴的影子很快就模糊了,不见了。花牤子回到屋里,发现电磨上有十块钱,这一定是紫云悄悄留下的磨面的钱。花牤子拿着那张钱,哭了。那张钱被他的鼻涕和眼泪弄得潮呼呼的。
三天后,从落雁岭传来了紫云的死讯。紫云的娘家人听到噩耗,赶到落雁岭,抢天呼地地朝跛子要人,说是他害死了紫云。跛子说:“她是自己撑死的,干我屁事?!”跛子说,紫云想吃新麦,就牵着毛驴,驮着麦子,说是到乡里磨面去了。不过落雁岭的人看见,紫云牵着毛驴,不是往深井乡走,而是朝青岗来,他估摸着,她这是找花牤子磨面去了!紫云磨面回来的第二天,发了个大面团,蒸了两笼屉香喷喷的馒头,坐在炕头,一声不吭,一个连一个地吃。那馒头每个都有拳头那么大,她足足吃了十二个!吃完馒头,她躺在炕上,一动不动,不出一个钟头,人就没气了。跛子骂道:“妈的,花牤子害了她,她还惦记人家!这饿死鬼托生的烂女人,死得活该!”
花牤子听说紫云没了,足足三天没有磨面,也没有吃一口饭。他拿着紫云留下的那张钱,呆呆地看。高老牤子急得满嘴是泡,换着样地给儿子做好吃的,糖饼、葱花鸡蛋面、虾米疙瘩汤,可花牤子碰都不碰。他绝食的第四天早晨,高老牤子做了一碗馄饨,递给花牤子,说:“儿啊,你要是再不吃,就是不想给爹养老送终了!”花牤子这才接过碗,吃了馄饨。吃完,他指着那张十块钱背后的山水问:“这是哪儿?”高老牤子看了一眼,说:“我怎么知道?能上了钱的,一准是有名的山水!”花牤子说:“我看这水不如青泥河好,太宽了,人不能蹲在河边洗被子。谁要是能帮我把青泥河和草垛印在钱上,我就给他磨一辈子的新麦!”就在这天晚上,花牤子又开始磨面了。不过子夜时分,灶房突然传来花牤子凄惨的叫声,他的左手搅进电磨,顷刻间就被碾成了泥!
花牤子失去了左手后,霜来了,天气越来越凉。有一天晚上,高老牤子蒸了一条咸鱼,炝了一盘土豆丝,跟儿子一起喝了酒。酒后他拎着一把铁镐进了灶房,开始砸电磨。他边抡铁镐边骂:“该死的东西,你明明知道我儿成不了家了,就得靠手艺吃饭了。可你断了他的手,是不给他留活路啊!我打死你个黑心烂肺的东西!”电磨坚如磐石,高老牤子年龄又大了,力气不济,他砸了一刻钟,便头晕眼花,扔下铁镐,趴在电磨上,哆嗦着,呼哧呼哧地喘粗气。花牤子知道,父亲想干的事情,十头老牛也拉不回,就没有上前阻拦他。这样,高老牤子歇息了一会儿,再次抓起铁镐,咣咣砸起来。这回他是拼尽了全身的力气,砸得激情飞扬,“啊嘿——啊嘿——”地叫着,电磨终于断肢解体,高老牤子哈哈笑了两声,高喊着:“我他妈把你也弄残疾了!”撇下镐,“咕咚”一声倒在地上,归西了!
花牤子的春天(6)
葬了高老牤子后,花牤子把碎了的电磨,装在麻袋里,分三次背到青泥河。河面已经结了层薄冰,花牤子向里面投碎石时,冰就绽裂了,裂纹弯弯曲曲的,好像一群体态俊秀的鱼游出水面。
雪花来了,冬天来了。花牤子再看电灯时,心里就没有那种暖洋洋的感觉了,他想那只金色的小鸟已经从他家中飞走了。他没了左手,什么活儿都得指望着右手,这让他很不习惯。他用一只手烧火做饭,用一只手扫地洗碗。以前半个小时就能做完的事情,现在得用一个小时了。他没了左手,但左胳膊还在,抱柴和搬东西时,它也能派上用场。生活的事情好应付,可是他应付不了自己的心,不管屋子烧得多么暖,他的心是凉的。坐在灯下时,他甚至冷得浑身直起鸡皮疙瘩。后来,他索性把电灯关了,坐在黑暗中。高老牤子刚走的那段日子,青岗人还很关心花牤子,谁家蒸了馒头,会送过来几个;谁家炖了肉,会端来半碗。但时间久了,尤其是进入腊月后,家家开始忙年了,就没人顾上他了。人们去乡里买春联年画、鞭炮灯笼、糖果花生、衣服鞋帽,他仿佛是被世人遗忘了。他可以上午十点起来,一天只吃一顿饭;也可以下午三点就躺进被窝,子夜即起,披衣望着窗外黑沉沉的夜色。他想自己不如死了算了,可是一想他要是死了,将来都没人给爹娘上坟了,就觉得自己死不起。
年味越来越浓的时候,青岗出了一桩大事,徐老牤子被县公安局的人给抓走了!徐老牤子一心想得个大胖小子,给怀孕的老婆吃得太好了,什么春天的蛤蟆,夏天的鱼,秋天的肥鹅。这下好,胎儿太大了,小寡妇临产时羊水破了,可她喊破了嗓子,就是生不下来,憋得满脸青紫。接生婆没了辙儿,